第27章 第一个渣攻(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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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着锦匣的侍女心头罩上了一层淡淡的不安。她将锦匣奉给尊上, 自然要高举过头顶, 即使觉得里面的东西沉甸甸的让人手麻,也不敢挪动丝毫。

    但是……为什么阁主和夫人是这样的反应……

    最后一个念头闪过, 她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血液四溅, 绽出凄清的血花。

    愤怒至极的杜霄把锦匣放在桌子上,另一只手拔出剑砍掉了这个茫然少女的脑袋。

    于是,所有人都看见,锦匣里垂下一缕黑发——那是一个人头。

    虽然他的面目看不清楚,可是所有的喧嚣与窃窃私语都在一瞬间消失了——那个人头发髻上别着的玉簪, 正是承天阁杜氏嫡系子弟才能拥有的纹样。

    而这一代的承天阁嫡系,除了杜霄之外,只有少主杜旭。

    少主……死了?

    宗扬亲眼目睹了那个人杀死杜大哥的全部经过。

    不知是不是因为发现了宗扬自己尚且懵懂的情愫,薛浦深勒令他回去藏药谷闭关, 但半途, 宗扬还是转道来了承天阁。

    杜大哥看见他时眼底温柔的波光,让宗扬发自内心地觉得快乐。曾经他不明白, 为什么大师兄明明不喜欢医术却依然孜孜不倦地研习,现在他却突然懂了:如果有一个人对你非常重要, 那么, 即使是学习另一项枯燥无味的东西也甘之如饴——只要是他的期待。

    大师兄是因为师徒之情和藏药谷的牵绊,那么, 他呢?

    这次的宴席是承天阁的家宴, 杜旭并没有邀请他一起。但是, 杜大哥对他,他会早些离席来见他,到时候,他有话想要和他。

    然后,宗扬见到了被大师兄派出来逮他的林止。

    宗扬的反抗前所未有的激烈,下意识的,他觉得杜大哥的话非常重要。

    他不想后悔,他对林止。

    于是,林止陪他一起去前院等杜旭,在经过湖边的时候,宗扬看见了自己的杜大哥。

    一袭庄重的蓝袍,衬得杜旭越发孤逸出尘。他身边站着一身银纹黑衣的年轻人——宗扬莫名觉得这个人有些熟悉。

    两人背对着他们,低声谈论着什么。隔得太远,即使是武者的好耳力也难以听清,可杜旭侧着脸,含笑的神情显出一种不出的温和与信任。

    就在宗扬想要走上前去的时候,林止一脸凝重地制止了他,拉着他匍匐在地,心地不露出一丝痕迹。

    “不对劲。”

    “龟息。”

    用细细的传音入耳几不可闻地在宗扬耳边叮嘱,林止这一刻的目光太过严肃,以至于宗扬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下意识地遵从了。

    也许他应该庆幸自己身边有经验丰富的林止师兄——因为在下一刻,他看见那个黑衣年轻人突然抬手点住了杜旭的穴道,腰间长刀拔出,砍下了自家少主的头。

    头颅落在地上滚动了一圈,正朝着宗扬的方向。那张脸上没有丝毫防备,依然轻松而含着笑意……

    然后,原本静默的空气里突然出现了四个同样黑衣银纹的人,他们带着面具站在那里,仅仅是看着,就能感受到莫名的危险和压力。

    ——暗楼的精英弟子,已经足以在江湖上和一流高手并列。他们的内力或许有所不及,可那些在尸山火海中厮杀出来的经验也足以弥补了。

    宗扬奋力地想要挣扎,却一动也不能动——不知道什么时候,林止点住他全身的穴道,让他连一点点细微的声音也无法发出。

    他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灵魂抽离,留下毫无知觉的躯壳。可是尸体为什么能够感觉到痛苦呢?

    他死死盯着那个人的脸,熟悉又模糊……那个人似笑非笑地盯着地上的头颅,突然又收敛了所有表情,就那样足足愣了十秒钟。

    宗扬认出了他。暗楼的精英弟子其实不难辨认,而他,就是那个和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杜旭曾经笑着和他“不要和他计较”的精英弟子,云合。

    宗扬看见他手指动了动,但终究什么也没做,只是凉薄地了一句:“送过去吧。”

    有人应诺,很快抱着头颅离去。云合转身,看见远远地,宿羽抱着一只猫走过来。

    “捉到了?”云合笑了一声,并没有仔细查看。他对杜仰韶养儿子似的养着的狸花猫印象深刻,很轻易就对上了号。

    ——就连杜仰韶那样的人,也有珍视的东西。可他,却只觉得自己的血液越来越冷,沉凝如冰。

    没什么话的兴趣,遥望远方片刻,云合抬步离开:“走吧,好戏已经开始了。”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间。当林止确认了周围不再有人,他才匆匆解开了宗扬的穴道:“走!我们必须马上回藏药谷!”

    承天阁一定是出大事了!而他们,必须对此敬而远之!

    宗扬一动不动,紧紧地咬着唇,直到把唇角咬出血来,舌尖尝到微甜的腥味。

    *

    另一边,死寂一般的气氛被杜霄的冷喝声破:“来人!把他拿下!”

    没有人动。整场宴席都在危月的掌控之中,他又怎么会给自己留下任何漏洞?

    “午夜潮香竹,越是焦心,越容易被诱发,轻则动弹不得,重则经脉逆行,遭到反噬。只有心如止水,才能摆脱影响。”危月,“此物价值千金,若珍贵,倒比少主的头颅值钱多了。”

    他的语气如此轻蔑,杜霄想要抬手,最终却吐了一口血出来。

    望尽在座之人,寥寥几个同样在吐血,其他大部分都动弹不得,僵在原地。

    “看来,阁里对阁主忠心耿耿的下属,也并没有多少。”危月讽刺一笑。

    杜霄阴沉着脸质问:“你想要什么?难道我给你的还不够多吗?就算是旭儿,也要叫你一声叔父!你忘恩负义,必将被整个江湖唾骂!”

    危月看了他一眼,有些吃惊,又有些嘲弄,显然没有想到他怒急攻心,既然出了这么可笑的话:“你还是这么天真。能为人上之人,谁又愿意去做别人座下的狗?论武功,论智谋,我危月自认不比任何人差,取你而代之又何妨?届时江湖上,谁又会记得你的名字?”

    在他们对话的时候,危月早已安排好的人鱼贯而入,他们早已服用了解药,此刻训练有素地将动弹不得的各个楼主、堂主们捆绑起来,带到后面关押。

    “咔嚓,”清脆的骨裂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杜仰韶本来坐在一旁,带着几分冷漠地听他们互撕,他既对杜霄被背叛后的悲愤怨恨不感兴趣,也对危月的雄心壮志毫不关心,坐在众人中十分格格不入。

    负责绑他的弟子本来有些战战兢兢,但一想到他中了午夜潮香竹这样的神物,便又放松了些许,只是还没等他靠近,就被杜仰韶轻描淡写地震开了,跌在地上。

    “你没事?”危月的目光颇为奇异。大部分人都不可能真正做到心无杂念,就算是他,在服用解药之前也不会自大地接触午夜潮香竹。

    杜仰韶在此之前没有特意展示自己的不同,现在也没有故作掩饰。被他漫不经心的目光扫过,众人心中皆是一震。

    “你们于我何干?”

    冷心冷清,凉薄如斯。危月突然想大笑,杜霄脸色也变得阴晴不定了起来。

    父为子纲的规矩,在杜霄这样从受到特殊教育的世家公子来是不可违背的,可对于寻常江湖人来,就是狗屁。

    杜仰韶根本不曾把他这个父亲放在眼里,若放在平常,杜霄必然不快,此时他却顾不得这么多了。

    “你可知道,危月给你的功法其实有极大的漏洞?若你继续练下去,最后只会走火入魔而死!”杜霄骤然抛出这个隐秘,试图威逼利诱,“仰……仰韶,你助我离开此地,等我召集人手,覆灭叛徒贼子,就宣布你是我承天阁的下一任阁主,届时我会举全阁之力,助你改换功法。”

    杜仰韶眼底毫无波动:“你死了,我自然就是下一任阁主。”

    杜霄一滞,呵骂道:“逆子!蠢材!我死了,你以为你能制衡危月?你只会是他摆在上位的一颗棋子!”

    杜仰韶似乎被他动了,转头看向危月,手按在刀上,眼眸中虽然仍旧看不出情绪,却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在蔓延。

    而危月并不算和他硬拼。且不提杜仰韶没有受到午夜潮香竹的影响,武功高深;单他想要整个承天阁,却也不得不承认,他暂时还取代不了杜家的地位,如果真的把杜家人杀光了,承天阁只怕很快就要分裂成一盘散沙。而等他杀了杜霄,杜仰韶也就成了最后一名杜家人——他必须把他握在手里。

    “且慢,”危月挑了挑眉,一拊掌,“在你动手之前,我想先让你看一件东西。”

    有人无声无息地走了进来,银纹黑衣,是暗楼精英弟子的扮。

    杜霄都不屑于去多看一眼,他已经料想到,危月只怕是已经将暗楼全都握在了自己的手里,里面全是他的人。

    然后,他听见那个走到危月身边的年轻弟子低声喊了一句:“师父。”

    “好徒儿。”危月一笑,笑容一如从前般张狂。杜霄突然发现,这么多年来,他仿佛从里到外都变了一个人,又仿佛从未真正改变过。

    “我没有想到,你会收徒。”杜霄硬生生咳出一口血。

    危月道:“他最像我。”

    轻描淡写的一句,他没有多谈的心思,从云合手中抓过了那只因为被喂了迷药而晕晕乎乎的狸猫。

    狸猫被他拎在手上,恹恹地叫了一声。

    杜仰韶原本平静的神色倏地冷了下来,他阴沉沉地盯着危月,眸光里终于浮现出了一点波动。

    “我数三息,”危月迎着他的目光,慢悠悠道,“你自点穴道,封住丹田。否则,便看看是你的刀快,还是我的手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