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 5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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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韵红着眼睛来秦宅找秦绵的时候, 她刚刚哄着秦柔喝了药,秦柔那天着凉染上风寒后, 大半个月还没有好。周韵一进秦柔的卧房, 看见的便是温柔笑着给秦柔盖被子的秦绵, 那一瞬,她盯着秦绵含笑的眉眼,忽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把不高兴的事情带给她。

    “阿韵,怎么了?”秦绵起身要离开的时候发现了站在门口呆呆看她的周韵,她眼睛红着,像是要哭了,而秦绵知道以这位表妹的性子, 能让她哭的事还真的挺少的。

    “是有什么难事吗?还是外祖父和外祖母身体不适?”她不话,秦绵只能一样一样地猜着。

    “表姐……”周韵哽咽着扑上前抱住她。“表姐,我大哥……他被东厂的人抓走了,听在场的人,孟督主要把他们都杀了。”她到最后泣不成声,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秦绵拍着她的背心头微惊,孟长安?周琦裕是孟长安亲自带人抓走的?

    “阿韵, 你慢慢, 详细告诉我都发生了什么。”在秦绵的安抚下, 周韵终于停止了哭, 抽抽噎噎地把事情经过讲给秦绵听。

    “外祖父和舅舅知道这件事吗?”秦绵摸了摸她的头, 问道。

    “知道了, 祖父和父亲都去想办法了, 但是没有用,孟督主谁都不见。表姐,上次孟督主那么帮你,你是不是和他很熟,他会不会愿意见你?”

    望着周韵充满期盼的眼睛,秦绵没办法违心地摇头,再若是周琦裕真有什么事,外祖父和外祖母年纪大了也承受不住。

    “我去试试,但是我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见我?”秦绵总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按照周韵刚才的,周琦裕是被牵连进去的,这件事关系重大,孟长安不见得愿意为了她违背初衷。

    但若孟长安想把那些士子都杀了,秦绵是不信的,除了那个郑姓士子,其他人多是日后官途坎坷些,应该不至于丢命才对。

    想是这么想,但她还是马上让管家备了车与周韵一起赶去了东厂,到了东厂门口的时候,周韵忐忑极了,因为刚才她偷偷跟着祖父和父亲还有前来为大哥情的其他人,远远看见他们都是被守在门口的番役轰走的,等一下万一番役拿刀轰人,她得挡在表姐前面才行。

    秦绵步履从容地走到番役面前,正犹豫着要不要当着周韵的面掏出令牌,便见那番役对她躬身行礼,道:“秦娘子,您来找督主吗,卑职即刻进去回报。”

    秦绵愣了愣,才发现面前这番役她见过。也是,她上次那样光明正大的在东厂里绕了好几圈,这些人不认识她才比较奇怪。

    周韵眼睛亮了亮,抓住秦绵的衣袖晃晃:“表姐,孟督主应该会见你吧。”

    秦绵牵了牵嘴角,却觉得未必如此顺利,孟长安的脾气她多少了解一些,若是不想为难周琦裕今日在清浊斋就会放他一马,不会把他带进东厂,既然带进去了,总是要受些苦头的。

    不过这些她并没有告诉周韵,免得她担心。

    孟长安用一只手抵着隐隐作痛的额头,另一只手快速地开一道折子,翻看,批阅,速度惊人。

    “督主,秦娘子来了。”番役低着头走进来,躬着身子十分恭敬。

    孟长安翻奏折的手顿了顿,眼睛抬也不抬,漫不经心地问:“她一个人来的?”

    番役仔细回忆了一下,才回答:“不是,她身旁还有一个女子,好像是她表妹。”

    孟长安手上的动作骤然一停,神色晦暗难明,番役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他回答,便谨慎地道:“那,卑职去请秦娘子进来?”

    孟长安抬头,凉森森地看了他一眼,薄唇微启:“不见。”

    番役哆嗦一下,转身跑出去传话。

    德喜在一旁研墨,动作极轻,孟长安眉头皱得很深,应该是头痛更加严重了。

    “督主,您为何不见见秦娘子呢?”

    孟长安勾了勾唇,溢出一丝冷笑:“见她?见她干什么?看她为了别的男人向本督求情吗?”

    德喜噎了噎,微微叹气。督主要的是秦娘子的心,但偏偏秦娘子于情爱之事上懵懂,到现在都不懂督主的意思。求而不得,若放在寻常男人身上不至于发生什么,但孟长安手握天下权柄,他要的若是一直得不到,或许有一日真会疯狂到不择手段。

    番役一脸为难向秦绵走过来的时候,秦绵已经猜到了孟长安不想见她,但她没有往情情爱爱上想,她想的是这件事也许确实有不方便的地方,左不过等个一两日,事情平息了,总会放人的。

    “秦娘子先回去吧,督主今日事忙,要不您明日再来?”

    秦绵点头,拉着瞬间蔫了的周韵往回走,可刚走了两步,这丫头就呜咽一声坐在台阶上,抱着膝盖哭。

    “表姐,怎么办啊,孟督主连你也不肯见,你们不是朋友吗?他为什么不肯见你啊?”周韵哭着,声音哀伤。

    秦绵:“……”朋友?还真的不是,不过她勉强算他的未婚妻?不对,赐婚圣旨还没下来,应当也是不算的吧。

    周韵抽噎的声音变大,秦绵回过神顿觉十分抱歉,她竟然在表妹担心兄长痛哭的时候走神了。

    “阿韵,我们先回去吧,也许表哥明天就平安回家了。”她不能把话明白,只能尽力劝周韵赶紧回家。

    “不会的,不可能的,我听进东厂是要受刑的,东厂的人心狠手辣,大哥落到他们手里就没命了,何况孟督主还亲口要杀了他们。”周韵绝望的哭着,双手掩面,像个委屈的孩子。

    秦绵回头朝守门的番役满含歉意地笑笑,这丫头在东厂门口就起了人家的坏话,真是心太大了。

    “可我们总在这里待着也不是办法啊。”秦绵叹了口气,又拍了拍她的肩膀。

    “表姐,那你先回去吧,我要在这里等着大哥。”周韵抽泣着:“祖母担心的吃不下饭,母亲也病倒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祖父和父亲到处想办法也没什么用。”

    秦绵想了想,陪她一起坐下来,她叫她一声表姐,她总不能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哭,万一被东厂的人误伤了该怎么办?

    天色渐黑,孟长安还忙着政事,德喜到大门口偷偷看了一眼,回去向孟长安回报:“督主,秦娘子还没走呢,跟周娘子一起坐在门口的石阶上,这时节,那台阶上还冷着呢,也不知道会不会着凉。”

    孟长安画着阅字的手颤了一下,奏折上多了一道弯曲的墨痕。他再抬眸的时候,敛去了眼底所有的挣扎与心疼,留下的只是一片沉黑和冷凝。

    “督主……”德喜失了声,他从未见过孟长安这样的眼神,极致的冷漠更像是为了掩藏心里的冷。

    孟长安一字一顿,像用尽了所有力气:“把周琦裕放了。”

    德喜惊讶地看向他,但孟长安只完这一句就又埋头批奏折了。德喜忽然觉得心里酸酸的,他在孟长安身边待了十二年,还从来没见他这样一副什么都不想要了的样子。

    德喜叹息一声转头去刑房里把周琦裕接出来,他受了轻伤,是替同窗挡鞭子不心挨了两下。德喜对他的态度不冷不热的,要这世上最了解孟长安的人除了他自己就只有德喜了,德喜知道孟长安今日这么反常绝不只是吃醋那么简单。

    今日在清浊斋里,那些人周琦裕和秦绵配在一起才是神仙眷侣,德喜亲眼见到孟长安听到这句话时眼底闪过的那丝茫然。孟长安纵然权倾朝野,对待秦绵的时候却总是心翼翼的,生怕引起她的厌烦之心。

    而现在周琦裕连中三元,成为大夏朝炙手可热的新科状元,孟长安心底那种自卑会被无限放大,他会想,秦绵是不是也像众人想的那样,觉得周琦裕这样的人才是良配,而他,满手血腥,一个权宦,跟着他只能遭受天下人唾骂,他带给她的也许是一辈子的阴影。

    德喜把周琦裕送到门口就转身往回走,第一次没有上前跟秦绵招呼,他们这里皆大欢喜,孟长安却还在独自尝着痛苦,他得回去劝着点。结果德喜刚回过头,便吓了一跳,孟长安不知什么时候竟出现在他身后。

    “督主,您怎么出来了?”

    孟长安没回答,只是往前走了几步,看着秦绵的背影。

    秦绵和周韵看见周琦裕出来都十分高兴,周韵看他走路姿势有异,问了一句:“大哥,他们对你用刑了?”

    周琦裕摇头:“没有,我这是帮别人挡了一下,不严重。”

    他下台阶的时候扯动伤口身子歪了一下,秦绵赶紧扶住他的胳膊:“大表哥,没事吧?”

    周琦裕红着脸想抽回手,但最终没有动。孟长安走出门恰好看见这一幕,身体不受控制地想要上前将他们扯开,但周琦裕这时突然问了秦绵一个问题。

    “表妹,你与孟督主到底是什么关系,刚才放我出来的公公,孟督主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放过我的。”

    秦绵愣了愣,低着头道:“孟督主,是我的救命恩人,是我这辈子都感激的人。”也许还是未来与我白首终老之人。

    但最后一句话面对周琦裕和周韵她不能出口。孟长安眼里的光亮一点一点暗下去,愤怒突然中止,紧接着便是一阵针刺般的痛从心脏处传遍全身。

    秦绵扶着周琦裕上马车的时候,忽然回头看了一眼东厂的大门,但那里依然只有守门的番役,可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有人在看着她。

    “表姐,你怎么不上车?”周韵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秦绵应了一声,又回头看了一眼,才皱眉上了车。

    孟长安从东厂大门向外望着,直到看不见马车的影子,才低头自嘲般地一笑,或许她巴不得永远见不到他呢。

    他就这样站着,不知站了多久,天色全黑时,一场骤雨突如其来,德喜撑着伞挡住他淋湿的身体,道:“督主,奴才让人备了马车,咱们回府吧。”

    过了许久,他才听到孟长安轻轻嗯了一声,随后迈步往前走。一步,两步,他像失去了支撑,身体后仰倒下去,如同一座轰然倒塌的山。

    德喜扔下伞上前接住他,颤声喊:“督主。”

    连日的忙碌奔波没能让他倒下,头痛之症发作他也还能强撑,但一个情字,让他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便倒地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