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番外四: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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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分派到直殿监的第二日, 孟长安就被单掌司寻了理由安排在自己身边,与孟长安情况相同的还有几个年岁差不多长得颇为俊秀的太监, 其中一个圆脸的他印象最深, 那太监叫德喜, 只比他两个月。

    刚到的几日,孟长安行事低调,不争不抢,遇事能躲则躲,同来的几个太监除了那个看起来天真蠢笨的德喜,只有他躲开了单掌司的纠缠。

    单掌司为人阴损狠毒,那些太监为了活命忍着屈辱讨好他, 动辄被他骂,有一日孟长安路过了德喜那间寝房,听到了哭声,他只是一顿,便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转身便走。

    后来他躲在角落里,看见几个太监抬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太监出来, 尸体已经僵了, 德喜捂嘴呜呜地哭着, 抬出来的是一直与他同吃同住的太监, 他的手臂上遍布刀痕和蜡烛烫过的伤疤。

    孟长安知道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他摸着身上仅剩的一百两银子, 心中有了一个计划。

    没过几日, 单掌司果然开始向他下手了,孟长安被他叫进屋里伺候,单掌司先是让他倒茶,后又让他捏肩捶腿,孟长安一一照做。

    单掌司心中满意,以为这个软柿子果然好捏,可当他把手伸向孟长安那张俊脸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错了。孟长安二话不开了他的手,同时站起身往后退了几步,与他对峙。

    “咱家瞧上你那是抬举了你,你别给脸不要脸。”

    单掌司妄图像以往一样,威胁几句,让他服软。

    但孟长安只是冷笑一声,眼里满是嘲讽,单掌司大怒之下想要叫人将他绑起来,孟长安冷漠地出了他倒卖宫中珠宝玉器的事,他脸色变了几变,想要杀人灭口。

    孟长安看出了他的意图,道:“我死了还能拉单掌司陪葬,也算值了。”

    单掌司大惊:“你什么意思?”

    孟长安:“方掌印很快就要离宫休养,直殿监新的掌印会在你和赵掌司之间选择,你觉得这个时候你有把柄落到他手里,会怎么样?”

    孟长安淡淡的补了一句:“我早就安排好了,只要我死了,就会有人去通知赵掌司。”

    他显露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心机和城府,单掌司一时被他吓住,只能先放过他。

    之后的两个月,单掌司一边费劲心思去查那个帮助孟长安传递消息的人,一边揪着一些错惩罚他,鞭杖刑成了家常便饭,孟长安一直在忍,或者在等一个机会。

    这一日终于被他等到了,单掌司晚上得了两坛好酒,来了兴致,把院里的太监都支走,又将魔爪伸向了德喜。

    孟长安听到了屋里的骂声,却没有贸然上前,隐在暗处等单掌司喝醉了才偷偷从窗户爬了进去,那老太监撅在床上醉得不省人事,手里还拿着带血的鞭子,德喜趴在床边不远的地方,身上都是血,孟长安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也懒得去查看。

    他先从里面把门拴上,又往单掌司周围淋上了酒,而后拿起桌上的油灯点火,动作一气呵成,熟练的仿佛做了千百遍。

    火起的时候,他确认没有露出痕迹,冷笑着转身想要从窗户爬出去,这时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衣角。

    “带我一起走,不然我就喊,喊人了。”

    那声音十分虚弱,孟长安回头从德喜的眼中看到了几分同他一样的执拗,他当即做了决定,背着德喜一起从窗户爬出来。

    很多年后,孟长安才知道,就算他真的不救德喜,他也不会喊人的。

    两人关上窗户,就听到了屋里单掌司的哀嚎,孟长安脸色微变,背着德喜回了屋,给他拿了干净的衣服让他换上。

    “你若敢出去,我必会叫你死在我前头。”

    孟长安的威胁也不知德喜听没听进去,他一个劲的哆嗦,问:“怎么办?会被发现吗?”

    孟长安脸色一寒,细细思索后,回答:“不会。”

    他算计过了,大晚上的,院里的太监都被发回屋睡觉了,火烧起来很快,他们关上窗户的时候,火势四处蔓延,单掌司或许已经被烤焦了,何况在进去之前,他还在门上动了手脚,单掌司就算侥幸不死,从里面也推不开门。

    两人又等了一会儿,才听到有人喊“走水了,快救火”的声音,他们跟着一群人一起去救火,眼看着那间寝房被大火覆盖,最后全部烧成了灰烬。

    方掌印只是来看了一眼,将事情全权交给赵掌司,便离开了。赵掌司与单掌司本就不对付,他死了他高兴还来不及,哪还会追究死因,直接就是单掌司喝醉酒,引火自焚,与他人无关,于是这件事便草草了结。

    孟长安过后被夜风一吹,才觉察到自己后背汗湿了。当夜他做了噩梦,还是德喜叫醒他的。第二天早上,德喜面色红润,一点也没有昨晚的可怜样子,孟长安却阴沉着脸,眼底的疲惫遮都遮不住。

    先前因为单掌司倒卖宫中珍宝的事,孟长安算是与赵掌司那边的人通了气,一转眼方掌印出了宫,赵掌印接替了他的位置,开始拉拢一些人,孟长安自然也在其中。

    但他心中有别的顾虑,他直觉再留在直殿监会有麻烦,做过的事总会留下痕迹,如今赵掌□□思没放在他身上,他自然很安全,若有一日他触碰了赵掌印的利益呢,他会不会将单掌司的死与他联系起来?

    巧的是孟长安发愁自己处境的时候,内务司来调人去先皇后的凤仪宫做洒扫管事,他趁机向赵掌印求了这份差使,把德喜也带上了。

    素未谋面的先皇后,就这样救了他两次。

    凤仪宫的洒扫管事出去好听,但先皇后已经薨逝一年了,人走茶凉,凤仪宫空空荡荡的,跟着宫里随便哪个嫔妃都比在这有体面,况且还一分油水都捞不到。

    德喜倒是不管这些,整日笑嘻嘻的脸越吃越圆,仿佛没有愁事。

    先皇后的忌辰快要到了,孟长安心里有了筹划,每日领着太监们将凤仪宫扫的干干净净,尤其是先皇后的寝殿,他不假人手每天亲自整理擦拭。

    在先皇后忌辰这一日,他没等来皇上,却等来了另一个人,年仅十三岁的太子宋宥钦。

    孟长安走出寝宫的时候迎面看见了一个黑影,也不拿灯笼,就这么直直地朝着寝宫的门走。

    他虽然没怎么见过这位一出生就被立为太子的天潢贵胄,但此时此刻,猜也猜到了来人的身份。

    “给殿下请安。”

    宋宥钦恍惚地看了一眼面前这个跟自己年岁差不多的太监,点了点头,孟长安给他照着路,他也没拒绝。

    进了寝殿,宋宥钦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他撵了出去,孟长安在门边等着,不多时,里面传出一阵哭声。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眼神微微闪烁。

    宋宥钦很克制,没多久就出来了,拒绝了孟长安送他到凤仪宫门口的提议,独自坐在了台阶上。

    “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扫?”宋宥钦看了一眼孟长安一直没放下的抹布,狐疑地问。

    孟长安当然不能回答他是自己故意遣走了其他人,只能装作惶恐的样子。

    宋宥钦不知不觉替他想了个理由,这太监定是被其他太监欺负了。

    都是半大的孩子,宋宥钦冲他招招手,想跟他话。

    “里面还挺干净的。”

    孟长安不着痕迹地将自己每日前来扫的事透了出来。

    宋宥钦听了满眼感动:“你有心了。”

    孟长安:“应该的,先皇后对奴才有恩。”

    他的真切,宋宥钦再一次红了眼圈,不经意吐露了自己的心事:“你父皇今日怎么没来呢?”

    那声音太委屈了,听得孟长安嘴角一抽,这位太子殿下似乎意外的单纯。

    单纯代表着蠢、好利用,他如是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