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烈火13
福姐儿徐徐张开眼睛, 面前赵誉放大的容颜跃入眼帘。记忆中清明的双目有隐隐红丝, 那双眼睛,朦朦如雾,里面的情绪完全看不清。
福姐儿彻底清醒过来了, 挣扎着坐起身来。
赵誉的目光缓缓落在她腹上。多少思绪, 在这一瞥中被强行压了下去。
福姐儿仰头问他:“皇上, 我睡了多久?”他就一直在这儿这么瞧着她吗?今天的他, 处处透着奇怪。
赵誉神色已恢复如常, 温笑道:“才一会儿, 不是乏了吗?歇着吧,朕守着你。”
福姐儿抿了抿嘴唇:“皇上,您没事忙么?”这么被人瞧着, 怎么还睡得着?这也太吓人了。
赵誉默默瞧着她, 半晌才勾起一抹笑:“今年丰收,南边的战事也停了,朝中每日报上来的不过是些芝麻绿豆样的事。”
福姐儿苦笑:“睡不着了。”
赵誉将她搀了起来:“那朕带你去瞧梅花?”
紫宸宫前头不远就有片梅林。福姐儿肚子渐渐大起来,平素甚少在外走动,也十分觉得憋闷了,点点头,披了衣裳, 挽着赵誉的手臂一块儿出了门。
集芳阁门前,一个穿淡粉色宫装的宫女快步走入院子。
春节刚过,前几日原本暖和些了,不知如何这两天又连续下起雪来。门前扫洒的宫女动作轻缓, 不敢发出一点儿声响。见那宫人走了进来,宫女比了个嘘声的姿势,压低了声音道:“公主好容易才睡下,哭了一上午。徐嫔娘娘心情不大好,你进去仔细些。”
这二人素日交情好,故而那扫洒的宫人才嘱咐了句。粉衣宫女点点头,走到廊下撩了帘子不经通报就走了进去。
公主才睡下,团团的脸上还挂着泪花。徐嫔跪在床边上,用帕子心翼翼地替她擦着脸蛋。
粉衣宫女进来,掀起的帘子带进来一股凉风,徐嫔蹙眉,回过头去想低声斥骂几句,见是粉衣宫女来了,眸子一闪站了起来。
两人在厅里头话,徐嫔拧着手里的帕子道:“翡翠,瞧见什么了?”
叫翡翠的宫女点点头,伏在徐嫔耳畔把见到的事儿了,“皇上领着谨嫔瞧梅花,那齐氏也赶了去,见了皇上又是掉眼泪又是装可怜,还要跪下来求谨嫔替她话。谨嫔还没什么呢,那位就忽然倒在雪里头了,她家的宫人哭着,是她们娘娘真心悔过,在宫里头抄经给皇上和谨嫔祈福几日不眠不休累倒了。”
徐嫔嘴角溢了抹笑:“哟,咱们这位齐娘娘可真是花样多。从前皇上喜欢温淑妃泼辣,她就学着犀利直爽。这会儿皇上喜欢谨嫔那样娇弱的,她就也跟着做病西施?可真是好笑。”
她因为女儿的病,已经一晚上没有歇着了,眼睛通红脸色苍白,听了翡翠一番话才好像有了些精神,讥笑道:“那皇上如何?依着咱们皇上怜香惜玉的性子,怕是有些为难了吧?岂不叫谨嫔怄死了?也是的,别的妃子伴着皇上呢,这位齐嫔也没个眼力见,潜伏了三年的一条蛇,也不知怎么突然就忍不住要吐信子了。”
翡翠摇了摇头:“徐嫔一来,皇上不过听她了几句话,那谨嫔回身就走,脸色沉极了。奴婢远远瞧着,心想皇上肯定会大发雷霆,可叫人意外的是,皇上一点儿也没生气,还笑着扯住谨嫔不叫走。娘娘不知,当时齐嫔的脸色多难看。”
徐嫔此刻一点儿也不觉得齐嫔吃瘪叫她开心,皇上待人温和,可也不是没脾气的。入宫这么多年,温淑妃喜欢耍性子皇上让着些,可也不是什么时候都纵着宠着的。对这个谨嫔是不是太过纵容了?若在从前,苏皇后还活着,皇上待谨嫔好得过去。可如今苏皇后人都没了。后位空悬,朝中早有人提议再立新后,皇上一味拖着,至今也没透出半点风声,皇上不会是真算再立一个苏家女吧?
姓苏的虽是样貌好,可做皇后从不是光有样貌就够了。
齐嫔又想,若是万一,谨嫔这胎生个儿子呢?如今尚未知能不能生下个皇长子来,皇上就已经要紧成这样,若当真诞下龙子,自己这种难见天颜的,岂不只能眼睁睁瞧着自己被新人骑在头上?
齐嫔正想的出神,听外头传报:“贤妃娘娘到了。”
夏贤妃从外进来,关切道:“孩子还好?叫人去请太医了,下回莫再这么拖着,昨晚就发现孩子烧着,就该叫人喊醒了本宫去请太医来瞧。孩子的身子骨可不比大人,哪里拖得?”
徐嫔眼睛一红,蹲身拜了下去:“娘娘,妾身母女俩给娘娘添了太多麻烦了。再,昨儿皇上召谨嫔在紫宸宫,若是咱们这头有动静惊动了皇上,不准被人讥笑是靠孩子来争宠。妾身可不敢担这个名声。如今咱们这皇宫里头,但凡有可能扰到谨嫔的事儿,谁敢做?”
夏贤妃垂了垂眼,笑道:“你呀,就是太心了!你在宫里头这么多年,前头在温氏宫里头被她当成婢子使唤,也就是你忍得。换了旁人,早在皇上面前哭诉了。”
搀起了徐嫔,夏贤妃朝公主走去,一瞧孩子模样,整张脸都烧的通红,触手去握孩子的拳头,却是冰的不像话,夏贤妃是生养过的,自是知道孩子这样已是病的太厉害了。她隐约能猜到徐嫔的心思,孩子病的越重,才越能引起皇上的注意。皇上不召幸可以,却也得想法子时时叫皇上记着自己。
这位徐嫔能从一个宫女跳到今天的高位,可不是全无手段心计的。
温淑妃那样跋扈,能在她手底下平平安安承宠,还叫她心甘情愿答应手底下的人怀上皇嗣,光是这种本事就已经很让人刮目相看了。
夏贤妃心神一闪,手上不自觉加了点力气,那才熟睡的孩子受了惊,登时就张开嘴巴哭了起来。
赵誉那边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晚膳时分了。和福姐儿一块儿用了膳,正准备牵着手在院子里消消食,集芳阁的人就到了。
赵誉这一去就是一个多时辰。期间把黄兴宝遣回来,吩咐福姐儿不必候着,叫福姐儿先歇息。
福姐儿本也没算等着,早早卸妆散发在帐中睡了。
夜半,阖宫静悄悄的,福姐儿口渴醒了,起身想唤曼瑶递茶过来,却见帐外一个人立在那儿。
隐隐约约能瞧出是个女人的轮廓。身上穿的衣裳是白底红花。
福姐儿哑了嗓子,这么晚,怎会有个女人站在紫宸宫的内殿?
她头皮发麻,下意识攥住了被角。这时候才想起,温崇山是曾赠过她一把匕首的,可惜一直没放在身边……
悄无声息的,就见那人影近了。福姐儿想退,身处床帐里头,却退去哪里?
隔帘听得一声叹息,明明那人近在咫尺,那声音却渺远得像隔了几重山水。
她听见那人轻声唤她的乳名。
“福儿……”
一转眼,自己置身这金碧辉煌的殿宇忽然化成了承恩伯府的青砖石墙铸的佛堂。
福姐儿睁开泪意朦胧的眸子,被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抱在怀里。
确切,是她们抱在一起,女人已经没有力气了,艰难地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伸出沾满了血的手抚她的脸:“福儿……你弟弟没了……娘没脸见你爹爹。……你别恨他……要怪,怪命运弄人……是娘没福气……”
福姐儿眼泪落下来,拼命摇头:“不是!不是的!是爹没护住娘,是苏家那些人逼死娘!是她们不好!”
母亲惨白的脸上露出凄绝的笑:“不然呢?能如何呢?娘亲已经……偷活了很多年,遇到他,又有了你……秦家,秦家是通敌的罪啊……若被外人知晓了,连他都得死……娘怎么忍心呢?”
“福儿……娘不悔的。女人的一辈子,求的不过就是能有个知心的人,一心一意地待自己……遇到他,娘就是再受百倍苦,也值了。你以后也要遇到一个这么爱你的人,你好好的,服侍他,伺候他,与他百年……”
福姐儿猛地推开了怀中抱着的人。
她泪流满面地站起身,指着委顿在地上浑身是血的女人大声喝道:“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自己这一生只为一个男人而活,我不听你替他辩解!是他没有护住你,是他没有护住我们!是他眼睁睁叫人把我送我进这宫里,是他逼我变成现在的模样!我这一生,根本没可能与自己的男人交心。不能交心的。他那样一个人,我怎能把我的心给他?”
“他握着我的手写字,他在开满紫藤花的庑廊下喊我的乳名,他抱着我要宠我一辈子,他要护着我,可是转眼……你看啊,他此刻在别的女人跟前,心痛着他们的孩子。如果一那个人不能一心一意的待我,视我为最重要的人,那他给我的好,我宁可不要!”
“我不要活成你,自己死的那样凄惨,还口口声声对不起他没脸见他。既然承诺要许你一世,他为什么没有践行诺言?他又娶了旁人,又与旁人有了孩子!”
对面那虚弱的女人露出讶然的神色,而后是悲伤,渐渐地,那人影越来越淡,淡得再也看不见了。
福姐儿张开湿润的眼睛,只见面前淡红纱帐轻荡。
她擦了擦眼角的水光,松了口气。原来是梦啊。
可下一秒,她忽然怔住了。
秦家犯的是通敌罪……
秦家?秦家!!
作者有话要: 本来双更的,唉,又忙到现在,只能更一章了,对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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