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蓬勃而有力的心跳声急促, 沙耶一时间愣住了。

    她刚刚醒来, 浑身没有一点力气, 只能将全身重量都压在万磁王的身上, 她额头贴在对方的颈侧，两人的体温相差极大, 沙耶几乎能感觉到自己的皮肤有种灼烧的轻微痛感。

    “艾瑞克？”她不解地看着对方，“你怎么了？”

    她预想过自己醒来, 可能面对的是子弹、飞刀、钢筋等等杀伤性极强的武器。

    但是万磁王的拥抱……沙耶却没想过。

    她努力了一下, 伸出手，按在对方的背上，然后感觉到对方抱她抱的更紧了。

    上一次与人拥抱是什么时候了？

    沙耶完全没有印象，她一向对与人接触不怎么感兴趣，因为随时会离开, 她对任何人都保持着客气又疏离的距离。

    但是这一次, 她微微叹了口气, 把脸埋在了对方肩上，有点舍不得这温度。

    感受到沙耶的靠近, 万磁王冰冷的表情陡然出现一道裂缝, 但沙耶整个人都埋在他的怀里，并不能看到, 她只能感觉到对方心跳飞快。

    “洛基那个家伙，又在骗我。”

    沙耶低声骂了一句：“他我可以恢复记忆的。”

    万磁王没有话。

    他大致猜到了之前的斯嘉蒂是什么样的寒冬女神，也似乎触摸到了邪神的疑虑和恐惧，但他并不能完全确定。

    只是现在的结局, 除去沙耶之外，大概所有人都觉得皆大欢喜。

    毕竟回来的人是她。

    “你就那么想恢复记忆？”万磁王问。

    “我很想，”沙耶如实，“我缺失了太多东西。”

    万磁王沉默片刻，嗓音干涩：“你之前分明还过，喜欢平静的生活。”

    沙耶摇摇头，丝毫不觉自己毛绒绒的发顶蹭在对方的下巴上：“但平静的生活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啊。”

    万磁王不再话，两个人维持着相拥的姿势，呆了很久。

    慢慢的，沙耶意识到对方情绪低落，于是叹了声，轻轻地：“对不起，我没和你。”

    万磁王沉默了片刻，笑了一声：“你又在道歉。”

    沙耶十分愧疚：“虽然我知道没什么用，但还是觉得一下比较好，自私地，起码我可以安心。”

    万磁王听后愣了片刻：“……你还真直白。”

    沙耶笑了：“而且你也会原谅我啊，对吧！”

    万磁王低头看着她，然后撇撇嘴：“我可没。”

    沙耶拍拍对方的背：“谢谢你了，这么多年。”

    但这样长辈似的安抚，并不能让万磁王的心情好起来，他淡淡看了沙耶一眼，闭上嘴不再话了。

    后者微微拉开与他的距离，眨眨眼，笑得很开心。

    “我还以为回来之后死定了呢，没想到你这么淡定。”

    万磁王别开视线，没搭理她。

    沙耶脸色仍然不好，看来还是需要休息，开心了没一会儿就觉得疲惫了。

    这时候汉克走进来，先是为她做了简单的检查，然后一行人转移阵地，回到沙耶的房间里。

    “你感觉怎么样？”汉克拿来一杯水，让后者喝下去一些。

    沙耶咂咂嘴，感受了一下：“还好吧，除了累之外，没什么不舒服的。”

    “但你脸色很差。”汉克皱起眉头，想要伸手碰她的额头。

    但他的手却被万磁王拦截了，后者率先将手背贴在沙耶的皮肤上，发觉凉丝丝的，几乎比常人的体温还要低不少：“你体温太低了，冷吗？”

    沙耶摇摇头：“不冷。”

    “洛基呢？”万磁王问。

    “和雷神一起离开了，”汉克回答，“他们似乎去找复仇者了。”

    这么着，踢踏的脚步声响起。

    沙耶抬起眼，看到宙斯跑了过来。

    一段时间不见，它又长大了整整一圈，看起来简直可以和北极熊solo，在楼板上颠颠行走的时候地板都在震动。

    它看到沙耶，先是兴奋地嗷嗷叫了几声，然后一头扎过来，不断向她被子里拱。

    “喂喂，”沙耶笑道，“你好了吧？几天不见就这么腻歪吗？”

    宙斯听不懂这些，它只知道自己的主人失而复得了，开心得不得了。

    万磁王显然连一条狗也不算放过，他推了推宙斯，自己挡在它面前，面无表情地对沙耶：“你现在需要休息，我去问问查尔斯到底是怎么回事。”

    沙耶弯起眼睛：“那就只有宙斯能陪着我了。”

    后者看着她笑吟吟的样子，挣扎了一秒钟，让开位置，任凭宙斯扑上来，直接趴进了沙耶的怀里。

    “我一会儿回来。”他嫌弃地看了宙斯一眼，然后转身先离开了。

    在野兽与他一起离开后，沙耶笑容满面的模样逐渐消失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上面满是细碎的蓝光，而且逐渐蔓延上她的手臂，驱赶，心脏。

    这种奇怪的感觉从她清醒的那一刻就开始了，她觉得自己被一个奇怪的驱壳困住了，思维、关节都生了锈，她急需破开这个驱壳。

    “宙斯，”她看着整座学校里唯一能知晓她过去的生物，然后轻轻喊对方，“这么多年，真的很谢谢你。”

    宙斯一贯呆头呆脑的宠物样子，在这一刻忽然消失了，它安静下来，乖巧地坐在沙耶面前，仰着头，眼神中充满了灵性。

    沙耶养过很多狗，她给这些狗起了不同的名字。

    但直到今天，她死过一次再复活后才意识到，这些狗原来都是宙斯。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他们在阿斯加德的时候，应该就已经是很完美的搭档了。

    “你怎么找到我的？”沙耶伸出手摸摸宙斯的头，“我骗过那么多人，还丢下你那么多次，你居然每次都能回来找我。”

    与CIA合作那次，沙耶在路边躺了很久，直到发觉自己在地上缓缓移动着，她的意识才回笼。

    一睁开眼，就是自己的牧羊犬，正拖着她离开危险的区域。

    在北欧的时候，他们沐浴在极光下，旁人的冰车都需要几条狗才能驾驶，只有她，只需要宙斯就可以了。

    “你也从阿斯加德离开了，”沙耶俯身，心疼地摸摸对方鼻子两侧的毛发，“然后吃了很多苦对不对？”

    宙斯毫不在意地、快乐地叫了两声，然后蹭蹭她的手背。

    与那些奇异的蓝色光芒融合在一起，宙斯的厚重的毛发仿佛也在发着光。

    ……

    过了一会儿，万磁王端着餐盘，推开了沙耶的房门。

    他虽然仍然是面无表情，但从上楼开始，一种奇怪的紧张感却裹挟着他。

    导致他推门时十分忐忑，生怕沙耶又不见了。

    但令他庆幸的是，后者乖乖侧卧在床上睡着，宙斯也趴在地上，见是万磁王进来，还愉快地甩了甩尾巴，一副主人做派。

    万磁王将餐盘放在桌上，然后走到床边，俯身看着对方。

    沙耶睡得很熟，这一点声响根本无法影响她，她大半张脸都埋在被子里，头发胡乱披散着，睫毛在眼下投影出一圈阴影，让她看起来十分稚嫩而且无辜。

    万磁王看了她片刻，伸出手拽拽被子，让她更温暖一些。

    但就在这时，他忽然察觉出几分不对。

    沙耶脸上的那一道伤疤不见了。

    他的手指悬在空中，久久没有移动。要知道，洛基过中庭的武器无法伤害阿斯加德的神族，沙耶因为神力被诅咒消减，所以会受伤、会留疤，除了不会死，她甚至还会残疾一阵。

    但现在，那条几乎是永久性的伤疤忽然消失了。

    万磁王的心脏就在这一秒钟，狂跳起来。

    “沙耶？”他声线里掩藏着自己都无法察觉出的颤抖和不确定，他蹲下身，伸出手碰了碰她的脸颊——冰冷得如同荒原上的石塑一般。

    “沙耶——”他稍稍拔高了音量，“你醒醒。”

    终于，在万磁王第三次喊她的名字的时候，沙耶睁开了眼。

    她变得有些不同了，以往浅棕色的头发几乎成了烟灰色，脸上的伤疤不见了，总让人觉得十分寡淡的五官也变了一些，那双总是眼神温和的瞳孔，也忽然出现了一些令万磁王感到陌生的神情。

    沙耶好奇地看了他一会儿，眨眨眼，用手臂撑着自己坐起来。

    “怎么了？”她笑道，“来给我送饭吗？”

    万磁王一怔，然后点点头：“是，我看你在睡。”

    沙耶笑容不减：“躺一会儿，怎么啦，为什么这幅表情，又怕我跑了吗？”

    一语中的，她的神色之中多了几分曾经的沙耶不会拥有的狡黠。

    “你还好吗？”万磁王问她，现在的沙耶虽然变化不太大，但是眼神、气质一丁点的转变，就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完全不一样了，“你想起了什么吗？”

    沙耶摇摇头：“没有，我只想起宙斯是我的狗了，我饲养了很多年的狗。”

    万磁王看着对方的眼睛。

    虽然沙耶变得不一样了，但眼珠仍然是灰蓝色的，就像是冻原上亘古不化的冰雪。

    “你还记得我吗？”他问。

    问一句出口，万磁王便有些懊恼，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太幼稚。

    沙耶看着他，看了很久很久。

    半晌，她笑了，带着莫名的纵容和宽悯：“当然，我怎么会不记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