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城看了梁哲一眼, 淡淡道：“不必了。”

    他是对唐骁独家情报感兴趣，但一想起他的那句“我没有喜欢的人。”, 就感到心里阵阵发空, 索性还是算了吧。

    “我先回了, 麻烦告诉唐骁一声。”陆城拉起大衣的领口，抬脚要走。

    “陆哥。”梁哲在他身后喊了一声, “骁骁他没谈过恋爱，感情迟钝, 看不清自己的心。”

    陆城顿住脚，微微偏头：“他让你来的？”

    梁哲垂了垂眸, 跟上两步：“不是。但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你们直播那天, 我是他请来的托儿，我就是那位惨逼……我就是那位梁惨惨。骁骁想和你“睫毛架”，但又担心你不同意……”

    陆城闻言一怔, 转过身来, 深邃的目光凝望进梁哲的眼眸中。

    “我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逃避, 但很多事不能光听怎么，还要看怎么做, 尤其是感情。也或许，骁骁有别的顾虑，需要时间, 不敢轻易承诺你。但不管怎样，他绝对不是玩弄感情的人，我相信有一天他会认清自己的心。”

    梁哲越越激动, 上前紧紧攥住陆城的手，俨然一副居委会主任给人劝架的姿态。

    陆城后退一步，拨开梁哲的手。沉思片刻，淡淡道：“我先走了，你也回吧。”

    梁哲再次回到会所房间，吴桐和王涂在点歌台旁唱歌，唐骁靠在沙发上刷手机。

    他走过去，叹了口气坐下来。唐骁撩起眼皮：“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陆哥呢？”

    梁哲白了他一眼，心你还知道你陆哥啊。

    “陆哥先回去了。”他沉声道。

    “什么？”唐骁瞬间坐直身体，眼皮接连跳了两下，“陆哥什么了吗？怎么就先回去了？”

    梁哲扶了扶额角。

    你干的好事，你还好意思问？

    “骁骁。”他思索片刻开口道，“你刚刚为什么要那样做？”

    唐骁忽闪着睫毛：“我做什么了？”

    “你你心里没有喜欢的人啊。”

    唐骁：“这有什么问题吗？我本来就……”

    “问题大了。”梁哲直接断了他的话：“你不喜欢陆哥，为什么又是睫毛架，又是同吃一颗草莓，这算什么。撩人都是白撩的？不娶何撩？”

    “我……”唐骁觉得头皮麻了一瞬，梁哲的质问犹如投进他心湖的一颗惊雷。他木讷地张着嘴巴，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撩人的确不是白撩的，可他那么做还不都是系统逼的。不光被迫撩，还必须把秘密藏进肚子里。

    他也很无奈，很艰难啊。

    就在此时吴桐从点歌台前走过来，捏了颗草莓塞进梁哲嘴里。

    唐骁还在刚刚那个问题中迷糊着，他觉得梁哲得有道理。但他自己又错哪儿了呢，明明的是大实话，怎么就——什么都不对了呢？

    难道非要让他欺骗吗？

    吴桐托腮看着唐骁：“骁哥，你怎么想的嘛。硬骨头明明啃下来了，怎么又突然不吃了？”

    唐骁：“……”

    吴桐：“如果我是他，肯定觉得你在玩儿我，可能会怒发冲冠，强上你喔。”

    唐骁：“……”

    “不过早知道你又突然不啃硬骨头了，我不如不放手，继续追……”吴桐笑嘻嘻地吃着草莓，认真完成了三连击。

    “吴桐，拜托你让我安静会。”唐骁实在受不了了，拧眉无力道。

    梁哲看着男人愈发难看的脸，赶忙碰了碰吴桐，在唇边比了个嘘声的动作。

    “好啦好啦。”吴桐搂着梁哲的脖子，撒娇似的晃了晃，“我了放手就一定放，梁哥哥，我宣布，你是我的新目标。”

    梁哲：“……你这目标更换得也忒勤了。”

    唐骁坐在车里，撑着手臂靠着车窗。脑子很乱，太阳穴一跳一跳，思绪像千万根线条般纠缠结在一起。

    就在此时，系统音在脑中响了，唐骁一惊，脑袋直接磕在了车窗上。

    “我才刚刷完恋爱题，你要是接茬再来一道，我只能死给你看了。”他闭了闭眼，脑海中闪过刚刚和陆城“共享”草莓的场景，胸腔竟一阵阵泛酸。

    系统：“非也，宿主。原本我是想恭喜你，恋爱值终于刷到了60分及格线。但现在看，这句恭喜，可能得换成节哀顺变了……”

    “什么意思？”唐骁呼吸一滞，陡然坐直。

    系统叹了口气：“你今晚做了个错误的决定，直接关系到后续刷恋爱题。你死党的没错，不娶何撩，现在你的恋爱对象很不开心，估计正边扎人边骂你……”

    唐骁：“……”

    “骂你渣男、流氓、敢撩不敢认，脑子瓦特了，良心坏掉了。”

    唐骁：“！”

    “他是有原则人，不会玩感情游戏，等我再开题，你看他还会不会配合你？估计会像避瘟神一般躲着你。”

    唐骁：“！！！”

    “所以啊，恭喜我还是收回了，送你一句节哀顺变，拿好——走你！”

    唐骁忍无可忍，暴躁地捶了一拳座椅，脸蛋因愤怒而扭曲：“你才是罪魁祸首，你不强迫我刷恋爱题，我就不会去招惹陆哥，更不会出现这么难以收场的局面。”

    系统长叹一声：“宿主，你到现在还没明白我存在的意义和恋爱题库的真谛，我也真是服了你。你身体没被开发过，大脑也没被开发过，是吧？”

    唐骁立眉怒目，无声地骂了句fuck。

    “不过这都是后话，暂且不提，我友情提醒你，现在不是追责的时候。你还是想想办法挽回你崩坏了的人设吧。”

    系统的话信息量大，唐骁一时消化不了，但听到最后半句，他整个人瞬间萎靡下去。

    抛开别的不谈，今晚陆城没等他独自离开，就足以证明，危机已在路上了。

    他低下头，手指抠着大衣上的扣子，声音闷闷地：“我该怎么办，陆哥他——大概真的生我气了。”

    系统：“不方，宿主。知错能改还是好媳妇。”

    “……”

    回到酒店，唐骁在自己房间踱步，组织语言算向陆城解释。

    就像吴桐的，陆城肯定觉得自己被玩儿了。

    那么高傲一人，这和当中出他洋相差不多。

    他该怎么解释自己敢撩不敢认的渣行为？

    唐骁琢磨了半天也没琢磨出一个得通的解释。

    到最后，解决方案没拿到，倒是又如梦初醒般get到一个关键性的新问题。

    陆城为什么会觉得自己被耍了？

    他们之间不是好兄弟吗？

    好兄弟偶尔亲密，又怎么会和“感情被玩儿”扯上关系。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陆城最后为什么会莫名问他有没有喜欢的人？

    想到这，唐骁心口猛然一震。脑中忽然闪现过一个很荒诞的想法。荒诞到这个想法刚一冒头，他就直接了个冷战，脊背丝丝泛寒。

    陆城难道……难道对他有那种想法？

    不可能，不可能。

    唐骁像个智障般拼命摇头。

    他不是钢铁直男吗？

    不是曾公开对媒体他恐同，排斥卖腐……

    想到这唐骁又顿住了，如果真是那样，那么“睫毛架”、共吃一颗草莓不全都啪啪脸了？

    睫毛架还得过去，营业嘛，假戏而已……

    可共吃一颗草莓呢？那个一不心的吻呢？

    还有……还有在那之后，他亲口的自愿负责呢？

    想到这儿，唐骁觉得之前被他忽略掉的东西全都一股脑地钻出来。就像沾满水蒸气的镜子，一直雾气腾腾看不清，直到现在终于有只手，悄悄拂去那层朦胧。

    如果陆城对他没想法，面对这种非分要求，一定会断然拒绝吧。

    如果陆城莫得感情，他之前那么撩骚，炸成灰了可能都不止吧。

    这样来……

    不可能，不可能。

    唐骁大叫一声，扑到床上，一把扯过被子将头埋起来。

    他是疯了才会这样想。

    他是太寂寞了才会意、淫陆城。

    他把好端端的钢铁直男在颅内掰弯，简直不要太残忍。

    可要不止是颅内掰弯呢？

    唐骁死死捏着被角，整个人像是经历了一场核聚变。

    闷了半个多时他才把脑袋拿出来，跳下床灌下几口冰水，又魔怔了一般在客厅里做了几十个深蹲，才勉强把那种荒诞的想法压下去。

    到了这个份儿上，他铁定没法再去跟陆城解释什么，脑子乱成一锅浆糊，只怕越描越黑，越解释越糟糕了。

    唐骁算自己先把这条线捋顺了，再去跟陆城“负荆请罪”。

    *

    次日，是年前拍摄的最后一场戏。拍完这场，剧组就休假了，再次开工要等到年后。

    这场戏并不是两人的对手戏。都是外景，唐骁拍特写镜头，陆城是一场木桥斗戏。

    早来到几十公里外的实景片场，唐骁特意买了咖啡，让金淼给陆城送过去。

    若在以前，拍戏前他会与陆城聊上几句，再一起喝个咖啡，但今天他发现陆城的咖啡根本没动。

    而且唐骁几次想找机会和他话，但对方不是在接电话，就是在跟着武术导演排练动作，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给过他。

    坏了，还真让系统着了。

    唐骁忐忑不安，心里像穿了一个蚂蚁洞。

    以至于拍他的戏份时，两个简单的特写NG了好几回。

    韩川直接发了火，踢了一脚荒草丛中的石头怒道：“唐骁，你昨晚干什么去了，今天状态这么差！”

    唐骁吓得一激灵，脸颊顿时涨红，窘迫得不敢抬头看他。

    他昨晚干的事可多了去了，出来估计得惊掉韩川下巴。

    “这遍再心不在焉，别想放假了你，留组里过年吧。”韩川拿剧本指着他，眸色锋冷的。

    唐骁赶紧赔笑：“对不起，导演，下一条准保过，我今天有点窦性心律不齐。”

    韩川白了他一眼，点起一支烟：“的都是什么疯话。”

    再一偏头，唐骁刚好捕捉到陆城的眼神，男人恰好往这边看，两人猝不及防撞上了目光。

    他一愣，赶忙绽出自己的招牌天使笑，抬手跟对方招呼：“陆——”

    然而，“哥”字还没出口，陆城却已经将头转了回去，唐骁讪讪地放下胳膊，心里又是一阵酸涩。

    待他的戏份拍完，已经是上午10点。韩川对最后一遍很满意，黑了一上午的脸也略微缓和下来。

    他走过来，嘱咐唐骁趁着春节假期好好休息，也琢磨一下他的薄弱项感情戏。

    年后再开工，所剩戏份不多了，一场爆破戏，再就是他和陆城的感情戏以及亲密戏。

    唐骁一听亲密戏，脸颊唰的红了，剧本中的亲密戏特指床戏，尺度虽然不大，但也给出了三分多钟时间。他咽了下口水，脑中竟莫名蹦出了昨晚那个荒诞的想法。

    他赶忙灌了一口冰水，用力甩了甩头。

    韩川招呼着武术导演和场务为下一场做准备，唐骁看着不远处的陆城，故作漫不经心地：“我今天不着急回去。想……看看陆哥演戏，多学习学习。”

    韩川一愣，紧接着露出老父亲式欣慰笑容：“不错，积极进取是好事。”

    陆城这场是纯粹斗戏，以一敌多，场景是在木桥上，底下是一条河。

    唐骁看着他们几人在桥上走位，心里隐隐涌动着一丝不安。

    “导演，那桥，结实吗？这么多人在上面，不会出意外吧。”他问。

    韩川看了他一眼：“不会。昨天找了专人，测算过桥梁承载力。”

    “可看那护栏那么粗陋，感觉一棍子砸下去就废了呢。”

    韩川又看了他一眼：“又不是灭霸，谁会往废了砸啊，再就算砸废了，他们身上还有威亚以防万一。”

    “哦。”唐骁挠了挠头，四周环顾了下，“安排救援人员了吗？河水没结冰，万一有人从上面掉下来……”

    “哎，哎，唐骁，这马上过年了，你怎么不盼我点儿好呢。”韩川用拳头怼了下他的肩，“还是你对我的工作不放心，想接替导演的位置？”

    “啊。不敢不敢。”唐骁赶忙笑着摆手，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陆城，“我只是——闲着没事，瞎操心罢了。”

    吊臂摄像机均已就位，陆城也和其他四位群演站到了木桥上

    虽然导演给唐骁吃了定心丸，但不知怎的，他就是莫名心发慌，眼皮也突突跳个不停。

    开拍前几分钟，他来到河边，一眼就看到了那块警示牌：水深危险，闲人勿近。

    再一抬头，陆城正站在木桥上往他这边看。四目相对，男人这次没有避开。唐骁心里一阵欣喜，看来系统预测的也不准，他陆哥并没有视他为瘟神。

    他还是愿意看看他的。

    唐骁咧开嘴角，冲人用力挥了挥手，而后将手放在嘴边，作喇叭状大声喊道：“陆哥——你一定要心啊——”

    他的声音混着呼啸的北方，飘进陆城的鼓膜。男人的眼底拢着猜不透的情绪，胸口微微起伏。

    他看了唐骁几秒，而后转过脸，对旁边一位群演：“您好，能不能帮我喊个话，我今早喉咙出了点问题，没法大声话。”

    群演听陆城的嗓音的确有些异常，赶忙点头：“行，您。”

    “看见唐老师了吗？”陆城转身，一指河边站着的唐骁：“冲他喊：离河远一点。”

    群演点头，往前走了两步，也抬手在嘴边作喇叭状，卯足了劲大喊：“喂——唐老师，陆老师有话跟你——”

    唐骁闻声一愣，赶紧往前挪了两步，脚下的沙土从河岸滚落，纷纷坠入水中。

    此时他感觉心口惊涛拍岸。

    他陆哥不仅还愿意看他，还有话要对他！

    好！感！动！啊！

    大利好从天而降，唐骁激动地直搓手，像只兔子似的在河边蹦跳。

    桥上的群演停顿两秒，再次喊道：“陆老师——离河远一点——”

    唐骁：“？？？”

    啥？

    离我远一点？

    这就是陆城要跟他的话？！

    甚至他都不愿意自己，专门找了个人工传声筒？

    好！扎！心！啊！

    大利好无缝转变大利空。唐骁的欣喜一时间全都随着北方卷走，一颗心骤然碎成渣渣。

    陆城是有多厌恶他，才会做到这个份儿上。

    唐骁悲壮地揪了一把头发，眼泪都快出来了：陆哥，你要我怎样，才能不生我气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