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途中
许濛的马车跑得飞快, 一路上差点把她颠吐了,就在她头晕眼花的时候, 马车忽然停下,她正要问怎么了, 忽然想起驾车的宫人听不到也不会话, 她撑着身子,撩开车帘,往外看,这时, 那宫人也过来, 将车帘捞开似乎是等着许濛下去。
许濛有些迟疑从车上下去, 只见现在已经日过正午,高景从前面急急过来, 见了许濛道:“许孺子来的有些晚了,原本是算在驿所的时候让您进去的, 可是现在稍晚了些,殿下的车驾已经启程了,您得跟着奴婢走过去。”
听高景这样一, 许濛不由抬头,望向了前面的车队,只见前后羽林郎护卫, 黄土弥漫的官道上, 一条漫长的车队隐约可见。
不过一会儿, 这大太阳就把许濛晒得头晕眼花, 她脸上发烫,道:“不知殿下在车队的什么地方。”
高景道:“殿下自然在车队的最前面。”
许濛一滞,还真需要点勇气她才能走进那滚滚黄土之中,她又道:“这样大摇大摆走进去,万一碰上相熟的人可怎么办?”许濛的这个担心也是有理有据的,毕竟东宫之人对许濛还是挺熟悉的。
高景笑道:“孺子,贵人们一般都不会开车门的,底下的宫人们不敢随意乱看,孺子一会儿低着头,跟着奴婢就没事了。”
“哦,那我们走吧。”许濛趁着这里空气还清新,深吸了一口气,随着高景一头扎进了那黄土漫天的车队里。
刚一进去许濛就感觉呼吸困难,她一面屏住呼吸,一面低着头随高景向前走,她感觉那些黄土都附着在她的衣服上,不出一会儿,就变成黄人了。
许濛期盼着,快一点快一点,就在此时,高景停下了脚步,只听一个熟悉的女音响起,道:“高常侍怎么自己出来办差事了?”
许濛认得这声音,这是孟良娣身边的细娘,他平日里对细娘脸色不错,主要是看在孟良娣是太子的远房表妹的缘故,现在他可不敢随便这么想了,这许孺子家世和长相平平,可就是得了太子殿下的青眼,巴巴地救了人家,送出宫去,现在又费心思安排进来,便是许孺子同她那什么哥哥颇有些纠缠,殿下似乎也不动怒,真是,让人想不明白。
高景笑道:“侍奉殿下茶水的大陆惹了殿下厌烦,所以点了他的徒弟过来。”
细娘上下量了一番许濛,只觉得看着瘦瘦,没什么不同,她掩住口鼻道:“这黄土,还是不耽误高常侍办差事了。”
高景道:“嗯,快点进车里去吧,几句话嘴里也都是土。”
高景领着许濛继续往前走,许濛这里却出了点问题,她两只眼睛都被黄土给迷住了,这会儿就是流着眼泪勉强跟着走,幸好她低着头,不然定然会让别人看到她灰尘满面涕泗横流的模样。
眼睛痛,脚上也不敢变慢,就是凭着感觉跌跌撞撞地跟着高景走,只听高景低声道:“到了,现在您就是陆了,要记住啊。”
许濛点点头,往车驾上面爬去,又在高景的帮助下掀开了车帘,甫一进去就有些愣住了,车内有淡淡的香味,似乎是陈昱惯用的松香,放了冰,很是凉爽。
许濛凭着直觉跪伏在地上,道:“妾,奴婢陆,请太子殿下安。”
陈昱自许濛进来就放下了手中的书卷,见许濛灰头土脸的模样,笑了,道:“起来吧。”
许濛一抬起头,陈昱就有些克制不住地开怀了,这姑娘脸上的灰都叫眼泪冲得一道一道的,现在像是一只兽一般,无助地抬着头。
“怎么不睁开眼睛。”陈昱道。
许濛一听忙要用手去擦,陈昱见许濛一双手上也都是灰,道:“算了,你先别动。”
许濛动作停了,僵立当场,她看不到,可是陈昱又不让她擦这可怎么办?
在黑暗中,许濛各各种知觉格外灵敏,她感觉到似乎是有衣衫悉悉索索的声音,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她的下巴叫一只微凉的手抬了起来,一条浸了凉水的帕子细细地在她脸上擦拭。
许濛甚至能够闻到陈昱呼吸间薄荷的香气,非常清冽,接着陈昱道:“眼睛也迷住了?”
许濛点点头。
许濛感觉到陈昱轻轻掀开了她的眼皮,然后对着她的眼皮吹气,只听他道:“好点了么?”
许濛眼泪流得更凶了,她不由自主地躲闪,然后扑哧一声笑了,接着越笑越厉害,断断续续气喘吁吁道:“痒。”
陈昱也没有不耐烦,而是准备扳过许濛的身子,继续给她吹眼睛,许濛一边躲闪,一边笑,她也不想这样的,可是真的特别想笑。
忽然,陈昱的嘴唇贴了上来,许濛愣住了,接着,陈昱撬开了她的牙关。
许濛闭着眼睛,黑暗里,陈昱轻柔地吮吸她,许濛甚至能够听到啧啧的水声。
许濛这会儿甚至还在胡思乱想,她嘴里好像还有黄土吧,这,不太好吧。
似乎意识到许濛走神,陈昱放开了她,只听他轻笑一声,咬了许濛的耳垂一口。
许濛惊叫一下,抓紧了陈昱的衣襟,陈昱的手指擦拭了许濛嘴角的水光,只听他低低道:“乖一点。”
许濛靠着陈昱甚至能听到他话时胸腔里嗡嗡的声音,她愣住了,接着浑身发烫。
陈昱似乎是离开了,许濛听到水声,然后陈昱过来,将冰凉的帕子覆在她的眼睛上,替她细致地擦拭,陈昱手很轻,许濛顿时感觉眼睛清凉多了。
她试着睁开了眼睛,马车窗户透进来的光让陈昱的身影几乎半透明了,许濛看着陈昱含笑望她,愣住了。
陈昱见许濛呆呆傻傻的模样,又替她把手擦干净,许濛低头一看,她青黑色的袍子上都是浮土,陈昱手上的白色丝绵帕子也变成黑的了,再一看周围,她身边一圈黄土。
陈昱放下帕子,把茶盏递过来,道:“你呀,嘴里都是土。”
许濛接过陈昱手上的茶盏,喝了口茶,嗯,味道真是好啊,她这厢忙着漱口,陈昱则对着用纱布糊着的窗口,道:“高景,把东西送进来吧。”
许濛抬头,有些疑问的样子,陈昱自然地解释道:“你这副样子,还想留在孤的马车里?”
许濛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嫌她脏了?她有些气闷道:“路上土太大了,殿下若是出去转一圈也是这样的。”
陈昱笑了,此时马车的布帘叫人掀起了一个角,高景将一个托盘递了进来,接着递进来一盆水和几张帕子,许濛把放在一旁的脏水和帕子递给高景,高景什么都没离开了。
许濛看着这两样东西,环视四周,马车里很宽敞,放着一张矮榻,窗边放着几,还了些书架,几四周的柜子里都是各种各样的东西,什么吃的呀,用的呀,玩的呀,许濛跪坐在地毯上,被陈昱舒服的日子深深震惊了。
这也过得太好了吧,可是,她是要换了袍子擦擦身体的,陈昱这里没什么地方呀。
陈昱见许濛迟迟不动,他倒是回到榻上,手上拿着一本书,道:“怎么,害羞了,你身上哪里……”
话没完许濛忙道:“不不不,这有什么害羞的,又不是脱光了。”话一出口许濛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这得是什么玩意儿。
她一羞恼也不管陈昱有没有看她了,将身上的袍子脱下来,又把丝绵帕子浸湿擦拭自己的脖颈。
许濛穿着绢布做成的里衣很是轻薄,阳光下,能隐隐约约看到她那把细腰,陈昱在许濛脱衣服的时候就放下了手中的书卷,意味不明地看着她。
许濛简单把身上擦了一下,准备脱掉靴子洗脚,可是不能就这样坐在地上洗脚吧,这,该怎么办呢?
陈昱忽然道:“坐到榻上来吧,你把地毯弄湿了还要人进来换。”
许濛心想的确是这样,她便端着水盆到榻边,尽量坐的离陈昱远一点,她把靴子脱掉,这天气穿靴子简直就是痛苦,太捂脚了,许濛把袜子脱掉,塞到靴子里,把细白的脚放到凉水里。
她满足地喟叹一声,好舒服啊。
她的脚一样是偏胖的,脚趾上点缀着粉红色的指甲,那颜色是淡淡的粉,许濛转头,见陈昱望着她的脚,她有些害羞,把脚向内缩缩。
陈昱忽道:“是什么染的?”
许濛心想,太子殿下还对这些女人的玩意儿感兴趣么?
“是凤仙花,阿满和我一起染的。”
陈昱见过宫中的女人染指甲,都是用宝石或者珍稀的矿物磨成粉末,倒是没见过这种乡野染法,道:“不错,有几分野趣。”
许濛洗完了脚这才发现一个难题,她没鞋子,再把脚塞回到靴子里,不合适吧,她纠结了半天,只听陈昱道:“你穿这双。”
许濛低头,陈昱示意她穿木屐,木屐倒是没什么,做工很精良,可是看那个大,应该是陈昱在车里穿的吧。
不太好吧,许濛有些迟疑,只听陈昱道:“你若是还想穿靴子,那你下去跟着高景走到豹苑如何?”
许濛一听,麻利地换上了靴子,道:“奴婢就穿一下,多谢太子殿下。”
许濛端起水盆,准备往外面去,陈昱皱眉:“你这副样子出去?”
“奴婢去倒水。”许濛后知后觉,这才发现,现在她是个女儿身,就这样从太子车驾里出去,别人该怎么看啊。
陈昱无语,他抬手按了一下手边的机关,只见身后花鸟纹饰的马车内壁有一半抽拉开来,许濛愣住了,她有些指控意味地看向陈昱,这不是有一间内室么,为什么要让她在这里脱衣服啊,好奇怪。
陈昱装作没看到许濛的眼神,道:“把水盆放进去吧,你的臭衣服也放进去,会有人来收的。”
许濛趿拉着木屐,一步一步走得很心,这木屐太大了,她近乎是挪进了内室,只见一间房里,放着恭桶和清水,没什么味道,后面还开了一扇门。
这便是马车上自带的恭房,许濛把东西一放,走出来,陈昱把门关上,许濛踩着不合脚的木屐很不舒服,只得坐到陈昱的榻上。
陈昱指了指几上的食盘,都是些点心,陈昱道:“你起来得早,饿了吧,吃些点心好了。”
许濛拿了点心,就着陈昱的茶盏吃点心。
她吃饱了把茶盏放下,就特别困,身子一软,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陈昱这里读着书,伸手摸茶盏,这才发现,里面都空了,他抬眼,只见许濛歪在一边,睡得香甜,陈昱摇摇头,哭笑不得,将许濛放在榻上,似乎是扯着了头发,许濛皱了皱眉,陈昱没法子只能把她的头微微抬起,将头发从下面拿起来。
许濛长长的睫毛根根分明,陈昱凝视了半晌,笑了笑,将许濛嘴角的点心渣擦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