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乱局
魏帝下旨将圈禁在暗室的太子移到了环境更好的宫室中, 并且为他赐下良医,诊治病痛, 这道诏令顿时让后宫和前朝都在称颂魏帝的仁善之心。
东宫的人绷了这么些日子的那根弦总算稍稍松弛下来,太子的姬妾们脸上都有了些笑影, 心道陛下只要还念着父子之情就好, 到时候再彻查一下陈晏之死,便更好了。
接到消息的时候太子妃正在看着陈姝与陈熠吃饭,两个孩子差不多要一岁半了,平日里很安静, 极少话, 可太子妃知道, 他们早就会叫阿娘了,可偏不叫她。放在从前, 太子妃定然要用手段整治他们,可是现在她日日思虑, 压根没空顾到这里来。
陈姝和陈熠也发现,今天的太子妃有些神思恍惚,他们对视, 眼中都是疑问。
阿妪将消息一,太子妃见阿妪脸上神情,冷笑一声, 道:“陛下这不过是缓兵之计, 阿妪这么高兴, 可见东宫危矣。”
阿妪敛了神情, 道:“女郎这话是何意?”
“且不殿下醉后误杀亲弟的事情还未查清,尚且是一笔烂账,再者,你陛下若是真的生了慈父之心,何不将病中的殿下放出来,查明真相,可见这一切不过是缓兵之计,让底下的人稍稍放松,让情势不那么紧急罢了。”
阿妪一听了太子妃的分析,脸上的喜悦如同冰雪消融,她忧虑道:“那,该怎么办呢?”
太子妃道:“如今,总也抓不住这时机,我们困在东宫消息不畅,不能自乱阵脚。”着太子妃沉吟道:“眼下看似风声已缓,实际上不过是风暴前的宁静罢了,若不能破局,只能眼睁睁看着太子事败了。”
太子妃揉了揉额角,道:“阿妪,我让你去查的事情,查清了么?”
阿妪脸色一黯,走上前来,看了看榻上的两个孩子,陈姝和陈熠正自顾自玩着,她低声道:“查清了,似乎真是三娘。”
太子妃手中茶盏砰得一声放在案上,颤声道:“你们没搞错?”
阿妪一咬牙,道:“真的是啊,传出消息的是从前伺候三娘的人,怎么会错。”
太子妃掌心紧握,恨声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若是太子这里稍有差池,家族定然翻脸不认人,但是谁能想到,谁能想到啊……”
太子妃怒极却不能大声话,她声音低哑,道:“多好的算,他们把三娘送去给燕王,呵,眼见着太子这里无利可图,便想着两方下注,再没有这样好的盘算了。”
阿妪上来,抚上太子妃的手,道:“女郎,此刻切不可同家族离心,您只当不知道吧。”
太子妃捶了捶床榻道:“怎么当做不知道,阿妪,你可知大穆厉帝之妻怎么死的,当时厉帝无道,我卢氏早就想要反之,又怕担了乱臣贼子的名头,便让厉帝之妻设计自己死在厉帝手中。她是按照家族的吩咐,被厉帝用弓弦生生勒死的。太子若是事败,我只怕活得还不如那厉帝之妻,不,我不甘心。”
阿妪默默流泪,道:“女郎,你太苦了。”
太子妃冷笑:“我从来都只是一枚棋子罢了,生死皆不由己,眼下就是我唯一的机会,不行,阿妪,我们不能这样枯坐东宫,我们要出去,我们要破局。”
太子妃已经叫阿妪带来的消息冲的头晕眼花,她心中的兴奋和愤怒不断翻滚,她迫切地想要找到一条生路,忽然,她的目光锁定到了榻上的两个孩子身上。
是了,比起正当盛年的太子,陛下对自己的孙儿还是有几分怜惜的,那么,也许可以通过这两个孩子,从东宫出去,见到陛下,甚至留在陛下身边侍疾,那也要比坐在这里,我为鱼肉强。
太子妃将陈熠抱在怀中,低声道:“阿熠,走,我们去看看阿爷,你要乖一些。”
陈姝目光对着陈熠,似是在这太子妃抽的什么风,陈姝忽然眼珠一转,伸手道:“不,不要爷,要父。”
陈姝刚把这话出口,一旁的陈熠顿时知道陈姝的是什么算盘,他心中冷笑一声,一样重复道:“不要,爷,要父。”
两个孩子的童言,那阿妪忙过来拿着手里的玩具逗弄他们二人,太子妃原本也是想要勉强安抚一下这两个孩子的,可是忽然,她的手顿住了。
不要爷,要父。
不要皇帝,要太子。
隐隐的,太子妃似乎是抓到了什么,她眼中光芒愈盛,如果,只消下对了这步棋,就没问题了,只要太子还是太子,这一切便都还有转机。
她狠狠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心如擂鼓,既然有这样一条路,现在的关键问题就是,她到底敢不敢这样做,成则母仪天下,败则粉身碎骨。
太子妃口中都是血腥味,宛如林中蛰伏的一头猛兽,退,真是退无可退,退到哪里去?进,只需要进一步,这天下至尊之位唾手可得。
她牺牲了这么多,失去了这么多,就这样败了,怎么甘心?
“阿妪。”太子妃道。
阿妪放下了哄着两个孩子的布偶,抬头看太子妃,只见太子妃脸色煞白,眼中却有着不正常的狂热,太子妃如梦呓一般道:“把最深的那条线起出来吧,我要用。”
阿妪没想到太子妃居然要用她们入宫这许多年来经营最深的那条线,她道:“女郎这是要做什么,何至于此啊?”
太子妃摇头,轻声道:“再不用,怕是没有机会了。”
完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露出了一个笑容,又道:“破局,倒不如杀了这执棋人,哈哈哈哈。”
太子妃带着摸不着头脑的阿妪离开,榻上原本睡着的陈熠张开了眼睛,看向陈姝,道:“阿妹好手段。”
陈姝闭着眼睛没话,陈熠又道:“借刀杀人,血都不见。”
陈姝睁开眼睛,毫不闪躲地对上了陈熠的目光,道:“阿兄这话,阿姝听不懂。”
陈熠忽然愤怒,费力地爬起来抓住了陈姝的衣服,道:“你,要杀阿爷。”
陈姝笑了,笑靥纯洁,只听她道:“杀父弑兄,陈氏本色罢了。”
陈熠忽然放开了陈姝的衣物,无力地躺在榻上,道:“呵,果然我陈氏本色啊。”
陈姝自然知道陈熠的什么意思,也不辩驳,道:“阿兄觉得卢氏此行,有几分胜算?”
陈熠道:“至多三分。”
陈姝神秘兮兮地笑了,道:“之前我清洗宫中,倒牵扯出卢氏的一桩旧事,现下她该有五分把握。”
陈熠没管卢氏到底几分把握,他敏锐地抓住了重点,道:“清洗宫中,是何缘故?”
陈姝撇了撇嘴,一不心漏嘴了,她为什么清洗宫中,自然是因为陈熠不明不白了死了,不过这一切她才不会呢,哼!
陈姝艰难地翻了个身,躺那儿睡了,陈熠见陈姝不话了,还想跑过去追问,奈何刚刚起来的时候太用力,现在手脚酸软,动不了了,只能这样躺在床榻中间,像个翻过个的乌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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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府邸,陈晟脸上涨红,勃然作色,道:“此话当真?”
座下男子一袭青衫,卓尔不群,正是李樾,他道:“这本来就是事实,何须樾多费口舌,殿下只需要探查甘泉殿庞美人旧居即可。”
陈晟双手握拳砸在案上,道:“若真如你所,我母亲正是死在了庞后手上,那我与陈昱此仇不共戴天。”
李樾全然没有呗陈晟的愤怒影响,他端起茶盏饮茶,温和笑道:“如今陛下起了慈父之心,将太子从暗室中移出,只怕这次的事情,会高举轻放,如今陛下的身体,燕王殿下也不是不知道,若是陛下为了朝堂稳固,容下了太子,这不是不可能的。”
陈晟虽惊怒却还没有失去理智,他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李樾道:“宫中李婕妤是樾的族姐,这事也是她透出来的,六殿下夭折,阿姐心死,不过是希望太子能够受到应有的惩罚罢了。”
陈晟沉吟,“此事,我还要派人细细查探,你先回去吧,替我谢过你族姐。”
李樾起身略一拱手离开。
李樾走后,陈晟将桌上茶盏狠狠砸在地上,心中怒火难以遏制,如果母亲死在了庞后手上,那父皇为何要着人将那知情之人封在了母亲旧居中,遮遮掩掩,这摆明了就是偏袒陈昱,他从前没有细细琢磨这件事,现在想清楚,真是令人心寒。
同样是庞氏女所出的孩子,凭什么陈昱一出世便是中宫嫡子,他便要备受压,现在便是连母亲真正的死因都不能给他一个交代,这么多年积压的不满,陈晟心中充满了憎恨和怨怼。
陈昱欺人太甚,阿父徇私偏袒,叫他怎么咽的下这口气。
现下他手中已经有些力量想到了悄悄凑上来等等卢氏和庞安,陈晟握紧了拳头。
李樾将上了车驾,便见车中坐着一个长相普通的女子,她见了李樾道:“公子,蜀地昨日来信,夫人只怕要归蜀了。”
李樾坐定,道:“怎么,是阿弟来信么?”
那女子点头,又道:“只是洛阳事只谋划了一半,夫人离开没关系吧。”
李樾摇头,道:“无事,既然阿弟想念母亲了,便让母亲早些回去吧。洛阳的事都安排好了,母亲留在这里也有危险。”
那女子有些犹豫,又道:“可是今日有人来报,佛泉庵失火,靖宁公主不见了。”
这消息让李樾蹙眉,道:“怎们回事,不是让看紧了阿姐那里么?”
那女子摇头,道:“我们的人藏在暗处,行事束手束脚,公子我们可要着人去寻。”
李樾摆手,道:“不必了,越动越乱,左右该安排的都妥当了,我们就等着洛阳乱起来吧,这乱局中变数很多,多一个靖宁公主也无妨。”
完李樾叹了口气,脸上显出疲色,闭目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