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与君绝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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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翟萨和谢阳蛰负责的猎海组织在最南端。



    不管胜负与否,他们那边结束,就代表其他队伍负责的区域也只差收尾。



    鬼影、乐园、猎海几个大型的混乱区域异能者组织全部被剿灭,只有一些边缘成员得以幸免。



    混乱区域的危险排行榜迎来大洗牌,前十就剩第一的幽灵和第二的杀人蜂。



    他们两人来自第三方的天衡山,后九十位中极少数活下来的也是自一开始就保持绝对中立。



    这些大型组织被毁后,剩下的组织和个人短期内难成气候。



    接下来的几年、十几年,或者更久,安全区都会处在一个安定和平的状态。



    然而,这次清扫任务,管理局同样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以负责排行榜前十的三队来举例,相慈宁、谢阳蛰、翟萨牺牲,霍斩兰正式退队。



    二队的罗毅等大部分队员牺牲,伤势最轻的是红谷公园被相慈宁救出来的那一批。



    此次清剿任务几乎没动用各大分局的异能者,所有的损伤都由总局承担,这也导致总队异能者重组一事迫在眉睫。



    端木随周日深夜跟军部交接完任务,周一早上就开商讨会议。



    这场会议一开就开到傍晚,这才敲定总局异能者分队的重组方案。



    日后,总局将重新采用最初的等级划分制度,将任务难度分为低级、中级、高级、特级。



    一队保持不变,队员依旧为以辅助为主的异能者,想出战斗类的任务需重新进行训练与考核。



    三队并入二队,队员为出外勤任务的战斗类异能者,原三队成员负责高级和特级任务,原二队成员高级及以下的任务。



    被派去各分局历练的新人须在两个月内选择是继续留在分局、还是回到总局任职。



    回到总局任职的新人也需要通过考核,进而确认负责的任务难度。



    傍晚时分,会议结束,岑修文和端木随一起离开总局。



    只有两个人吃饭,岑修文没定什么餐厅,只约了家他常去的家常菜馆。



    家常菜馆的装潢有些简陋,进去前,岑修文问:“端木随,吃得来吗,介意的话可以换一家,用不着勉强自己。”



    端木随道:“岑局笑了,就是这样的地方才好吃。”



    岑修文笑了笑,“不介意就好。”



    他跟老板熟得很,要了间包厢,又要带端木随去点菜。



    端木随的目的不在吃饭,笑着婉拒:“岑局,不用这么麻烦,你看着点就好。”



    岑修文同老板交代:“我平时吃的那几道,分量少点,还是老规矩。”



    两人进了包厢,岑修文脱下外套,搭在架子上,“放心,这包厢我常用,里面没有监控,不过隔音不是特别好,以异能者而言,要事得点声才行。”



    端木随就穿一件白衬衫,不用再脱外套,直接找了个椅子拉开、坐下,“好,还是岑局想得周全。”



    “端木随,你可不是什么好话的人。”岑修文在端木随对面坐下,状似随意地调侃道:“今天跟我话这么客套,该不会是有事求我吧?”



    端木随也笑起来,如实答道:“确实是有事求岑局,不过等菜上来再也不迟。”



    岑修文没继续追问,跟端木随闲聊到菜上齐,才道:“现在可以了吧?”



    “可以。”端木随放下筷子,“岑局,有时候,人关算尽无数次,不如老天戏耍一次。”



    岑修文问:“具体是指?”



    端木随给自己倒了杯茶,淡淡喝了几口,“没有具体指代,感概罢了,让我突发奇想,打算趁早考虑后事,岑局,你我的位置由谁来接比较好?”



    岑修文思索片刻,“我也想避险,可是罗毅、谢阳蛰先后走了,岑憬确实是最适合接的人。”



    端木随轻轻摇晃着玻璃杯,语气悠闲散漫,却裹挟着一股淡淡的凉薄,“我也一样,但就像岑局你的那样,只要你还是局长,岑憬就不可能坐上高位,不过”



    他将玻璃杯放下,盯着岑修文,含笑的眉眼间透着锋芒,“岑局,你现在死了,就是另一码事了。”



    深夜,端木随独自开车回到总局,刚下车,车门都没关上,一把匕首就抵到他的后颈处。



    他平静地回头看去,本该待在宁省的雷斯特蹲在车顶,桔黄色眸子散发幽亮的光,“喂,端木随,你不会真把岑局杀了吧?”



    端木随反问:“你怎么猜到谢阳蛰是我的人的?”



    “端木随!”雷斯特的声音明显压着股怒意,匕首也往前抵了些许,“别转移话题,赶紧回答我!”



    端木随答道:“没杀。”



    雷斯特明显不信,匕首依旧抵在他的后颈处。



    端木随望着雷斯特,“罗毅的死跟我有关,岑憬已与我心生隔阂,他坐上我的位置,未必会跟我指定的继承人一样对天衡山尽忠,而且”



    冷风吹过他单薄的脊背,吹起被染黑的长发,他垂下眼帘,略显疲惫地笑了下,“师恩如山塑我根骨,君命似天断不可违,于公于私,我都没理由去动岑修文。”



    “杀了他只能我宣泄不满老天戏耍的怒火,那样的事,我做不到,即使我确实动了杀心。”



    雷斯特知道端木随的忠心程度,收回匕首,跳到他旁边,“那你大半夜回来干嘛,加班啊?”



    “收拾东西。”端木随关上车门,朝总局大厦走去,“我辞职了,今晚就走人。”



    “哦,原来是辞职”雷斯特后知后觉,“嗖”一下追上端木随,“你什么,你能走人了?!”



    “是啊。”端木随侧目看着雷斯特,“一起走不,去我给你准备好的咖啡馆,也不用劳烦你往我坟头倒咖啡了。”



    端木随的身份特殊,职位太高,总局能放他辞职离开的理由只有一个。



    雷斯特只用一瞬就想明白,却没露出任何哀伤,反而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笑起来,“当然,我的咖啡店,我肯定是要过去监工的。”



    端木随辞职了。



    这是一个谁都没料到的事情,只用一天就传遍了总局和各大分局。



    三天后,双胞胎回总局的第一件就是硬闯他们老爸的办公室。



    岑琛将房门大力关上,凑到看资料的岑修文面前,“爸,端木随真辞职了?!你、总局高层,中央那群老头子,是怎么同意放他离开的?!”



    在岑憬的预想中,端木随是走不了的,不想继续共事,只会是他和岑琛走。



    两人连参加完统一葬礼,辞职后要去哪都想好了,谁料端木随真有办法,他走就是他走。



    岑憬也道:“爸,端木随是怎么服你们的?”



    岑修文抬头,又摇了摇头,“还不到时候,暂时无可奉告。”



    岑琛还欲逼问,还没落到桌上,岑修文朝他笑起来,故作神秘道:“岑琛,那是一个高层和中央都同意的理由,过一段时间你们就知道了。”



    岑琛不爽地挑了挑眉,试图借此岑修文。



    岑修文反问:“岑琛,胆子肥了,还打算威胁你爸不成?”



    “是——”岑琛拖了个长音,转身揽过岑憬的肩膀,“这就走还不行吗?”



    岑憬想不明白端木随能顺利辞职的理由,那人更似凭空消失,怎么找都找不到。



    这也难怪,毕竟端木家的暗线和情报超乎想象,能创造出一个不存在的人,也能完全抹去一个人的存在。



    不等双胞胎着找寻端木随的下落,或想明白他成功辞职的理由,总局公布了本次任务的牺牲者名单。



    罗毅、翟萨、谢阳蛰、相慈宁双胞胎是在总局长大的,名单里大部分都是他们的熟人,剩下不认识的大多来自军部。



    有些战斗场所中还有异能者留存的陷阱,导致负责清扫的军队也有不同程度的伤亡。



    名单公布后,所有人都陷入哀伤之中,兴海分局的众人也不例外。



    办公室里死气沉沉的,易霞客趴在桌上声啜泣,“为什么翟教官他们也会”



    



    束宜墨红了眼眶,强忍着才没落泪,“罗毅”



    秦时沉默不言,唐成双拉拢着脑袋,显然也都被沉重的悲伤包围。



    牺牲者名单上的人许烨舟几乎一个都不认识,但谁看到长长的名单都会感到难过。



    贝岑烟不信隶属三队的异能者会轻易牺牲,见周泽锦推门进来,问:“周泽锦,三队的那几个是怎么回事?”



    周泽锦的水鸟可日行千里,还能一次载很多人,找到的尸体都是由他统一送回总局的。



    今天早上送完最后一批牺牲者,他就立刻赶回来,还不知道总局公布了牺牲者名单。



    听到贝岑烟的问话,他反应两秒,才道:“相慈宁是自愿牺牲的,谢阳蛰和翟萨的死亡原因未知,据连幽灵和杀人蜂都帮忙查了,依旧没有任何结果。”



    “是么。”贝岑烟喃喃着,视线暗暗扫过侯涅生,只有这人有瞒天过海的能力。



    侯涅生扫了她一眼,语气坦荡无比,“毛丫头,不要遇到点怪事就往我头上甩锅。”



    贝岑烟:“”



    这反应,看来真跟他没关系。



    周泽锦坐到椅子上,“对了,三天后总局会举行追悼仪式,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各分局都要派人参加。”



    贝岑烟的视线扫过众人,“你们谁想去?”



    可能是还沉浸在悲伤中没缓过来,唐成双几人都没给回应。



    许明渊摆了摆,“我和侯涅生就算了,理由组长你懂的。”



    周泽锦和薛诚也都拒绝了,前者太累,后者不熟。



    最后,还是问话的贝岑烟作为兴海分局代表,顺带捎上的还有许烨舟。



    两人第二天一早出发,贝岑烟走前还千叮嘱万嘱咐,都安分点,不要随便搞事。



    三天后,追悼大会准点在平燕安全区最大的中央广场上举行。



    兴海分局的代表是贝岑烟和许烨舟。



    珺省分局的代表是还没回去的霍斩兰和尤晓。



    刊省分局的代表是张鸿远和韩绮,还有几个确认回总局任职的新人。



    泰省分局的代表是虞潇和蓝染月,褚捷海也想来,但在海里逃亡几天几夜,到现在还没缓过来。



    时至今日,都省分局和总局的关系依旧很差,来的代表是两个符腾市安全区的负责人。



    珠省分局的代表是甘柏卿和沈书尔,确切的,是甘柏卿用化身做的植物分身。



    宁省分局肩负戍边重任,本来是要江旭回来作为代表,但江旭拒绝调令,还不告知原因,得亏长期为相慈宁代写报告的吕恒明了事情原委。



    谢阳蛰死后不久,江旭通过动物们不断传话得知了他的死讯,当场就闷闷不乐,一副想哭但不敢哭的模样。



    雷斯特当时也有些不对劲,把该交代的事情完,立马就没了人影,前后不超过两个时,之后一直处于失联的状态。



    几天前,总局停车场的监控录像被人删除,也是那天,端木随确认辞职、回来收拾东西。



    极有可能是雷斯特回来找了端木随,两人也是一起离开总局的。



    二三两队合并后,岑憬和岑憬共同担任队长。



    两人站在追悼队伍最前列,头垂得极低,显然是悲伤到极点。



    站在后面点的颜司和萧问远也好不到哪去,对他们而言,关于总局的所有回忆全在三队。



    可如今,谢阳蛰和翟萨死亡、霍斩兰确认退队,江旭不再回来,三队更被并入二队不复存在。



    再往前追溯,他们最初的队长,金槐也早已离开,跟换了个人似的,不再认他们。



    追悼大会刚结束,萧问远就走到岑憬面前,问:“岑队,能辞职么。”



    岑憬摇头,“现在还不行,二队需要增添新人,在他们能独当一面前,我们谁都走不了。”



    “都?”颜司凑到岑憬面前,低声问:“岑队,你和岑少不会也?”



    哪怕事实摆在眼前,岑憬依旧不信谢阳蛰和翟萨会死,更没想过端木随真能离开,一同消失的还有雷斯特。



    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不知道是哪个瞬间出了错,所有人都分崩离析,再也回不到过去的欢闹。



    悲伤、愤怒、悔恨复杂的情绪压在岑憬心头,压得他难以喘息。



    他长舒一口气,借此稍缓些许,哑声道:“晚上找个地方跟你们慢慢。”



    追悼仪式在上午结束,贝岑烟见岑憬等人都沉浸在悲伤中,跟他们道了个别,中午就带许烨舟离开。



    晚上,岑憬几人聚在一起,把事情经过详细了下。



    颜司敲了敲萧问远面前的盘子,示意这祖宗赶紧吃饭,但自己面前的餐食却一点没动。



    他一托腮,头稍稍歪着,看着很困倦,眼帘微垂,视线无法完全容纳岑憬,“岑队,你不能原谅端木随是真的,但想离开总局也是真的,那次激他就是想借辞职走人。”



    “谁料被端木随摆了一道,他走就走,不过最根本的还是,你没想过总局和中央真能放人。”



    岑琛也没什么胃口,靠在岑憬肩头,补充道:“是,爸放他走的,理由什么都不告诉我们。”



    “那你们呢?”萧问远刚放下筷子,见颜司抬以示威胁,边往嘴里硬塞边道:“岑队,你们为什么想走?”



    岑憬伸触摸自己的眼下,“对付缪丝姐妹是持久战,空云山一战不是蛛仙叛变,加上你俩帮忙,我和死秃鹫怕是要花几天几夜才能解决。”



    “如果真是那样,你们觉得我会变成怎么样?”



    会追赶霍斩兰的步伐,踏上金槐的后尘。



    颜司垂下的眼帘快速抬上去,萧问远吃饭的动作也是一顿。



    岑憬知道两人懂了,将从眼下移开,顺势用抚着岑琛的头,“我有私心,想多留点作为人的时间。”



    时间是为谁留的,不言而喻。



    颜司的眼帘重新垂下,疲倦地呢喃:“都被他摆了一道啊。”



    岑琛没听清,问:“颜司,你声嘀咕什么呢?”



    “没什么。”颜司后仰,靠到椅子上,缓缓闭上眼,“我,端木随这一跑,可是把我们都丢下了。”



    岑憬和岑琛没有接话,萧问远的话本就不多,饭局彻底陷入近乎死寂的沉默。



    几人是来吃饭,但谁都没胃口,把事情完,就各自回家休息。



    回去路上,颜司靠在副驾驶座上都要睡着了,萧问远的声音突兀传来:



    “颜司,端木随能辞职离开的理由是什么?”



    颜司没睁开眼,用近乎酣睡的语调道:“端木随那人城府深,心重,怎么可能随意把自己的性命交给别人处理,除非他连自己的死都打算利用。”



    “不过我现在没精力去想那些费脑子的弯弯绕绕,这段时间有太多人离开,让我猛然想起一件事情。”



    “端木随过了三岁十,随时都可能去死。”



    “还记得么,他已经过了三十岁,他要死了,而且就在这半年内,甚至更短。”



    “这就是中央和高层放他离开的原因。”



    萧问远沉默片刻,应和道:“你的对,端木随这一跑,确实是把我们都丢下了。”



    他用余光看了颜司一眼,补全了下半句:“跟谢阳蛰他们一样,将我们丢在黄泉路外。”



    “是啊。”颜司梦呓似地呢喃,“别告诉岑队和岑少,端木随不会让我们找到他的,现在了,也只是徒增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