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厨房前，陆誉用担心的眼神向朱羡发射了一次求救信号，然后才定定神，走到料理台前，把猪肉一下拍在案板上。动作很有气势，和内心真实的嘤嘤嘤完全相反。

    “现在还早，我卤一下五花肉，等会儿捏些丸子出来。”陆誉没有回头，轻声向张女士解释着自己要做什么。

    张女士不动声色地观察，她看得出孩子紧张拘谨，干脆站得远点，只是心中有几分不快：难道我还会吃人不成？

    通常来，张女士喜欢别人因为尊重自己而害怕，但陆誉有张不带侵略感的好皮相，比如腮边的那一点婴儿肥，不显胖，只显出少年气……眼神又澄澈，提个蛋糕上楼的时候一派欢乐气息。

    张女士当然不希望变成这种孩子眼里的老巫婆。

    记起蛋糕，张女士把放在厨房的它提前拆开。陆誉听到动静，有点不满她擅作主张，但也没什么。张女士丢掉包装丝带，面对奇怪的蛋糕造型，她挑起眼梢问陆誉：“怎么订个这种蛋糕？”

    陆誉以为她不满意，支吾了两声。“这是羡哥挺喜欢的一个……影视作品角色。”

    所谓的“影视作品”自然就是网配广播剧了，陆誉不清楚张女士有没有了解过朱羡的爱好，所以给了个折衷的法。

    蛋糕上趴着的军官，是朱羡第一次配主角剧时录的角色。前几天朱羡接受线上访谈时还提到了这个角色，自己当时不懂哭戏，被导演要求想象最伤心的事情才能发泄式地哭出来。陆誉就这样得到了做蛋糕的灵感。

    夜深人静时，陆誉有去听这个因为年代久远而略显粗糙的全年龄广播剧，在被窝里也跟着流下眼泪。朱羡确实有天赋，他与那些只有总攻声线的面瘫CV不一样，声音里天生带点感情。

    张女士毫不客气地道：“还喜欢这东西……”

    陆誉点头：“喜欢的。”

    张女士忽然问陆誉：“他在家都做些什么？还玩配音吗？那东西没什么用。”

    张女士决定，只要陆誉有一点点嫌弃儿子的意思，她就要考虑投反对票了，同时可以把陆誉拉拢过来。

    陆誉没敢点头，埋头努力切菜。

    张女士比陆誉想象中要了解朱羡的生活状态，“他就是生在好家庭里，从什么都不缺。不然，哪儿有功夫整这些有的没的……”

    陆誉已经在悄悄生闷气。什么东西都为了有用吗？什么是有用？那么——人——看上去最自由的物种，要为它付出些什么？

    张女士却开了话匣子，数落了一串朱羡没出息的表现，像是非要逼陆誉给个反应。

    陆誉喃喃：“我不懂……”

    “嗯？”张女士还没尽兴呢，靠着门框看向嫩葱似的青年。

    这场谈话不怎么舒服，陆誉理不清心底的难受，干脆不开口。一时间只能听见过滤水穿过菜篮漏出的声响。

    “想什么？”张女士咄咄逼人地靠过来。她已经准备好听些“做自己”的陈词滥调了。在她看来，新一代就是因为接受的讯息太杂，自以为掌握了社会的真相，反而把自己放在一个危险的境地。

    陆誉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把手套、洗菜篮转身给了这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强人。

    张女士愕然，陆誉对她释然地笑了笑。

    “其实也没什么。您这么成功，一定有着不完的经验，总结了许多的道理。但是不能用那些道理揠苗助长吧？”

    “羡哥也不是您的那种人，不知所谓、好吃懒做。在我看来，他比谁都活得明白。”

    陆誉着着有些恍然大悟，眼神发亮。朱羡在游泳事业上折损了健康又半途而废，然而陆誉却看到背后的一些品质。

    不够自律的人，难以习惯枯燥的体育训练；不够强大的人，难以直面竞技中的成绩落差。更别提朱羡临时转成文化生之后，仍然考上本地重点大学，期间又岂会缺少付出？

    陆誉真的很喜欢朱羡那股子闲云野鹤的气质，因为那是朱羡的选择啊！

    “不好意思，我话有点多。”陆誉出心头重负，再次运刀时手腕灵活，切丝又细又稳。他并不想服谁的。

    张女士听了，撇撇嘴，笑了下，在陆誉没注意到的时候悄悄离开厨房。

    十五平米的客厅里。

    坐立不安的朱羡见张女士出厨房，立刻迎了上去，他看了一眼厨房，角度原因，陆誉不在视线里。

    “喝吗？”朱羡手里拿着一瓶咖啡。

    张女士拒绝了，“现在喝这东西，晚上睡不好。”

    朱羡看着她，“之前买的酵素产品不好用吗？”

    张女士避开儿子的目光，做到沙发上按了按额头。再好用的产品也只是延长状态好的表相，她每天操劳，什么时候才能休息……“你给我来帮忙，才是真的有用。”

    张女士明显感觉儿子的贴心，但她不需要这种带着疏离的关怀，她需要守住财富的接班人。今天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如果枕边那个也是不思进取的，怕是没什么希望了。

    张女士想歪了……这俩距离没羞没臊的生活还远着呢。

    朱羡闻言耸耸肩，母亲不领情，他也没有露出一丝一毫动摇的神色，只是把遥控器给了对方，直接进厨房了。

    成年以后，朱羡就没和张女士争吵过，包括出柜那次，都是用谈判的方式进行商量。这种母子关系不温暖也不冰冷，带着点宾客两相宜的味道。

    “陆。”朱羡用寻求帮助的眼神看着陆誉的背影，然后后知后觉地苦笑了下。他主动搭把手，先扫起厨房的地板。

    陆誉围着朱羡转两圈观察他的表情，终于松了一口气。还好，应该没害人挨骂。在陆誉的心里，朱羡和他母亲应该是水火不相容的。

    “干什么呢……”朱羡好笑道。陆誉还戴着卡通图案的围裙布，整个人显得又嫩又乖。他第一次把陆誉跟“娇”扯上关系，心潮澎湃之下就想去捏捏对方的脸。然而他一直是个知羞的人，想要破坏心里那点规矩也不容易，只是趁着陆誉转身，扯了扯对方系围裙的带子。

    ——这动作就像学男生去绕前排女生的马尾辫。

    陆誉正要开火煎东西，感觉到身后有点异样，连忙回头。朱羡已经转过身对着垃圾桶了，手里还拿着扫把。

    陆誉想，羡哥扫地仔细啊……

    过了十分钟，张女士忽然自己有事要走。她跑到厨房门口通知，也不进去扰两个人，完抬步就想走。

    朱羡皱着眉：“……您等会儿。真的不吃？”

    “司机在下面等了。”

    “哦。中午有事啊……”

    朱羡看了一眼陆誉，像是在我就知道。陆誉看到他的神情，有点点心疼。

    张女士却只关心了陆誉的神态，果然，孩儿容易情绪化，又要压抑不住怒气了。她难得多解释一句，“事发突然，本来真的是算一起吃饭的。要不，晚上我再过来。”

    “不用了吧。”朱羡露出些许为难的神情，手搭在陆誉肩膀上，“晚上我们俩要吃好多剩菜。”

    陆誉不敢接话，这是在含沙射影啊！

    张女士生气地看了一眼朱羡，然而她的手机铃又响了，只好挥挥手先离开。

    在她走后，朱羡把手规矩地收回去，他磨蹭地看了一眼陆誉，“不好意思，你本来做了这么多菜。”

    没看整个案板都被食材占满了吗？

    陆誉脾气很好地表示：“你别了。”

    “这些都是为你。”陆誉认真道，忽然笑了：“倒掉也不给别人吃！”

    作者有话要：

    对不起！这一章替换的内容出错了，重新替换下。

    明儿继续我的1-2更之旅，还有五六万稿子没有修……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