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嬷嬷心下狐疑，言语间透着犹豫。琪贵妃从前是煦王爷在宫中安置的人，她也是知晓的，可如今看来，别人仗着有了皇嗣便不认旧主，不但不认，还倒打一耙，根本就是恩将仇报，这样的人还有必要讨好么？难不成皇后娘娘这冤案很难翻身，所以煦王爷不得已才会放低了姿态去讨好那琪贵妃？李嬷嬷想到这里，望向百里陌煦的眼里多了些不安。

    “李嬷嬷不必想太多，本王并非要你进入琪贵妃的宫中打听。”百里陌煦自然明白这位忠心的老嬷嬷在担忧什么，嘴角一弯，勾勒出一个浅笑，虽然那笑意一纵即逝，可也明媚得晃花了李嬷嬷和兰儿的眼，跟随皇后娘娘这么多年，她们可都是知道的，这煦王爷外号冷王，就是因为他素来都是冷冰冰的，极少在人前笑，哪怕和皇后在一起会有些许笑意，也不会轻易当着下人的面表现出来。如今这一笑，倒让两人不安的心瞬间安定了。

    “其实琪贵妃高热发作了几日，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对腹中子嗣毕竟不好，若退了热那就是天大的喜事，她宫里上上下下都会知晓。所以李嬷嬷只消走到她那园子的大门，问问守门的太监便就清楚了。”

    百里陌煦自然不会告诉李嬷嬷，自己要她前去是因为妮妮在这宫中不认路，只能跟在她身后，才找得到那一直躲在琪贵妃宫里监视的蜂鸟兽。出这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那是因为阿益守在门外，他可是百里明江的人，这内室的所有风吹草动他都会一字不漏地向百里明江禀报。

    “倒是老奴糊涂了。”李嬷嬷这下算是明白了，连忙起身往外走。

    “对了，李嬷嬷，本王差点忘记了，父王今晚会到慈安阁用膳，你出去的时候别忘了吩咐厨房的人做些父王喜欢的膳食。”百里陌煦似乎想起什么，对着李嬷嬷的背影补充了一句。

    “老奴这就吩咐人准备。”李嬷嬷应着，从阿益身旁走过，谁也不知道，此时妮妮已经隐藏在她身上，借助她去找蜂鸟兽去了。

    “兰儿，本王在这长榻上憩一会儿，你守在母后身旁，若有什么，马上唤醒本王。”百里陌煦问了兰儿几个问题便走到长榻前。如今这内室只有兰儿和李嬷嬷可以进出，门外又有阿益守着，妮妮此时走开，他便没了内力，躺在这里倒也安全。给母后侍疾定当寸步不离，但母后目前昏迷着，他憩片刻并不逾距，何况，任何人都能看出他面色苍白，眼睛四周有一圈淡淡的青色。就算百里明江知道了，也能猜出他身上内伤尚未痊愈，熬不住了才会躺下，并不会怪罪于他。

    “煦王爷安心休息，奴婢会守着娘娘的。”兰儿着已经走到了床前，规规矩矩在一根矮凳上坐下，目不转睛地看着东方慀淼，心里默默为自己的主子祈祷。

    百里陌煦躺在那里闭着眼假寐，脑子里将这些事情前前后后地想了一遍，似乎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却又一时抓不住。他只是在想，谁会害母后？

    若之前七皇子被害，琪贵妃染天花一事是有人刻意嫁祸母后，那么这个人既可能是沧王，也可能是寿王，还可能是琪贵妃自己，当然，也有可能是父王。想他百里陌煦掌握军权多年，在军中早已树立了较高的威望，父王年纪越大自然越忌惮他。而沧王和寿王若想继位，自然也忌惮他。琪贵妃若真的动了邪念，要为腹中孩儿谋划不该有的荣华富贵，自然也忌惮他这个旧主。所以，这些人都有动他和母后的可能，谁也避不了嫌疑。

    可是，这随后的下毒可就显得有些匪夷所思了。难不成那贼人一计不成，见父王没有当即怪罪母后，便直接起了杀心，要将母后生生毒死？那为何所下的毒只是毁了容貌，让母后昏迷，却没有马上要了母后的命？难不成下毒的人与母后有天大的仇恨，就是要折磨她？要知道毁掉容颜这可是最消磨女子意志的事情。

    又或者，这下毒一事其实与七皇子的死并没有直接关系，而是母后知晓了什么秘密，要被人急着杀人灭口？若真是这样，母后为何不讲自己知道的秘密不告知父王？这后宫之中，能确保她安危的只有父王。难不成这秘密与父王有关？还是这秘密与自己有关，母后才选择了宁愿被冤枉，也不出来？

    思绪万千之间，百里陌煦生出了一丝倦意，慢慢放松了身子，呼吸也变得绵长起来。在内力和真气没有彻底恢复之前，他还是很虚弱，也容易觉得疲惫。

    李嬷嬷回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百里陌煦靠在长榻上沉沉睡去的情景。他的身子侧着，一只撑着头，整个人背对着兰儿，身上衣衫完整，搭了一床锦被，随着呼吸胸口微微有些起伏。

    李嬷嬷跟在东方慀淼身边多年，百里陌煦在这慈安阁憩也不是头一遭。可是以往只要有人靠近他，哪怕还在二十步之外，哪怕来人如何屏息凝气，百里陌煦都会警醒，睁开眼清冷地注视着来人，像今日这般走到他身旁他都浑然不觉的情况还是第一次发生。

    李嬷嬷本身的修为也有七级，多年来不过是隐藏着身，暗中保护东方慀淼罢了。今次见得百里陌煦如此一反常态，心下不免生了怀疑，难道煦王爷受伤了？否则怎么会警惕性一下弱了这么多？之前因为心系皇后娘娘，一直没来得及打量百里陌煦，如今她细细观察了一番，果然发现这煦王爷脸色有些发白，嘴唇不如往昔红润，眼睛周围有着淡淡的青色，李嬷嬷心中暗叫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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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娘娘有多宝贝这个儿子，李嬷嬷是非常清楚的。其实东方慀淼虽然被百里明江冷落多年，后来被接回来之后，尤其是封后之后，都占了不少盛宠。百里明江并非像很多帝王一样只将皇后作为摆设，每月只按例在慈安阁宿一次这样的情况更是没有。东方慀淼这么多年来完全有会再怀龙嗣，巩固自己在后宫的地位，可是，她偏偏不给自己这样的会。

    因东方慀淼前后被冷落八年，被扔入太子府废弃园子待了四年，身子变得虚弱这是不争的事实，所以百里明江哪里会想到每次自己留宿之后，东方慀淼都会暗中服下避免有孕的丹药。李嬷嬷曾经对此深感疑惑，可东方慀淼了，那八年若是没有百里陌煦这个儿子，她早就一了百了了。所以，她再不会要子嗣，因为她要把自己所有的爱都给百里陌煦一人。

    可如今看来，这煦王爷显然是病了或是受伤了，而且一定还不轻。想那边关叛军作乱，煦王爷独撑大局，一定是非常劳累的。如今得知母后命在旦夕赶回都城，一定更加疲累。若是皇后娘娘醒着，见到自己的儿子这样，不知道该多心疼了。

    李嬷嬷思前想后，缓步走到长榻前，假装弯腰去拾那快要拖曳到地面的锦被，暗中释放出一股真气，想去试探百里陌煦的脉门。谁知道就在她的真气刚刚碰到百里陌煦腕的时候，百里陌煦就睁开了眼睛。

    “煦王爷醒了？老奴刚刚看到锦被掉下来了。”猛地对上那双冰冷的凤眸，李嬷嬷心里一惊，但她毕竟是皇后身边的老人了，脸上看不出任何异常，真气也迅速撤了回来。不过最让李嬷嬷吃惊的是，就刚才这么一接触，她已经发现百里陌煦身上的内力和真气竟然不到五成。这煦王爷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嬷嬷一直都很关心本王。”百里陌煦缓缓坐直身子，眼睛却始终直视着李嬷嬷，“只是，在本王看来，嬷嬷应该更多地关心母后才对。本王已经不是孩子了，嬷嬷不必挂牵。倒是母后，向来身子虚弱，如今又被奸人所害，嬷嬷可千万别再让人伤到她，别再让她伤心难过。”

    百里陌煦的声音明明很平静，语速也很和缓，旁人听来甚至觉得就是在嘱咐自己母后的贴心奴婢罢了，可这话停在李嬷嬷耳里却犹如晴天霹雳。都煦王爷心思缜密，自己刚才的试探一定是被他发现了。一个奴才去悄悄试探主子的秘密，这可是杀头的大罪。不过，看煦王爷这意思，想必也是知道自己没有恶意，是出自担心吧，否则，他也就不会这么轻描淡写地暗示了。

    李嬷嬷心中一时间百转千回，想来想去，煦王爷失去内力和真气的事情，自然是不能对任何人提起，皇后娘娘知晓了会伤心，而其他人一旦知晓，那有可能会让那些坏人寻杀了煦王爷。李嬷嬷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再是因为担心，再因为好意，也不该窥探这样的秘密。这完全可能给煦王爷带来杀生之祸。

    “王爷放心，老奴明白分寸，从今后老奴会更加心地伺候娘娘。”想明白了这个道理，李嬷嬷连忙表态。直视她的声音也很平静，听不出异常，就连那一旁的兰儿也完全不知道两人对话中的玄。

    “如此甚好！本王希望本王不在的时候，李嬷嬷也能这般尽心尽力地照顾母后。”百里陌煦声音有些轻，听在李嬷嬷耳朵里不知为何竟有一种飘忽感。她哪里会想到，这其实是百里陌煦在交待以后的事情。

    “煦王爷放心！”李嬷嬷着，已经将中锦被的一角放回了长榻，自己走到兰儿身边站了下来。

    百里陌煦微闭了眼，盘起双腿，在长榻上打坐调息。既然被李嬷嬷看出了真相，他也就不用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地调息，争取早日恢复。

    别兰儿不明白，就连门外站着的阿益听了这两人的对话，也听不出话里暗藏的锋。只当是百里陌煦温言软语地和李嬷嬷随意闲聊罢了，话里透着的不过是他对母后的关爱和在意。

    只是，李嬷嬷即使低头站在那里，再不看百里陌煦，心里还是隐隐有些担忧。皇上的修为也是深不可测，难道他也没有发现煦王爷的不对劲？还是装着没发现？还是皇上如今是偏袒煦王爷的，即使发现了也替他隐瞒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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