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7章 大道三千,吾道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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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后的雷雨来得很急,楚云寒收起摊子时,雨点已砸在青石板上溅起一朵朵水花。



    他抱着箩筐往家中跑去,途中瞥见当铺娘子正在收晾晒的衣物,眼看着衣物皆已淋透。



    他反甩出半人高的晾衣架,晾衣架“唰”地一声,堪堪掠过晾晒衣物长杆稳稳当当的落在了当铺娘子的面前。



    不等对方回应,他便一路跑着离开了西街。



    身影还隐隐传来当铺娘子的轻呼声,“楚哥,下这么大的雨,怎的不进来避避雨?”



    他购买的那栋院楼位于城东的太平街道,院墙上早已爬满了深绿的苔衣。



    听着雨点敲打着屋檐瓦片的“叮当”声,楚云寒搬过一条竹凳在檐下削着竹片,没过多久耳边传来了隔壁周夫子教孙子识字的声音。



    周夫子为人忠厚正直,曾经考取过功名,只是不懂虚与委蛇,阿谀奉承,更没有家财打点关系。



    因此没能混上个一官半职,只能依靠在私塾教书赚取生计。



    周夫子不管是对谁,脸上仿佛永远都带着一副和善的笑容,与其他面色严肃的夫子截然不同。



    从他搬来此处开始,周夫子一家便对他关照良多。



    最近听,城中一位大盐商特意聘请了周夫子教其子经史典籍,为秋后考取功名做准备。



    随着门外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传来,“楚哥,借你家竹竿使使。”



    周婶顶着木盆跑了进来,盆里漂着几件未拧干的布衫。



    楚云寒顺将立在墙边的撑衣杆递给了周婶,“这个送给你吧,我再做一个就成。”



    周婶接过撑衣杆笑道:“昨儿个老爷带回斤肉骨头,今儿晚上准备炖锅汤,我家老爷让我叫你来家里喝口肉汤。”



    “今晚有点事,下次吧,替我谢谢周夫子。”楚云寒笑着摇头拒绝。



    当周婶离去后,他将削好的竹篾整理了一番,随着竹篾在指间翻飞,一条栩栩如生的竹龙便出现在中。



    看着这条竹龙,楚云寒双眸中闪烁着深邃的幽光,竹龙仿佛获得了生命一般,竟在他中游动了起来。



    “空有其形,徒有虚表”楚云寒默然的看着竹龙,自嘲的笑了笑。



    随着力量从竹龙中消逝,那条宛若惊鸿的游龙突然化为了齑粉,消散在空中。



    他这次没有再继续编织其他的物件了,而是抽出一截竹子握在了中。



    随着一缕本源力量缓缓注入断竹中,那截竹子的枝节处缓缓生长出根须。



    随后枝叶齐出,转瞬间便化为了一根枝繁叶茂的翠竹。



    只是随着那缕本源力量的消逝,翠竹迅速变得枯黄起来,很快便在他的中腐朽成残渣。



    楚云寒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喃喃自语道:



    “果然如此,万物生灭轮转,并非本源之力可以强行替代,否则本源一失,便如无根之萍,只是绽放刹那芳华而已”



    “我虽游走于生死之间,但是却无法真正参透生死的玄奥,更不用是去掌控生命或是死亡法则了。”



    “阴阳与五行、生死与轮回、光明与黑暗、因果与宿命、自然与元素、灵魂与真理,皆为无上本源大道。”



    “想要参透其玄奥何其之难也”



    “更不用是混沌与秩序、创造与毁灭、真实与虚幻、时间与空间、命运与平衡,此等至高本源大道了!”



    “大道三千,吾道何为?”



    楚云寒茫然四顾,视线之中皆为凡尘俗世,入目所见皆为万丈红尘。



    良久,伴随着一声叹息,院中又再次响起编织竹篾的声响。



    雷雨渐停,忽然有人叩响门环,“楚先生在吗?”



    



    楚云寒起身开门,只见码头扛包的赵大,怀里抱着个粗布包袱,一脸忐忑不安的站在门口喃喃问道:



    “楚先生,能不能拿这个与你换点药钱?”



    赵大抖开包袱,里头是半尺泛黄的竹丝画卷,边角用锦缎包覆。



    “这是拙荆的嫁妆”赵大搓着皴裂的,声道:“她坐月子怕冷得紧,昨日又不心染了风寒”



    “楚先生,这竹丝画卷我拿去当铺,可他们这东西不值甚钱,不愿收下。”



    “我想着先生是竹匠,或许知道此物是否能值点钱”



    楚云寒伸接过那半尺泛黄的竹丝画卷,从怀中掏出一角碎银塞进他怀里,“先拿去开点药吧,等你有钱再来赎回此物。”



    赵大眼眶微红,摸着胸口的那角碎银,向楚云寒用力点了点头,随后转身离去。



    时光悠悠,春去秋来,立秋时节的雨最是恼人。



    楚云寒正躺在檐下的竹椅上,轻轻的品着中的香茗,忽听到隔壁巷里传来一阵哭喊。



    周夫子家那扇雕着兰草的老旧门板“咣当”一声,砸在了青砖地上,惊飞了梁间巢中的雨燕。



    “好个酸儒!你竟敢我家少爷的文章狗屁不通?”



    楚云寒微微转头,隔着院墙眼中浮现出周家的景象。



    一名青衣男子踩着一本撕碎的书经残页,桌上砚台里的墨泼洒在地上,显得格外的刺眼。



    则是被两名五大三粗的汉子反剪双按在泔水桶边,一个管家模样的男子掏出一卷策论强行塞进周夫子的嘴里。



    “亏得我家老爷花钱雇你教少爷经史典籍,为的便是秋闱考取功名。”



    “结果你不但不帮衬,反而批我家少爷的文章狗屁不通。”



    “你既是这般会批文章,且把这篇秋闱的考题吃下去!”



    楚云寒轻轻放下茶盏,刚准备起身,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便继续躺了下去。



    三更的梆子刚刚响过,楚云寒拿着一瓶金疮药膏走进了隔壁周家。



    屋内半截蜡烛照着满地的狼藉,周婶正用簪子一一挑开周夫子脚底的燎泡。



    那是白日里那些泼皮逼他赤脚踩烧红的砚台所留下的烫痕。



    “楚哥儿,你怎么来了,让你见笑了”



    周夫子哑着嗓子强笑道,指间漏下张带着血迹的碎纸,“他们哪是恼我批文章,是怪我不帮那个愚钝之徒作弊罢了”



    楚云寒将带来的金疮药膏轻轻放在案头,轻声问道:“周夫子相信善恶有报吗?”



    “善恶有报?”周夫子摇了摇头,“那只是圣贤书上冰冷的墨迹罢了!”



    “何为因果报应?那不就是我们这种无权无势之人,在无能为力之时的自我安慰吗?”



    楚云寒眸光闪烁,突然开口道:“曾有人在受冤被斩时,于刑场大彻大悟。”



    “我曾在此人临刑前问过他,是否相信因果循环、天道昭昭。”



    周夫子露出好奇之色,立刻问道:“此人如何回答?”



    楚云寒淡然一笑,缓缓转身,走向了门外,声音回荡在周夫子的耳边。



    “有道无恃,道乃虚空,有恃无道,其恃也忽。”



    “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义所在,惟心所在!”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亦有大智慧!我曾问过数千人,每一个的回答都不一样。”



    “所以,我很好奇,如若按照原本轨迹,你又会有什么样的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