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三十五章 姬凌恒八
俗谚,四月份的石榴红遍野。
齐家人丁不怎么兴旺,因为老祖宗喜欢石榴多子的寓意,齐府的回廊、庭院和花园里都种有许多株石榴树。
这些石榴树每逢花开时,当真是一美景。
石榴花瓣精巧地簇拥在一起,因绿叶的衬托显得愈加红艳,几朵花被风带离树梢,又缓缓落在走廊上。
这时一个着青衣梳着双丫髻的婢女捧着托盘从走廊一头匆匆走来,走廊上的石榴花被另一阵风卷起,落到了不知名的地方。
“红珠,等一下。”
听见有人叫她,青衣婢女停了下来。
“点心是给二少爷送去的吗?”
出声叫住婢女的正是齐慎,他认得这个婢女,在母亲主屋见过几次,好像是叫红珠。
“回大少爷的话,厨房来了新的糕点师,夫人吩咐奴婢送些新做的糕点到二少爷处。”
不知道大少爷为什么叫住自己,红珠老老实实回答着问话。
“正好我要到二少爷的院子,把糕点给我吧。”
齐慎几日没见到弟齐朗了,这会儿去他的院子,正好可以把糕点一起带过去。
府里的两位少爷都是正房嫡出,红珠也不怕出什么问题,就把糕点递给了大少爷。
齐朗接过托盘后,单手托着它去了齐朗住的院子。
到了齐朗的屋子却发现没人,他拉了个婢女询问后,才知道最近弟没事都喜欢呆在书房。
这倒有些奇怪了,齐朗是什么性子他又不是不知道,机敏有余而聪慧不足,在其他事上还算通透,唯有读书这一项实在...一言难尽。
每每在饭桌上父亲问起学业时,弟都书房给他不过是攒灰尘用的,这几天却天天呆在里面,实在有些反常啊。
莫非他躲在里面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比如看秘戏图?
联想到齐朗之前经常带着黑眼圈一副萎.靡不振样子,齐大哥瞬间觉得自己真相了。
怕下人进去看到什么不该看的,齐慎挥退下人,端着托盘一个人走到书房外,也不敲门就直接推门进去。
跨进书房,从背影上,齐慎只看得出自家弟伏在桌案上好像在看什么东西。
怕被听出来,齐慎放轻脚步慢慢走了过去。
靠近时齐慎才看到,书桌上没有什么秘戏图而是铺满了宣纸,纸上画着的东西不同,但总有个女子或立或坐其中。
可惜齐慎看见的画里全是女子的背影,不能窥其真容。
嚯,想不到弟竟然是得了相思病。
再看齐朗呢,正拿着一张画纸看着,齐大哥虽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就见他拿着画纸一动不动看了许久的架势,齐慎也能猜出他对画中的女子有多痴迷。
被人长时间的注视着,只要不是死.人都会有感觉的。
在有人推门进来的时候齐朗就已经知道有人进来了,从脚步声来判断,他以为是端茶送水的厮。
但走近后这人却停下来不动了,真是奇怪啊。
齐朗颇感疑惑地转头看过来,然后就看到...
他的亲大哥看着他露齿一笑。
原来是大哥啊。
是大哥啊。
大哥啊。
大哥?!
齐朗赶紧放下手里的画纸,腾地一下站起来,慌慌忙忙地拉了张宣纸把它遮盖住。
“大哥你怎么来了?”
掩饰性地笑了笑,希望大哥刚刚什么也没看到。
“大厨房来了新的糕点师傅,母亲让人做来给你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齐慎倒真像是什么也没看到的样子,若无其事的走到桌案旁,把托盘放在没有画纸压着的地方。
“尝尝看怎么样。”
紧张得不行的齐朗可没什么心情吃点心,但大哥都这么了,他只好拿了块糕点放进嘴里。
点心是中规中矩的红豆糕,虽没什么新意,但确实是比上一个糕点师傅做的好吃些。
看弟满意地咽下嘴里的点心又拿了第二块吃起来,齐慎暗忖,看来确实是不错的。
漫不经心地看了眼他手边被遮住的画纸,齐慎趁着齐朗没注意直接伸手挑开了上面覆着的宣纸。
正啃着红豆糕的齐朗被吓了一跳,慌忙中直接把一整块红豆糕塞进嘴里。
于是悲催地噎住了。
看齐朗的样子,齐慎语气里满是调笑意味地道:“看把你紧张的,我倒要瞧瞧究竟是什么谁家的姑娘让你...”
话刚了一半,随着宣纸被掀开,齐慎突然停了话头。
和刚刚齐慎看到全是背影的画不同,这张画是一个女子的半个侧面。
但仅仅只有半个侧面,经常出入皇宫的齐慎已经认出来,画纸上正是武安长公主无疑。
把整张宣纸掀开扔到一旁,齐慎看着下面的画纸面色渐渐凝重起来。
像是知道大哥会是这个反应,齐朗倒一点也没受到影响,就着茶水把噎在喉咙里的糕点咽下去,继续吃着红豆糕。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齐慎转过身来看着齐朗,眼神锋利冒着寒光。
“我知道,可我我心悦长公主!”
从被齐慎带着长大,齐慎对于齐朗而言当真是亦兄亦父,见他这样,齐朗反射性站起来回话。
听了齐朗直白的回答,齐慎在看清画纸后,短时间内准备好的一肚子的话却不知该怎么了。
“你...你不是不知道,你喜欢谁娶谁都可以,唯有长公主不可能。”
“为什么?!我可以...”
齐朗一早就知道的,凭父亲的作为,他这辈子都不可以和长公主扯上一分一毫的关系。
可以前就算了,现在他见到长公主,心悦于她,就算心里明白这个事实,齐朗也想为自己挣上一挣。
“别告诉我你妄想着服父亲,你明知道父亲在做什么。”
看着弟一脸倔强的神色,齐慎觉得有些好笑,父亲在做一些事的时候根本就不避着他们,很早以前他们就知道了父亲的野心。
齐朗,你是真糊涂,还是装不明白?
“齐朗,你最好清醒一点,父亲是没有回头路可以走的,况且他根本也不会走。”
早在以前,齐慎就尝试过去服父亲,让他改变主意。
可那一次他不仅被父亲训斥了一顿,同时也让初入官场的齐慎明白,父亲他已经完全被权力蒙住了双眼,走不出来了。
“那...父亲真的会成功夺得皇位吗?”
像是不明白这句话饱含的意思有多沉重,齐朗直接轻飘飘的把它问了出来。
看着齐朗愣愣无神的双眼,齐慎沉思了片刻,没有回答齐朗的问题,反而了几句别的话。
“朗,你可能不知道,为兄长年出入御书房,我比任何人都能感受到那位成长的速度有多惊人。”
“今天在御书房,我能感受到他已经在走向权力的中心了。”
像是已经看见了某种未来,齐慎斩钉截铁地肯定,“他一定会成长为一代明君!”
“所以,”而随后他的语调转向虚弱的怅然,“齐家,危矣。”
听了这句话,齐朗的眼神才开始聚焦,“那大哥,你算以后怎么办?”
“既然阻止不了父亲,我也不愿做他的帮手。过几日我会找个机会向皇上请命远调兴和,到时候你随我一起请命去做我的副官。”
齐慎其实和父亲齐榅的感情并不怎么亲厚,他刚刚出生时父亲还是镇国大将军,因战事北调,齐慎被留在京城送回外祖家,一直到十一岁时才回到齐家,那时候齐榅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
因外祖父是姜国有名的文豪大家,齐慎两岁开蒙是外祖亲自做的,随后也由祖父亲自教导他九年。
由于外祖的影响,齐慎就算回了齐家也没有长歪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句话齐慎深谙于心。
不敢违抗父亲,就离开吧。
谈话结束后,齐慎在离开前指了指齐朗桌上的画,“这些东西最好都烧了吧,若是让父亲发现,他一定会让你帮他做些什么的。”
“如果你不想带给长公主什么麻烦,最好把它们都烧了。”完齐慎就走出书房,回了自己的院落。
听了齐慎的话,齐朗的手指克制不住地颤了颤,就那样站在桌案边垂头看着上面的画纸。
一向翘起来带笑的嘴角死死抿住,眼里再没有平时闪烁的光亮,齐朗的心也只余下死气沉沉。
突然他抬高声音,唤了个厮进来。
“马上去搬个火炉子进来。”
齐朗冷冷地吩咐道。
搞不明白自家主子要干嘛,但看他的脸色,厮不敢多一句话,赶紧去厨房搬了个烧柴的火炉子来。
齐朗把这段时间他保存的画纸都找了出来,摞在一起放在火炉旁。
火炉在被抬到书房前,厮向里面添够了柴火,现在炉火烧得正旺,偶尔还有几颗火星子爆出来。
齐朗捏起几张画纸,停在炉火的正上方就不动了,他还是舍不得。
可他更不想给长公主带去任何麻烦。
这样想着,他还是松手了。
有一就有二,开了头好像后面做起来都不会太难。
燃烧的纸张太多了,一些纸页烧成的灰烬飘了出去,因为轻薄,在空气里停留了很久,但终是落在了地上。
齐朗木着脸把剩下的画纸统统塞了进去,火焰贪婪地舔舐着它们。
烧完后,齐朗又吩咐厮把火炉搬了出去。
其实在卧房床榻上,齐朗还留了张画。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长公主后画的桃花图。
回房间,齐朗执起画看了片刻,轻轻把画卷了起来死死抱在怀里。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水滴,滴落在了画纸边缘,把画给弄湿了。
作者有话要:
写完后莫名的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