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晌午，太阳却被乌云遮蔽，天色阴阴沉沉。

    篱笆院中，陈光坐在木墩上，神情专注，用一把锈迹斑驳的柴刀，用力的削砍着一根圆木的枝杈。

    当年那个吊儿郎当的灵动少年，如今已经进入而立之年。

    岁月在他身上留下了许多痕迹。

    他的脸庞变的黝黑粗粝，鬓角也爬出几根白发，眼中的灵光早已消失，只剩下被现实磨砺后的沧桑。

    他的左腿绑着破布条，用木板固定，布条周围隐隐有血迹渗出。

    他此刻是要制造一根拐杖，一根能支撑他站起来的拐杖。

    七天前那场地震时，他在西山砍柴，不心被滚落的大石压折了腿。

    都伤筋动骨一百天，镇上的赤脚郎中老梁，曾叮嘱他最好静养半年，否则容易留下后患。

    但陈光却苦笑以对。

    别静养半年，这才短短七天，家里已经断粮了。

    “娘，我饿。”

    “娘我也饿——”

    屋内，两个孩子的叫嚷声相继响起。

    旋即，只听一个充满火气的女人骂声连珠炮般爆发：“饿什么饿？昨天不是吃过饭了吗？

    一个个就知道吃吃吃！

    家里断粮了不知道吗？

    再饿找你爹去，别找我！”

    “哇！”

    “哭什么哭！给我憋回去！让你哭！让你哭——”

    啪啪啪——

    屋内很快响起孩子的哭喊声和女人的打骂声，乱成一团。

    院内，陈光轻轻咬牙，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握着柴刀的微微颤动。

    连年大灾，地里收成很差，再加上流贼遍地、盗寇成风，陈光即便平日里起早贪黑的干活，家中也没有多少余粮。

    如今一连七天没出去干活，家里坐吃山空，很快就断粮了。

    眼看着晌午了，今天的第一顿饭还没有着落。

    陈光咬了咬牙，继续削砍木头，他决定无论如何，今天都要站起来，出去搞粮食。

    屋内的打骂声渐渐停歇，孩子的哭喊声也弱了下去。

    片刻后，吱呀一声，木屋的门打开，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风韵妇人走了出来。

    这妇人体态轻盈，容貌俊俏，此刻特意涂抹了胭脂水粉，穿上一袭妖艳的红裙，更凸显几分姿色。

    陈光看着妇人，不由的眼神微亮。

    当年他能娶到这个妻子，可是羡煞了十里八乡的年轻人，这也是他此生最骄傲的一件事。

    他犹记的，成亲那天妻子就是穿着这身红裙，当时惊艳全场，令所有宾客都看傻了眼。

    但很快，陈光脸色一变，一股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他沉声问道：“你要出去？”

    “是！”

    妇人厌恶的看了陈光一眼，扭动腰肢从附近走过。

    陈光厉声喝道：“站住！你要做什么？”

    妇人咬牙冷哼道：“还能做什么？我一个妇道人家还能做什么？当然是去卖！只要谁给我粮食，我就陪他睡！”

    陈光脸色涨红，勃然大怒：“你！混账！我不许你去！”

    他努力想要站起来，却脚下一软，狼狈的摔倒在地上。

    妇人癫狂一笑，眼角含泪的道：“不许我去？哈哈！我若不去，粮食能从天下掉下来吗？难道我能眼睁睁看着两个孩子饿死吗？

    陈光！这辈子嫁给你，算我柳如芸倒了八辈子霉”

    着，妇人扬长而去。

    陈光大急，便爬便大喊道：“不！别去！芸！我求求你别去！再给我半天时间，天黑之前我一定搞来粮食！

    柳如芸！你敢踏出这个院，我立刻就死——”

    已经走到门口的妇人，闻言脚步微微一顿，似乎有些犹豫了。

    陈光见状，连忙抓住那根半成品拐杖，吃力的撑着站起来，喘着大气惊喜的道：“芸你看！我站起来了！我站起来了！相信我，我一定能弄到粮食的”

    妇人转过身来，复杂的看了陈光一眼，捂着脸嚎啕哭着跑回了屋内。

    陈光松了口大气，他回望了一眼屋内，却不禁身形一震。

    只见屋内狭的黑暗中，两个孩子正一脸懵懂的看着他。

    陈光心下酸涩，强笑着摆摆，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出门而去。

    

    青山镇早就不存在了。

    为了预防永无休止的地震，原先的住民都分散定居在镇外的野地里。

    大部分人家，出了门就是自家的田地，耕作也方便些。

    陈光站在田间道上，举目四望，隐约能看到远处几个劳作的人影。

    但他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家里的存粮在三天前就吃完了，这几天柳如芸把能借的邻居家都借遍了。

    陈光是要搞粮食，实际上他心中也是一片茫然。

    “这该死的世道！简直不给人一点活路啊！”

    陈光仰天长叹。

    他咬咬牙，拄着并不趁的拐杖，一瘸一拐的前行，打算先去几家相熟的人家借粮。

    但没有意外。

    大家都没什么余粮。

    有的人或许有点余粮，但也不敢借。

    毕竟以陈光现在的状态，借给他还不知道哪年哪月能还的上。

    陈光也曾想过东山下的那几家富户，去偷去抢。

    但看了看自己的断腿，他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渐渐地，天色已近黄昏。

    陈光坐在家附近的一条水沟边上，中拿着半个窝窝头，看着不远处的篱笆院，面色踌躇。

    这点干粮，是梁郎中给的。

    虽然他还欠着梁郎中医药费，但梁郎中还是给了他半个窝窝头。

    为此梁郎中还被他妻子抓花了脸。

    可这点吃的，肯定不够一家四口人吃。

    陈光心头茫然，两眼无神。

    “爹，娘，当年我曾怨你们不让我顿顿吃肉，如今我终于体会到你们的难处了，我还不如你们呢唉！”

    突然，陈光想起了什么。

    他想起来，当年邻居们走投无路的时候，只要去北山的道观拜神唱经，就会获得粮食奖励。

    虽然后来道观被天谴毁灭了。

    但直到现在，仍旧有不少人在家中供奉圣光之神。

    陈光以前对此并不感兴趣，因为那个神不是什么善良的神，是会吃人的。

    但现在，他走投无路，病急乱投医，决定试试。

    他连忙跪在地上，双合十，嘴上念诵着当年流传的经文。

    “伟大的圣光之神啊”

    然而，他连续念诵了多遍，却没有得到神灵的任何回馈。

    眼看着天色黑下来，陈光渐渐绝望了。

    他停下唱经，狠狠抽了自己几个大嘴巴，懊恼的咒骂着自己。

    “我真是该死！都怪我没用！连神灵都看不上我！我还不如去死了算了！”

    “不！我不能死！我死了，芸和孩子怎么办”

    陈光活不成，又不敢死，整个人痛苦到了极点，抱着头呜呜低泣起来。

    就在这时，突然，一个平静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你拜的神不好使，何不拜我试试？”

    “谁？你是谁？”

    陈光猛地抬头四望，惊讶的问道。

    那个声音回应道：“我是虚光之神。”

    陈光抹了把眼泪鼻涕，打起精神问道：“虚光之神？我如果拜你，你会给我粮食吗？”

    虚光之神似乎被噎了一下，许久之后才再度传音道：“你可以试试看嘛。”

    陈光眼底骤然燃起希望之光，连忙道：“好！试试就试试！”

    于是接下来，他再次跪地，虔诚的高唱经文。

    只不过这一次，他将经文中的圣光之神，换成了虚光之神。

    然后，在他唱完第一遍的时候，整个人突然发生了变化。

    他只觉的一股暖流灌顶而入，轰然流向四肢百骸，所过之处，炙热难挡，却又无比舒泰。

    尤其当这股暖流到达左腿的时候，陈光无比惊喜的发现，自己的断腿在愈合，在飞速的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