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5章里应外合

    李吉祥到来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想办法给山谷之中的人传递消息。

    这件事又交给了邹空，那没人能进去的一线天，邹空硬是用两根绳子穿了过去。

    就是落进去的时候，差点被已经杀红眼的人直接打死。

    好在邹空和满比较熟悉，对方收比较快。

    要不然精疲力尽又不是特别擅长打架的邹空，还真有可能被人直接打死在这里。

    不过，邹空的到来给所有人带来了新的希望。

    他们自己不觉得如何，可实际上，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已经和最初的自己不一样了。

    到底要多长时间才能重新回归到本来的生活之中，这是谁都回答不了的问题。

    更甚至，可能这辈子都回不去了。

    韩时安看见邹空的时候长长的松了口气。

    外面的人既然已经到了，那他们就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

    离开这个山腹，外面肯定也还会有刺杀他的人。

    只是不会再像如今一般，煎熬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尽头罢了！

    李吉祥已经考虑到了邹空进来以后没有办法离开的事情，所以她已经将自己发起进攻的时间精准的确定下来，就等着到了时间和韩时安里应外合。

    这样一来，她就不需要知道里面的消息，也能在第一时间做出精准的配合。

    邹空来的时候，还带着一路走来的热血。

    只是，这热血在见到满的时候忽然冷的透心凉。

    他在外面想象过很多种可能，甚至连满会不会死在这里都想过。

    但他从没想过，他会见到一个眼神如此冰冷的满。

    那个总是表情生动的满先生，那个永远都像是不知疲惫又像是有着用不完的勇气的满，那个明明是她们姐妹算计他，却也能梗着脖子不服软的姑娘

    不知道经历了什么，眼神冰冷的他都有些不敢认了！

    邹空看向秦旭，秦旭却给不了他任何回答，只有一脸担忧又凝重的表情。

    满吃过了东西，短暂的休息过后，便拎着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抢来的刀重新杀回了甬道那边。

    邹空想要阻拦，但他却被秦旭拦住。

    “没用的！我现在只能保证她不会移了心智。”

    满这样的高，一旦陷入疯狂，那武功势必要比现在更强，那时候，对周围的人来才是真正的灾难，也是真正的亲者痛仇者快的开端。

    邹空虽然心地善良，可善良是他自己的选择，并不是因为他不懂人心。

    恰恰相反，因为善良，他见过了太多扭曲人性的恶。

    他也更清楚满现在需要的是什么。

    “她不会移了心智的，她是满先生啊”

    秦旭叹了口气，不能理解邹空的乐观，只觉得邹空是因为并没有见过这两个月来，满到底经历了什么。

    满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可那些声音却自动从她的意识中消失，让她根本没有精力去感受。

    她的所有感知都用在了杀人之上。

    韩时雨过来叫满去商量离开的事，但满却沉默着没有回应。

    韩时雨等了许久，她都没有回头。

    邹空过来拍了拍韩时雨的肩膀，韩时雨也转头看向他，只有秦旭，还担心的道。

    “她是不是太专注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邹空摇了摇头。

    韩时雨也跟着沉默。

    上次的事情满确实比较危险，那时候所有人都看出了她的异常。

    只是眼下，满只是比以前沉默麻木了，却不像上次一般控制不住自己。

    她的沉默，是因为她此时此刻，不能面对这里的一切结束后的残忍。

    李吉祥不知道满的情况，和邹空好的时间也是越快越好。

    邹空早上下来的，李吉祥带着的人是晚上动的。

    里外夹击，这些来杀韩时安的人瞬间溃不成军。

    不李吉祥带来的人里大多都是日月门的高，就这边满一人双刀从甬道冲杀出来的时候简直如杀神降世。

    单方面围堵的局面调转，李吉祥也好，韩时安也好，下达的命令都是一个不留。

    这些人或许也是被逼的，但双方立场不同，没有人能确定，放这些人离开以后，明天这些人会不会换一身衣服对自己展开新一轮的刺杀。

    皇帝不会在这时候把韩时安调走，啸洲郡一切都要重建，他需要啸洲安稳。

    韩时安这个在此地经营了五年多的通判是最佳的人选，在这里稳定之前，韩时安要一直在啸洲。

    他肯定要扫清一切威胁。

    满不知道那些，她眼中只有一片冰冷。

    这一战从半夜打到了天明。

    李吉祥看见满的时候，冲过人群和一地的尸体而来。

    她张开双臂用力的抱住了满。

    满的本能让她下意识想要躲开，可脚步却像是扎根于此，僵硬的立在那里，一动也没动。

    李吉祥温暖的怀抱融化了满冰封的心，让她嘴唇微微颤抖着，想要什么，却怎么也不出口。

    李吉祥的声音在她的耳边。

    “别怕别怕”

    满想要回应大姐，想自己没有害怕的。

    只是那些话她却怎么也不出口。

    这段经历像是一根将她灵魂锁入炼狱的枷锁，她不知道她杀了多少人，不知道这些人是什么身份，不知道他们是被逼的还是自愿的

    她双沾满了鲜血，她却不知道这鲜血是洗去啸洲郡腐烂奢靡的规则的圣水，还是她满身罪孽的脏污。

    她无法将这些话出来，她觉得自己像是个异类。

    满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李吉祥的怀抱的。

    她再回过神时，已经重新回到了山腹之中。

    主帅拨给李吉祥的人都在外面守着，韩时安一行人则回到山腹之中收拾东西。

    孙花带走的记忆和韩时安在这里的证据要相互作证。

    宋铭禄这个钦差要在短时间内把所有得罪人的活全都干完。

    韩时安拿出的，就是宋铭禄动的依仗。

    李吉祥陪着满走到了这里，就将剩下的时间交给满自己。

    满有些害怕。

    她站在那里站了许久，方才向着存放尸体的地方而去。

    天长日久，很多尸体都会腐败。

    山腹之中的柴火不多，无法将这些尸体火化带走，只能用生石灰涂满了尸体，尽可能放的时间更久一点。

    所幸这里阴冷，放在这里的尸体并未见到腐败太过的样子。

    满看着白布已经被一些尸液浸染。

    外人嫌弃的味道，五感超群的她像是闻不到一般。

    她缓缓的蹲下身子，轻轻的掀开白布。

    

    看着那生石灰也难掩的青黑尸体，和那尸体熟悉的五官，满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攥住。

    停滞的记忆缓缓转动，她麻木的脸上多了一丝痛苦。

    她好像记起了两人第一次见面，他像是兽一样躲在暗处警惕的盯着自己，似乎随时都要扑上来一般。

    谁知道这样最是凶狠的人，后来却最是爱笑，也最是爱猫，是最早对她流露出善意的人，会喜欢在她房顶上睡觉，只因为担心书院里那些想要杀她的人会对她动。

    她伸出，脑海里还是他的声音，是这些年来，他叫她的声音。

    “满先生”

    “满先生”

    “满先——生——”

    满想要触碰对方的指骤然收紧，一把将白布盖住。

    她起身，掀开了第二具尸体上的白布，第三具，第四具

    她的表情越发冰冷，指似乎都被这股寒冷的颤抖。

    她打着冷颤，总觉得眼下的情景似乎是真的，又似乎是假的！

    直到又一块白布掀开，她忽然笑了起来。

    “我就这都不是真的！呵沈婉婉怎么会让她姐姐死呢？”

    沈宿绵躺在那里，如果不是青黑的脸色，整个人都安详的仿佛睡着了一般。

    她的脖子上还带着狰狞的刀伤，刀伤入骨。

    满好像看到了很多年前的夜晚，在她门前徘徊的姑娘。

    她无语的爬起身，打开房门质问对方。

    “这是你们对付我的新段吗？制造响动不让我好好睡觉！”

    满还记得这姑娘看着绵软，也是个刺头。

    只是那天夜里，刺头在月光之下褪去了兽一般的凶恶，而是被她的怯生生的。

    她想要走，但又犹豫了，又想要走，可走了两步又重新回来。

    她第一次跟满服软，因为她想不出一个自己想要的名字。

    满先生，每个人都应该有一个自己喜欢的名字，而不是别人赋予的代号。

    “我不知道我应该叫什么”

    满原本想要嘲讽她两句来着，可是月光之下，两个姑娘对着站在院中，树叶缓缓从两人身边飘过，打着旋落在地上。

    那一刻，满忽然释怀了。

    她是满先生啊，当然要原谅所有顽皮的学生。

    她。

    “那你还有什么想起来就美好的记忆吗？”

    这样的人想要活下去，总得有点惦念和牵挂，满敏锐的感受到，对方的犹豫正是无法将自己的美好变成她想要的名字。

    她沉默了一下，不知道应该如何表达，最后只出两个字。

    “被子！”

    满习惯这些人单一的表达方式，没有着急，而是耐着性子问她。

    “你记得你以前有一床被子？”

    满一直不敢触碰那些尸体的指，第一次落在了沈宿绵紧闭的眼睛上，冰凉的触感冰的她浑身一颤。

    她想起沈宿绵用力的点头，一双眼睛亮的比她背后的繁星还亮。

    “是丝棉的被子大户人家才能盖的起的”

    丝棉的被子呀！

    寻常的地主家都用不起，满不知道自己那一刻的眼神有多复杂，她不知道这个姑娘是偶然间盖过一次丝棉的被子，还是她真的曾经有过一床这样的被子，满只是在她期待的眼神之中出了一个名字。

    “宿绵”

    “宿绵怎么样？”

    满转着身没有找到写字的东西，便拉过了沈宿绵的，用自己的指在那双满是伤疤的上留下了这样的两个字。

    记忆像是开闸的洪水，满忽然捂着自己的脑袋，不想再去回忆那些。

    她将白布盖上，也想要盖上了记忆里那双得到名字时璀璨的双眼。

    下一块白布掀开，满一下软倒在地上。

    是啊！

    沈婉婉怎么能让沈宿绵死在她前面呢？

    她一定是死在姐姐前面的呀！

    那中断的记忆根本停不下来。

    “那你以后就叫宿绵了，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人姓宿”

    沈宿绵的后背一下挺直。

    “我姓沈！”

    “你还记得自己的姓氏吗？”

    “我不记得了，但我妹妹记得她姓沈，我得和她一样！”

    “她有名字吗？”

    “她想不起来了，好像是叫弯弯，还是叫万万”

    “哦！”

    “满先生，你我妹妹要叫什么？她好像什么都行，可我总觉得，旁的女孩子都有的她也应该有，旁的女孩儿都会叫什么名字呢？”

    “旁人是旁人，她是她”

    “哦！那她如果就想和旁的女孩儿一样长大呢！？”

    “那就叫婉婉吧，遥裔双彩凤，婉娈三青禽。往还瑶台里，鸣舞玉山岑。”

    “什么意思？我不懂”

    “就是扶摇直上的双彩凤，婉娈多姿的三青禽，往返于王母的瑶台里，鸣舞在玉山之巅。”

    “好厉害呀！虽然还是不明白，但听着就觉得好听”

    “你还是要问问你妹妹的意见，这是她的名字呀！”

    “好”

    满闭上眼睛，将白布缓缓盖上，她抱膝坐在那里，孤独又无助。

    她想要哭，可她干涩的眼中一滴泪都没有。

    早在丁婆婆离开的时候，她就已经感觉到自己选择了一条注定充满分离的道路。

    这样的分别，或许会充斥她的余生。

    可是，痛苦却不会因此减轻。

    分别怎么会因为精力的多，就无足轻重呢？

    不知道何时她的身边出现了一双鞋，满顺着那双染血的鞋抬起视线。

    她看见的是吕奋达苍白的脸。

    吕奋达蹲下身，帮她把最后的白布掀开。

    满疲惫的笑了一声，而后闭上眼转过头去。

    吕奋达将白布合上，从怀中拿出一叠信笺。

    “满先生，我们曾约定过，谁最后离开，谁就把这些信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