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6章 考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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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了一上午的孙花和李如意终于站了起来。
站起来的时候,孙花晃了一下被李如意一把扶住,否则差点殿前失仪。
孙花对今上有些怨念,为什么不让她站着回话。
不过,她心中也清楚,在阶级森严的大齐,这样的方式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对她们的一种保护。
只是,这种保护听起来还是让人万分不爽。
孙花感觉自己的腿都跪的冰凉,站起来的一瞬间有些充血,仿佛无数钢针扎在了她的腿上,但她一声不吭,抬起头看向了那些已经跃跃欲试迫不及待的人。
这些人不知道想出了多艰难的考题为难她。
也就是孙花见多识广,上到一郡之地的账目,下到盖房量地打家具,她全都见过做过。
李如意会搜罗很多书给孙花看,关于各种数术问题的解法,孙花也已经了然于胸,且能言之有物。
当然,这些官员所出的数术题,都在孙花能够简单算出的范围之内。
只是,这些人为了为难她,故意将问题的文绉绉的。
那恨不得将科举时的策论都搬上来的样子,才是对孙花最大的为难。
有些问题她不是答不上来,她是有些听不懂。
李如意见此,完全不惯着这些人,直接言明,这又不是考状元,麻烦诸位大人将考题讲的言简意赅些。
而那些人如果摇头晃脑掉书袋不准备给孙花讲明题目,李如意也干脆不要脸了,就站在孙花旁边帮着解释。
李如意若是也听不懂的,宋侍郎就会开口。
朝堂之上这些搞政治的,没有一个心不黑的。
孙花这半个时辰过的苦不堪言。
不过,在李如意和宋侍郎的保驾护航之下,她还是顺利的过关,一个错漏都没有留下。
有人不服气,不用别人开口,李如意直接怼了回去。
“怎么出题若是让这审题的人看不懂,那必然是题目的问题,若是不让我解释,那我们就只能拒绝解答!”
李如意跟今上还自称一句臣妇。
跟这些大人们,已经毫无尊重,直接自称是我了!
“用拒绝当答不上的借口?哦?哪一个没有答上?”
“因为我解释的时候帮她梳理了?”
“我若是有这种能力,我自己背账本不好吗?我背下来一份,她背下来一份,我们互相印证,想必诸位大人就不会拿出别人一两个时辰的时间,还计较这无用的事情了吧!”
“在圣上面前自称为我,实乃失仪?我这分明是与你话,你竟然歪曲真相,自比圣上?”
“我一介乡野村妇粗鄙不堪,诸位大人多多忍耐吧!”
只要今上没开口,李如意腰杆就挺的笔直。
吵吵嚷嚷这段时间,殿外有人送来了一本账本,送到了孙花面前。
孙花拿过来开始慢慢翻看。
在她翻看的时候,李如意也跟着看了两眼,这一看,不禁一愣。
她一把拿过账本,抖了两下,而后捏着那账本背后缝的书脊,躲过光线去看那账本,看完以后不禁动了动眉头。
她转身朝着今上的方向一跪。
“圣上,此账本为特殊方式制作,若想要窥见全貌,需要一件锐器挑开书纸,臣妇斗胆,想请圣上赐下锐器一件。”
今上还是那端坐看戏的模样,绝大多数时间都放任这些人自己玩自己的。
不过找到他面前了,他都是一句话。
“允!”
很快一把精致的锥子送到了李如意的面前。
正常的书本,一张纸裁成一个账本的两倍大,对折到一起,方便封书脊固定。
只是对折的折痕是在书脊那一侧。
而这账本,正好反过来,折痕冲外。
偏这纸张不厚,又经过简单处理,让那对折的纸张牢牢贴在一起,即便看见有字迹浅浅印透的痕迹,最多也就以为是背面透过来的。
而且,这账本里面藏的内容和外面展露的内容有些相似之处,乍一看很难从那字迹之中看出破绽来。
孙花猜到这账本有猫腻,可是她还没有看出猫腻在哪。
不像李如意,易容的时候用过很多东西,这材料与寻常的不同,她一眼就看出来了。
李如意用锥子拆了书脊,将那账本全部打开,果然,纸张打开里面还有字。
而且,这字所用的墨水更浅,唯有干涸后因为潮湿留下的褶皱能看出一点点异常。
这账本显然就是专门为了为难孙花存在的。
孙花一边看,一边将账本重新整理好,她翻看的时候,李如意在一边将纸张全都打开,等到孙花翻看账本的时间结束,李如意将所有账本的单页重新按照顺序整理好,一锥子将这些纸张全都钉在了一起,这是要将纸张顺序也用这种方式固定下来。
拿到这东西的严大人,略微沉默了一下,心翼翼的避开锥子锋利的尖端,缓缓翻开,悠悠的提问。
不过,严大人的问题可不像他的行动一般不疾不徐。
就这么一本账本,他问的格外尖锐。
不止要孙花将账目背下来,甚至还会提出一些账目上没有直接体现出来的东西。
比如一卷丝多少钱,织成布卖多少钱,那他就会问,工费为几何。
总有些问题,需要孙花反应一下才能回答的出来。
每次孙花一卡壳,周围就会连呼吸声都没有,满朝文武都盯着她,大齐权力核心的人物,都在用各种眼神紧紧的盯着她的反应。
那样的气势,那样的视线,连心虚的户部尚书都受不了。
刚开始孙花也会被影响一下,只是很快,她就如无数次打坐溜号时一样,将除了账目之外的所有事情全都屏除,仿佛这世上只剩下她和她脑海之中的账目一般。
孙花连第二关都能过,这属实是很多人没想到的。
不少人面面相觑,这样一来,那调换账本的事情,也不能算是十拿九稳了。
随着考较进入第三关,朝堂之上的氛围空前凝滞。
而就在严大人准备拿过账本翻看的时候,忽然间,龙椅上传来一个声音。
“孙姑娘果然厉害,不愧是能背下啸洲所有账目的人,按常理讲,三局两胜,便是赢了,不过,既然是要通关,那还是将第三关也过了比较好。”
今上的话的不疾不徐,却把许多人吓出了一身冷汗。
而紧跟着,让人更害怕的事情出现了。
“朕观这考较也十分有趣,不如,朕也参与一场,这二十页账本,就由朕亲自选出。”
今上亲自选账本?
这是多恐怖的事情!
谁能确定今上一定会选中被调换的那些账本?
原本是为难孙花的,结果却让她扬名了!
一片吞咽口水的声音在朝堂之中响起,但却没有人注意。
今上都已经开口了,这种无伤大雅的事,谁又会去反对?
没有人敢反对,箱子被打开,今上坐在龙椅上,开始指出他要的账本。
所有人的视线全都落在了那托盘之上。
户部尚书更是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瞪得双目赤红。
第一本
不是!
第二本
不是
第三本,第四本,第五本
不是,不是,都不是
“五本应当够了!”
听到今上的话,户部尚书只觉得自己如坠冰窟。
他后背的官袍湿了风干,又湿了再风干
这会儿他双眼通红,唇色浅淡,冷汗岑岑,好像大病过后的模样。
而就在这时候,今上忽然又道。
“五本似乎还是少了一点,再找一本吧!朕看看”
一瞬间,原本冷凝的氛围忽然流动了起来。
大家不敢直视天颜,所有人的视线都跟着今上的指转动。
最后那指落下,户部尚书看着被挑出的账本,险些喜极而泣。
他嘴唇哆哆嗦嗦的,人还跪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六本账本呈上来,宦官检查过没有危险,送到今上面前。
今上拿起来翻看,随便翻看了两页,便报上了页码。
他这边才一出口,那边孙花已经背了起来。
今上微微点头,又去翻下一页。
这也没什么规律,第一本账本翻了七八页,第二本账本只翻了一页,第三本,第四本
看得出,今上考较的确实很随意。
等到第五本放下,今上缓缓的拿起了第六本查看。
到了这时候,二十页的考核,只剩下最后一页了。
今上简单翻过以后,报出了页码。
孙花继续背了起来。
户部尚书不敢看今上,但却敢看孙花那自信的模样。
他回头看着身后不远处站着的姑娘,心中有着常人无法理解的幸灾乐祸。
双方之间一定会有一方倒霉,那户部尚书希望可以是李如意她们,而不是自己。
很快孙花背完了。
户部尚书的注意力马上又回到了今上身上。
所有人都在等着最后的答案。
但今上似乎发现了什么,却迟迟没有开口。
有些人瞬间在心中乐开了花,看吧看吧,这账本也是我们找那厉害的账房点灯熬油硬算出来的,虽然和前后左右的账目都有出入,但这件事左右是宋侍郎负责的,出了问题,当然也得他自己担着!
就是不知道今上如果有意隐瞒应当如何是好,用不用想办法让今上将这账本传下来给大家伙儿看看。
有些人心里已经盘算好应当如何了。
而这时候,最先开口的自然还是户部尚书。
“圣上,可是这账目有什么问题?”
他心翼翼的试探,今上很给面子的嗯了一声。
听了这一声,户部尚书瞬间激动起来。
“账本一事都是宋侍郎监察协理,若是有错漏也是宋侍郎那边的问题。”
听到又把自己拉扯回来,宋侍郎没有觉得意外,但也没有忘了反击。
“大人,此话言之过早了吧!圣上还没有怎么回事,您怎么就断定是账本的问题呢?”
宋侍郎一步不退。
但户部尚书这会儿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肉体凡胎失误在所难免,不过些许事罢了!”
听了这话,宋侍郎瞬间扭过头来看他。
“大人何出此言?”
两人这边争辩起来的时候,龙椅上的圣上才缓缓开口。
“这账本倒是有些奇怪的。”
听账本奇怪,户部尚书又跟着高兴起来了。
奇怪没关系啊!
只要能打破孙花能将账本一字不差背下来的奇迹,
那事情也会重新回到之前的僵局。
户部尚书赶忙又接了一句。
“圣上,既然这孙姑娘没能通关,这”
今上听了这话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一拍龙椅的扶。
“这姑娘的字写的当真不错,不比朕的状元差!好字啊”
户部尚书脸上的喜色都没有完全褪去,就受到了这样离谱的打击。
而更离谱的紧随而至。
“这账本刚才考较的地方,朕已经折了起来,给诸位大人送过去看看,让他们也亲自对一对。”
一瞬间,所有的路都被今上堵的严严实实。
户部尚书不服,都不等人给他送来,他已经爬过去将那账本拿下来翻开。
一目十行过去,户部尚书有些不能相信。
他没有一眼看过就能将这一页内容全都记住的聪明才智。
只是,他调换过的账本都是做过痕迹的。
户部尚书翻看过后,便去找自己做的标记。
他都在颤抖,没有没有根本就没有!
这不是他让人调换的账本。
他忽然觉得天旋地转,昨夜没有休息好,一清早就来上早朝,大悲大喜大悲大喜又大悲,反复交叠着,水米未进跪倒了现在,他的身体已经无力支撑,眼睛一翻直挺挺的晕了过去。
宦官有些慌张,转头去看今上,今上微微点头,那宦官赶忙招呼人将户部尚书抬了出去。
户部尚书一直期待的背影始终都没有回头看过一眼。
而这时候,不能从孙花能力上找茬,还有人顽强的将之前的漏洞又翻了出来。
“圣上,臣还是觉得如此仓促草率实在不妥,这些人证都是啸洲郡的人不假,可李氏在啸洲多年,随便找几个她自己的人,将啸洲的事情与这些人听,也不是不无可能,这人证的身份还应当查实后才能采纳,方为最佳。”
听了这话,李如意毫不意外。
她转过身,看向了那人开口的方向,午间的阳光透过大殿的隔窗照进来,照的地上的地砖都有些晃眼,李如意嘴角噙着笑,直接道。
“谁这些人身份不能采信!?谁又这些人是我送进京城的?”
听了这话,不少人都露出不解的神色。
但还没等他们将心中的困惑出,大殿之外,忽然传来嘹亮的一声。
“太后娘娘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