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春宫图册
“种其因者, 必食其果。”肖长离面无表情,“她们应该知道会有这样的后果。”
靖妃叹了口气,道:“可你又知不知道独守空闺的寂寞?若先帝犹在, 咱们至少还有个盼头, 如今换了天地,这深宫囚笼, 更是茫茫无期。”她摇头苦笑,“是了, 险些忘了大哥向来无情无欲, 铁板一块, 怎会理会这些私欲凡情。”
肖长离看着她没有答话,目光深沉如潭。靖妃拢了拢拂过脸颊的乱发,微微一笑:“怎么, 大哥怀疑妹亦不守妇道,与人有染?”
肖长离移开目光,看着水面风过縠纹微澜:“我信你。”
“这般愚蠢的事,我自是不会去做。”靖妃移步至岸边回廊坐, 纤手托腮,面露凄怨,“我十六岁进宫, 立足争宠,亦算是机关算尽,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连皇后都斗垮了, 却偏偏斗不过天意。临到头了,除了一个虚衔与成日惹事的冤家,竟是别无他物。”
她看了看负手立在一旁的兄长,虽从到大未与他亲近过,却知道这个人就如同一堵墙,即便不言不语,却始终就在那里,累了倦了怕了,都可以过去靠一靠。
肖长离道:“知足而乐,你已拥有常人无可企及的富贵,多的,莫去想。”
靖妃一笑:“大哥还是这么喜欢教训人,若是我,我不想再呆在这金玉堆砌的囚笼里了,大哥可愿帮我?”
肖长离看她一眼:“你想出宫?”
靖妃点头:“起来,云钰母妃之死与我有关,他怎么也不会给我什么好下场,不过我听他最近对大哥甚是宠信,若是大哥去……”
肖长离眉心微敛,没有话。靖妃幽幽道:“自从钦弟走后,爹爹辞官归田,我便未再见过他老人家。行之心性浮躁,自己尚且照顾不好,枉论照顾人了。妹我半生荣华,该享的富贵都享过了,也是时候敬些孝心,侍奉父亲了。”
肖长离被这番话触动心绪,想起回京后见到的肖乾林,鬓染微霜,神色之间浅淡空茫,似已了却尘念,再无往日意气风华。
他以往便最喜云麒,若是能让云麒多去陪陪他,想必心情也会疏朗许多。
肖长离沉吟片刻,道:“你当真愿意舍弃如今的地位和荣华?”
靖妃淡淡一笑:“爹爹都舍弃了,我又有什么好留恋的呢?”
肖长离看着她,仿佛透过她的模样看着已逝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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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钰看着肖长离呈上来的案情奏表,一时不知该什么才好。
他继位不久,对男女之事也不懂什么,对先帝留下的后宫佳丽根本没有上过心,本以为留她们在宫中一切照旧即可,哪里想到人心复杂贪欲难遏,短短数月,后宫就乱成了这个样子。
此时想来,太傅成日劝自己立后选妃稳定后宫,还是十分用心良苦的。
“那个……”云钰挠了挠头,看向肖长离,“你,这种事,该怎么罚才好?”
其实这种事早已不是一个罚字便能了的,后宫妃嫔私通他人,怎么都是死路一条,只是云钰不太忍心,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求助肖长离。
肖长离道:“此事全凭皇上定夺。”
云钰正是犹豫不决,宫人报数位大臣觐见,他忙理了理衣冠,宣人进来。
虽然他极力做出帝王的派头,额头那个大包却醒目得很,以柳原为首的几位大臣一进来便看到了,心中各自腹诽,面上却是不露颜色。
“皇上,宫中发生的事在民间已传得沸沸扬扬,实在有损皇家颜面。死个人倒也罢了,可这后宫之事,不可不谨而视之,引以为戒呐。”柳原一大把胡子因为激动愤慨而抖个不停,“皇上仁德,未行殉制不曾驱逐出家,她们却不知感恩自律,做出这般荒淫无耻之举,实在可恨!”
太尉史坤成亦上前一步:“妃嫔失德关乎皇家颜面,皇上定要严惩以儆效尤。”
其余几位大臣纷纷附和,要云钰立即下旨惩处。
云钰看着奏表,半晌后做了决定,将私入内宫的侍卫判斩首之刑,不贞的妃嫔入青冷殿,终生不得出。后宫其余妃嫔除却留有子嗣者,其余人皆可出宫,往后自由婚嫁,与皇家再无半点关系。
既然她们心不在此,不如开囚笼,将人放出去得好。
柳原闻言暗暗思忖。虽然让妃嫔出宫自由婚嫁不合祖制,但留着她们更为不妥,防得了贼却防不了春心暗动,谁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做出些什么丑事来。从目前看来,将她们放出宫去,反而是最好的法子。
几位大臣互相交换了眼色,进入了正题,数人一同进谏,要云钰尽快立后,稳定后宫。
云钰抚了抚额,碰到脑门的包,痛得倒吸一口气,随即灵光一闪,做出痛苦之色:“朕觉头痛得厉害,此事还是日后再议吧。众卿心系朝廷忠心耿耿,朕心里明白,不过立后之事再急也没有百姓社稷来得重要。近日京中孕妇离奇遇害一尸两命,不可不查,还有劳众卿费心了。”
云钰此番话以四两拨千斤之势将柳原几人的问题变得微不足道起来,确实比起为他选美填充后宫,百姓的民生的确重要得多,至少门面上得是这样。
柳原拱手道:“皇上所言极是,是臣等思虑不周。既然皇上身子不适,我等便先告退了。”
云钰点了点头,心中暗笑,见闷声不响杵了半天的肖长离也要一同离开,忙道:“肖……肖卿留步。”
肖长离停下步子,就这么站在原地。云钰见柳原等人已走了,便走过去,道:“太傅他们成日要我立后选妃,怎么办才好?”
肖长离毫无波动,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立后之事关乎国运,还请皇上……”
“……”
云钰气恼,抓起他的手一口咬了下去,亦断了他的话。肖长离眉头微皱了一下,却没有要收回手的意思。
“少和我这些废话,我过,我不会选妃,更不会立后。”云钰甩开他的手,略微解了恨,盯着他道,“你若无意,我便一辈子做个孤家寡人吧。”
肖长离将留了牙印的手缩进袖中,能感觉到那疼痛丝丝透骨,直入心房。
末了,他道:“皇上,不要任性。”
云钰看着他,神情不悦又有几分委屈,末了摸摸额上的包,叹道:“我疼。”
这个包确实疼,尤其是抹了太医给的药后。因为破了皮,药劲透入伤口,初时就像是有刀子在刮一般,过一会会好一些,辣疼辣疼的劲儿却久久不散。
云钰又烦又疼,心似被火细煎慢熬着,怎么怎么不舒坦。
刚用过晚膳,柳原又来了。
云钰怕他是又来让自己立后选妃,吓得想称病不见,柳原已进来了,手里拿着个布包,笑吟吟看着甚是和蔼慈祥,云钰却觉得更是不安。
“皇上身子可好些了,要不要宣太医来看看?”柳原见他脸色不好,关切道,“皇上万金之躯,千万要保重啊。”
云钰了没事,却做出不适的样子,指望着他能有点眼力价,快些走了才好。
柳原又是一番嘘寒问暖,随后高深莫测问了一句:“皇上今年,一十七了吧?”
云钰知他定是要年纪不应当繁衍子嗣然后又理所当然得扯到立后选妃上去,低低“嗯”了一声,没再话。
柳原捻了捻胡子,道:“当年,先皇十七岁时就有了皇子,老臣那时还是翰林学士,先皇特命臣撰了一篇赋,昭告天下与民同乐。唉,光阴弹指而过,怎不令人唏嘘。”
云钰道:“太傅忠心朕自是知晓,只是云钰登位不久,尚不知如何做好一国之君,其他的事,还是暂且缓缓吧……”
柳原笑道:“皇上如斯勤勉,真是大缙之福,只是有些事嘛……这个时候,是该要懂了。”
云钰觉出他神情有些异样,见他展开布包,露出里头的一本册子来。
“天地人伦,食色性也,概不能免。”柳原笑着将册子递过来,“皇上一十七了,该懂了。”
云钰看了看这本黑色书面别无点缀的册子,不知是什么,翻开一看便是一愣,随即脸便红了。
“太傅,你这是……”云钰合上册子,那两个交缠的人影却已入了脑子。
这册子和他以往被云昶骗着看过的那些都不同,做工精美画工精细,各处细节描画完美,一看便是上品,绝非民间流传的低劣之物可比。
“皇上不必拘谨,男人嘛,总有这一天。”柳原起身半跪在地,道,“还请皇上恕老臣僭越才是。”
云钰忙将他扶起,一时却不知该些什么才好。
柳原哈哈大笑,挨近过来在他耳边道:“皇上慢慢品鉴,老臣还带了几个新入宫的宫女来,若有需要,拍手三下便是。”言罢他就走了,留下云钰面红耳赤,立在当场,脑中浮现的却是某个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