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内忧外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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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是什么表情?”云钰眯着眼瞅他, “你不愿意?”

    肖长离沉默了一会,有些艰难得开口:“此事,还需三思……”

    云钰知道他的顾虑, 毕竟像广岫那样心大的人也是少有, 他自己也是思虑良久才下定的决心。

    “你不想看看……我们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吗?”云钰轻舒一口气,“广岫也了, 那是灵胎,并非异类妖物, 孕育也不似寻常婴孩, 数月即可降生, 你不必有所顾虑。”

    肖长离暗叹,沉声道:“可这样的孩子,无名无分, 今后当如何自处,旁人又会怎样看待?皇上,这些你想过吗?”

    他这一句话如一盆冷水浇得云钰心中凉飕飕的,半晌无言。

    “我们与广岫终究不同, 他可以自在随心,你却不可以。”

    肖长离语气平和,眸光深远, 其中印照着云钰的无奈和无力。

    他知道,只要自己处于这个高位,有些事就不得不去顾虑,有些牺牲就不得不去做。

    肖长离轻叹一声:“皇上, 你若只是想要一个皇位继承人,大可不必如此麻烦。”

    云钰眼眶有些发红:“怎么个简单法?让我选妃吗?”

    肖长离不语,等同默认。

    都这个时候了他竟然还存着这个心思,云钰又气又恼,有些发狠得道:“我不管!若是无后,这皇位谁爱坐谁去坐,你别指望我去找别的女人!”

    见他绷着张脸,肖长离喜忧参半,心情复杂。他轻叹一声,未再赘言,转而问起苏苏的情况。

    那时候火势滔天,他自顾不暇,一时未顾得上他,不知他是何情况。

    云钰脸色松懈下来,帮他掖了掖被子:“广陵他已经没事了,你安心养着,过一阵我带他来见你。”

    肖长离有些担心,毕竟苏苏先前行刺过云钰,不可不防。

    云钰仿佛知道他的忧虑,道:“广御真人他脑中的咒印已经解开,寒子玉已死,往后应当不会再有问题了。”

    肖长离点头,眉头这才真正舒展开来。

    云钰蹲在床边,握住他的手:“我虽登基为帝,却从未想过如何做好一个君王,让你处处费心,多番涉险。从现在开始,换我来守着你,你要做的是快些养好身子,其他的事不要去管。”

    肖长离点头,他如今这个样子,即便真的想管,怕也是力不从心。

    神诡异法云钰不懂,插不上什么手,自己便多去担待,朝堂之事乃是国本之基,自己不好介入,也该让他上手历练历练了。

    “这几日京中**,半是因巫翵阻断龙脉,妖邪横生,还有一半便是民心之危,有人在暗中煽动。”肖长离提醒道,“虽并无实证,不过,皇上应该提防一人。”

    云钰眸光一沉:“史坤成。”

    肖长离微微错愕,没想到他已然料到。

    “这奸佞人欺我年幼新登大位,行事连个遮掩都没有,宫中还敢下毒谋害,更当街行刺太傅。这个帐,我定要与他清算。”云钰言辞之中锋芒初露,已不是方才冲着肖长离亲昵发脾气既别扭又柔顺的皇帝了。

    肖长离心下宽慰,握了握他的手:“心。”

    云钰点头,笑着凑过去在他额上亲了亲:“你歇着,我先去了。”

    肖长离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中积蓄的柔光徐徐轻漾。

    少年的身躯依旧单薄,多日卧床更显清瘦弱质,只是在这的身躯中所蕴藏的能量,尚无人可断言。

    他很期待他未来的模样,也很期待与他一同走过余生,无论是以何种身份,无论会遭受多少非议。

    他性子内敛沉稳,看上去平静,其实心里已经绕过了百八十道弯。查案如此,于情之一事亦是如此。

    当时春景之中海棠树下,他们头一次照面,头一次对话,虽然话里带刺言语多有冲突,那一抹清绝的身影却久久留在了眼底。

    或许只是落英太美,或许只是斯人如梦。情动只在一瞬之间,在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时刻,那孤影就已留在了心里。

    他不明白,亦未去深究。

    即便这以后,自己成为了他眼中刚愎自用欺世盗名的奸臣之子,飞来横祸降职远调,巍巍皇都与偏远县,真龙天子与七品县令,从此后山高水远,或许一世都不会再有交集。

    可偏偏他来了,如天光破晓,如春风拂柳,如同一粒石子,投入了他一直都四平八稳的人生中,沉淀在了一潭静水的深处,本该一世都不见天日。

    若不是空岁山中奇花作祟,若不是云钰的步步紧逼,他恐怕永远都不会显露这情愫的一分一毫。

    此时此刻,一切翻飞汹涌过后尘埃落定,他已再无后退之心,只愿一世为伴,执手偕老。

    这是他的妥协,亦是此生的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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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钰一出去就有宫人迎了过来,围貂绒大氅送上暖手炉,生怕他再有个好歹,同时也觉得有些奇怪。

    皇上昨日进去时还需人搀扶,今日就能自己走动,脸色也好了许多,里面莫不是有什么灵丹妙药么?

    云钰在几人中看了看,不见安子,便问他在何处,想问问他在药中下毒之人可有眉目,若能抓到实证,处置史坤成便是名正言顺的事了。

    几名宫人面面相觑,一人道:“回皇上,安子他……已经死了。”

    云钰一怔,一时没反应过来。

    “前天晚上,皇上宫中忽然来了刺客,安子为了保护皇上,就这么被刺死了……”安子性子活泼,在宫中人缘甚好,他的突然离去也让这几个宫人颇为难过,皆轻轻叹了口气。

    云钰身子有些摇晃,后退一步扶住门框,面上已无血色。

    同样的临危受命,同样的惨遭横祸,两个自己身边亲近信任之人,就这么成为了奸人谋逆作乱的牺牲品。

    云钰心中激愤,五指紧捏成拳,末了神情一定,让几人照顾好肖长离,稍作梳洗,用了些早膳,便让人去叫来了沅胜。

    沅胜是沅战的同胞兄弟,二人一同入宫述职,一为御前侍卫,一为禁军副将,皆是一样的性情耿直忠义。

    沅战在空岁山护主而亡,云钰将其追封,厚待亲族,更是将沅胜提拔为禁军副统领。

    云钰登位不久,对朝中官员并不了解,要找一个能够信任托付周全之人,他能想到的只有沅胜了。

    他暗中命沅胜入宫,防的便是有人图谋不轨,意图弑君,最后还真是让他料中了。

    可惜沅胜告诉了他一个坏消息,那晚捉住的刺客在天牢自尽了。

    人证已亡,死无对证。

    云钰的心情很烦躁,他开始觉得广陵的建议或许才是最好的解决之道。

    他取出那份带血的诏书,展开,上面柳原的字迹在血污中显得有些模糊不清,却字字句句皆是赤诚忠义之心。

    他深吸一口气,心绪略有平复,命人招来了中书令沈爰和好歹还挂着大理寺少卿虚衔的广陵,在东华宫议事。

    自肖长离辞任大理寺卿之职,云钰便未再任命新的官员填补,起初是觉得这个位置就该是他的,旁人无法取代,到后来便是无暇顾及了。以至于拖到现在,大理寺还是只有一个毫不管事的少卿,被朝中各部笑话了好一阵,肖长离早前下的名头都给败得差不多了。

    广陵起初还老大不乐意来,听云钰让他带着那个行刺柳原的刺客一同来,他才提起了些精神,庆幸自己那时候没有将那子给直接弄死。

    现在,他可是扳倒史坤成的绝佳工具。

    沈爰倒是早就想入宫面圣了,出雲兵马已然集结,三日期限已过,明日便会大军压境。

    边境虽有卫家父子坐镇,要真是起来,战场莫测,什么变故都有可能发生,他们这些安居皇都的文臣,自然无法高枕无忧。

    云钰却断了他,外患虽急,内忧却已是迫在眉睫。

    “沈卿,想必柳太傅出事前,曾去找过你吧?”云钰开门见山,看着沈爰的目光深邃却透着些微的波澜。

    沈爰微怔,道:“确是去过,……是要革了史大人的职。”

    云钰道:“这是朕的命令,沈卿有何异议么?”

    沈爰有些为难,道:“皇上,史大人官居太尉,乃是朝中重臣,为何三言两语就这么处置了?”

    云钰冷笑:“重臣?且不其他,他身为太尉有护卫京畿之责,沈卿想一想,这段时间以来,他可有尽到本职?单是一个渎职失察之罪,朕便可摘了他头上的乌纱帽。”云钰拿出那张诏书,在案上重重一拍,“朕看这张诏书上没有中书省的印章,想必沈卿对朕的这个决定并不赞同,是觉得朕题大做吗?”

    沈爰咽了口唾沫,头一次自这位新帝身上感觉到了威慑力,躬身道:“微臣不敢,还请皇上恕罪。”

    云钰道:“朕知道史坤成曾是沈卿的门生,关系非同一般,在有些事情上通融通融也是应当,只是在家国大义之前,这些暗地里的关系,还是撇开些的好。”

    他摩挲着诏书上的血痕,沉声道,“太傅遭袭之时,恰好其孙柳羡经过,救下太傅一命,更将刺客活捉。沈卿平时与太傅关系不错,应该会想要见见吧。”

    广陵冷哼一声,亦看着沈爰。真要起来,他也是帮凶。

    沈爰垂首,心下惴惴。

    此事他其实亦有所察觉,那日柳原找过他之后,他虽严正拒绝,心下却也有些拿不准,随后便去见了史坤成,更透露了诏书上的内容。这之后不久柳原便遭到行刺,此时想来,竟不像是巧合。

    他竟然真的敢犯上谋逆么?

    沈爰心里七上八下,甚是不安。

    这时几个宫人将那刺客抬了上来,只见他两眼发直神情呆滞,动都没动一下。沈爰心里嘀咕,这样的人,如何能够作证?

    却见广陵走了过去,抬手在他脸上甩了几巴掌,那人浑身一抖,醒了过来。

    此人并不是什么硬骨头,加上曾吃过广陵的苦头,此时被他刀锋般的眼神扫了一遍就全招了,包括散播肖长离是灾星煽动百姓不满之心等等,沈爰听得脸色煞白,赶忙赔罪。

    “世事难测,人心惟危,此事也怪不得沈卿。”云钰拿着诏书走了过来,递给沈爰,“那么此刻,沈卿可愿盖印?”

    沈爰看着那个血迹斑斑的诏书,心里有些犯怵,心道:“臣这就回去重新拟写诏书,再交皇上过目。”

    “不必。”云钰冷冷道,“就用这个。”

    沈爰只好伸手接过:“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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