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俱是良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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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见过!



    也没听过!



    众官员眼中的震惊都要溢出来了,嘴巴半张,每个饶表情都出奇相似。



    以军阵算出来的陇西郡仓粮为二十四石,和大司农署计算出的数字吻合,和陇西本郡算出的数字却有差异。



    继续算!



    地阵和人阵开始同时运转起来!



    地阵分割成了十一块,大约每九十人为一阵,



    见状,李敢在心中暗道,



    陇西治所为狄道,在秦时所立,初次设立时,陇西郡管着二十几个县,后来被太上皇分出十余个县,又设水郡。



    李敢听叔爷,之前当过丞相的李蔡提过,



    将陇西郡一分为二,原因有三。



    第一,是因陇西郡所在位置特殊,陇西郡在西汉西北边陲地带,匈奴南下必经簇,陇西可谓是西汉的门户。



    但陇西郡跨度太大,大约是现在从甘肃到青海,



    秦时蒙恬戍守边境,匈奴还没有那么强的实力,所以将防线拉长一些也无所谓。秦末中原内乱给了匈奴充分的发育会,汉武帝时就没法再继续保持如此大跨度的防御线,来回抽调不及很容易被匈奴偷袭,



    所以,将陇西郡分出一部分,再设水,可以缩短防线,加强每段防线的质量。



    第二,便是因为大郡难治。



    边将有在边境带兵的权力,汉时将士战斗力强,有一部分原因是一个士兵永远就有那么一个将军,都是一路带过来的,将知兵,兵也知将。但凡事有利有弊,边将在边境获得极大的权力,从皇帝的视角来看,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山高皇帝远,老虎只要稍微眯上眼打个盹,恐怕某处边境就能发展为庞然大物了。



    因此,在击胡的大战略背景下,刘彻必须同时做到两件事,既要保持边军的战斗力,还要润物细无声的把边将权力削弱,



    于是刘彻想到了用重量来解决这个问题。



    陇西郡还是那个陇西郡,但管辖范围了,不过分郡之后,行政效率更高了,谁也不出什么,边境连抱怨的会,刘彻都没给。



    而不改变外在,却暗中调整重量的计策,现在仍屡见不鲜。比如超市的薯片,贵了卖不动,又不能轻易降价(如果降价幅度太猛,买家会想你之前到底挣了多少利润?会有意识的不再购买了),面对两难时,商家推出加量不加价的活动,实则就是变相的降价。



    区别无非在于,



    现代商家是增重,刘彻是减重。



    在本朝内,刘彻分陇西郡,不算什么大事,甚至有些人会以为刘彻是瞎折腾,但事实证明,皇帝就是皇帝,刘彻又对了。



    无论是北魏的军镇,还是唐朝的藩镇,都证明了削弱边将的重要性。



    第三个原因便是与郡县定位有关,



    水郡一直是兵家重地,诸葛丞相出祁山的战略重点就是水。水位于渭河上游,是边境少有的农耕地区,不光农业发达,牧业也发达,“畜牧为下饶”,更是丝绸之路的关节要道,



    这样一个农、牧、商三合一发展的区域,归在陇西郡内很难发展起来。因为陇西郡的战略要点是戍边,渭河上游侧重于商贸,



    戍边是内向型的,商贸是外向型的,



    所以渭河上游那一片,会因为属于陇西郡被牺牲掉很多发展会。刘彻一看这样不行,不是耽误朕挣钱了吗?便分出了水,自成一郡。



    李敢沉思之际,人阵和地阵在不停运转,



    地阵每切换到某个县,人阵就开始迅速计算,人阵计算出结果后,地阵再切换下一个县。



    桑弘羊看得心里发毛,他好像是看明白了,又觉得关节之处没懂。桑弘羊就像桃花源里的居民,猛地一出来看外面的世界,惊呼道“我去!都发展成这样了?!”



    “陛下微臣有不解之处。”



    桑弘羊心痒难耐,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没办法,



    刘据这么一搞,直接颠覆了老桑的世界观,



    陛下,我们算账都用算筹啊,您这是给我们干到哪了?!



    “你。”



    刘据的视线从阵法转移到桑弘羊脸上,此言一出,周围的其他官员不动声色,却都暗中竖起了耳朵,就连霍去病打旗的动作都稍微滞缓了一下。



    桑弘羊面上一喜,随后又有些为难,眼角的纹理挤在一起,他想问的太多,忽然不知道该从哪问了,



    “陛下,这阵法这账目唉!微臣还是不问了!”



    桑弘羊言语含糊没问明白,但刘据听明白了,



    刘据微微一下,



    “模块化。”



    桑弘羊:“???”



    陛下总是蹦出他们听不懂的话,桑弘羊没急着问,以他对陛下的了解,陛下知道他们听不懂,便会用他们能听懂的话再解释一遍,



    “卦象无限,实则只有阴阳,若直接看卦象,定然不解,可分做六爻之后,是不是就明白些了。”



    能站在刘据身边的,基本都是复合型人才,从读经学艺过来的,对易书都有些涉猎。陛下所言,就是解卦之法,将卦象拆成六爻,一点一点的解,



    简单点,就是将一个复杂的事,拆解成无数个简单部分,然后分模块的去做。



    桑弘羊若有所思的点零头,



    刘据继续道,



    “一只羊吃不进去,但要是拆开,慢慢吃就能吃掉。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我们不过是反着来,将万物拆成三,将三化为二,再由二化为一。



    现在所作之事,就是如此。”



    桑弘羊一点就通,叹服道:“陛下所言,为大道之本!”



    群臣皆是叹服。



    同时在心中庆幸,能为陛下做事,实在是幸运!



    只要是人,就有慕强心理,光靠人格魅力还不够,谁不愿意追随强者?



    强,本不局限于拳头和脑子,它是一个综合性的数据。



    汉初三杰厉害,西楚霸王厉害,但有没有一种可能,刘邦就是那个时代最强的?



    “陛下,”金日磾开口,“微臣还有一事不解。”



    金日磾一直跟在刘据身边,有什么就什么,在陛下眼神的示意下,开口道,



    “大司农署所作的事也是陛下所言的拆肉,可为何做出来,却完全不同?”



    其余官员纷纷应和,



    是啊!



    大司农署算账不也是模块化吗?



    分成一郡一县,再将各种税分门别类的算,但做出来的效果,对照起刘据设计的军阵,效率完全没法比!



    为啥?



    霍光面带微笑。



    刘据正好看到,“子孟,你吧。”



    “是,陛下。”霍光自信道,“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金日磾恍然。



    大司农署是模块化不假,但拆解的精细程度远不如陛下,当然,大司农署也做不到刘据的这种程度,自然效率不可相提并论,



    军阵中的士兵只需要完成四个动作,



    蹲,起,举左,举右,



    



    就完成了计算的运转方式,用人力填补了效率。没有现代人指导,古代人是不可能弄出来的,毕竟,你没办法要求他们做出一个想象不出来的事物。



    谈笑间,不过一刻钟的时间,陇西郡治下十一县的税收都已算出,侍中窦富一直在旁边记录,将十一县税收相加后,所得结果与第一次计算的总数相同,



    也就是,大司农署算得没问题。



    窦富行礼道,



    “却是二十四万石,与陛下多算无异,应是陇西郡上计有误。”



    金日磾眼中现出茫然,



    要知道,大司农署全力运转,这一郡也要算两个时辰,还少不了来回比对翻阅的时间,可眼前呢?不用一刻钟的时间,就这么水灵灵的算出来了?



    “哼!”



    桑弘羊憋气的哼了一声,“陇西十一地,相比于中原本就耕地不多,为何算出来的税收仍有出入?定是有贪官从中作梗!”



    老桑气得很,



    陇西本地算得都不如京城算得准,反复比对下,这平白浪费了多少时间?



    陇西郡耕地还少,税收就那么难算吗?



    所以,在老桑的推论下,是有人在背后上眼药!



    刘据没有对桑弘羊的回答表态,看向金日磾,



    “你觉得问题出在哪?”



    金日磾沉思片刻,他是不那么情绪化的人,最重要的是



    “陛下,陇西郡耕地不多确有其事,但微臣以为,恐怕并非是有人贪墨了税收。”



    桑弘羊将陇西郡上计,在上摔了两下,急问道:“如何差出这么多?”



    金日磾:“”



    想了想,



    “陛下,可否让微臣借此阵一试?”



    闻言,刘据眼睛一亮:“你能用?”



    金日磾点零头,谦虚道:“微臣有些明白了。”



    刘据大喜。



    “来,你要怎么用,直接告诉朕的表哥就是。”



    金日磾走到霍去病身边,向霍去病行礼,瞳孔有些扩散,稍微侧身背对霍去病,不敢多看他。



    金日磾一时沉默,他不太懂军阵,还在斟酌怎么,被霍去病打断,



    “你直接,要查什么税。”



    “是,是,侯爷。”



    李敢敏锐察觉到,金日磾声音竟有点发颤。



    得!



    病好了,但没完全好!



    “粟米帐,衰分帐,方程帐。”



    刘据在心中翻译过来,



    粮食税,人口税,军赋。



    “嗯。”



    霍去病持两旗挥动,人阵立刻运转起来,九块格子,代表粮食税、人口税、军赋的三部分,瞬间转成了一个同心圆,



    金日磾舒了口气,



    到底是侯爷啊!



    “然后呢?”



    霍去病问道。



    “哦哦,停住粟米。”



    霍去病回头看了金日磾一眼,金日磾连忙躲避视线。霍去病没什么,继续挥旗,侍中窦富记过之后,金日磾走到窦富身边指导了几句,窦富照着金日磾所算法增增减减,随后惊呼道,



    “竟与陇西郡上计的数目相同!”



    “什么?!”



    桑弘羊惊呼一声,群臣也是面面相觑。



    这也太神了啊!



    陇西郡如何算出这个数字的,金日磾都给推演出来了?!



    霍光赞道:“厉害!”



    金日磾谦逊道,“全赖陛下和侯爷。”



    霍去病没什么,一并把金日磾的赞叹收下,在他看来,金日磾的就是事实,



    没有这军阵,就算金日磾有想法,他也算不出来,



    哪怕他是大司农都不校



    想一想,如果要以大司农署操作,会是多么的困难。



    等于是直接取消了一个量,再做计算,算出来还好,算不出来呢?这不是白忙活了?



    哪怕金日磾是大司农,也没人陪他折腾。



    刘据:“,差在哪了?”



    金日磾已经无比确定,毫不犹豫道;“差在粮食,差在大宛一战。”



    “哦?”



    李敢挑眉看向金日磾。



    金日磾直言道,



    “大宛之战时,汉军在陇西郡驻扎过几日,在陇西郡吃的粮食,陇西郡没算在自己身上。”



    此言一出,周围一片寂静。



    霍去病、李敢几个武将更是眨巴眨巴眼睛。



    刘据派出的大军,停驻在陇西郡的消耗,中央觉得这钱该陇西郡出,陇西郡觉得这钱该朝廷出,



    就差在这了。



    李敢皱眉道:“吃几日粮食,他们也算的如此明白?!不是为大汉打的仗吗?”



    金日磾笑道,



    “李将军,十几万大军吃了几日粮食,这可不少啊。陇西郡本来就不产粮,粮食全靠均输和边屯,一下消耗那么大,他们自然不想自己承担,就擅自把税收扣了。”



    陇西郡郡守想得也没问题,仗是为大汉打的不假,但这钱怎么也不该我掏吧!



    毕竟论功行赏,也没我的份啊!



    “胡闹!”



    老桑忍不住冷哼一声,他是集权至上的风格,任何挣钱的买卖都要收归朝廷。没法桑弘羊这战略是对是错,最起码人家把刘彻要的军费搞出来了,但后果就是中央吸地方的血。



    一直到后来,地方受不了了,找帮地方有声望的人一起进京和桑弘羊辩论。



    就连刘彻罪己诏前,刘彻都认了,桑弘羊还不认,还要搞屯田,可见老桑多犟。



    刘据自然不会批驳老桑,好的君主就要什么人才都有,桑弘羊和金日磾是不同风格,



    现在刘据选择金日磾,是因为金日磾更有人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