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上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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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穿好了?”



    张贺掩目问道。



    “哼!为高官却不识自然之道!”



    闻言,张贺反问道:“赤身裸体,岂是自然之道?”



    “你一酷吏,我不足道也。”



    曹充术装的很,都懒得与张贺。



    好五石散,喜赤身放物,曹充术早生了些时候,若生在魏晋时期,光是这一出,就被世人捧为逸才了!



    张贺性子睚眦必报,冷笑一下,什么都没。他不喜逞口舌之利,既然能动,就没必要用嘴,等会刑具一上看他还狂不狂?!



    抓来曹充术的大司农署官员早就走了,但他们把情况明白了。实话,听完那两位官员的转述后,再结合自己的判断,张贺肯定此人不是细作,本想问问他是谁的关系,见他如此狂傲,张贺也懒得问了,先给他脱层皮再。



    张贺不问,曹充术也不自己是皇太后找来的,张贺挥挥,“此人来路不明,又藏于大司农署中,杖!”



    “是!”



    身边随张贺做事的吏员早就做惯了此事,都不需要转到诏狱,当场就把曹充术按住,



    “唉唉唉,等下!”



    曹充术急忙叫停,做事的吏员哪里会听他的,动作力度丝毫不减。曹充术真是倒霉,在大司农署被收拾,来到廷尉司又被收拾,就像个破蹴鞠被人踢来踢去。



    张贺抬,吏员停住,张贺皮笑肉不笑的看向曹充术,问道:“如何?怕了?还是有什么想的。”



    “呵呵,我和你没什么的。”曹充术的回答很是硬气,他心里早就想好了剧本,现在抓自己进来的人,早晚要求着自己出去,所以曹充术让他们多得意一阵,等下好狠狠打脸!



    让我求情,或是出皇太后,想都别想!



    “要打我可以,但是你要告诉我,我犯了九章律哪条?!”



    张贺笑问道:“看不出你还懂九章律呢?”



    在古代,普通老百姓不懂法,就算官府判他们,他们也只能认。汉代春秋决狱就是允许汉代廷尉在判案时,以春秋来解答案情。



    凡事都有两面性,春秋决狱一方面给刻板的法律条文多了些人性的空间,



    譬如有一人犯罪,但考虑到他平时对母孝顺,他母亲又只有他一子,他被抓进大狱后就没办法赡养母亲,故对他的判决也会着情减轻。



    或者,某人一怒之下杀了人,但经过调查之后,被杀之人平日里对此人欺压许久,若再以九章律定罪未免缺乏法律正义。有了春秋决狱,只要能在春秋中找到案例,或是能稍微贴边,都可以使案情发生变化。



    但,相对而言,春秋决狱自然有它的弊端,廷尉能随意解释法律,就出现了以公谋私的空间。



    在古代有状师,九品芝麻官里的方唐镜就是状师、讼师的存在,本应是替老百姓来解释法律、伸张正义,实际情况下,他们却是站在权贵的一旁。



    总得来,古代法律只要判了,他们就要认。



    曹充术白了一眼张贺,冷哼道:“陛下发行大诰数年,在大汉各郡县内为百姓普法,当我是不认字,不会找大诰来看?”



    张贺笑道:“所言极是,陛下登基后颁行大诰,但陛下在太子时,就进谏太上皇,于各乡设乡学,教下人识字,你不识字就更不可能了。”



    “哼。”



    曹充术看了张贺一眼,继续道,“你别没用的,我就问你,我犯了九章律哪条?”



    “户律。”



    张贺脱口而出,他爹就是廷尉,自他和弟弟张安世,便对大汉九章律倒背如流,“我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更不知道你户籍何在,像你这般人,就叫亡命。对待亡命,先用杖则。



    有何不对?我若是没记错的话,大诰其中一篇就过这个吧。”



    曹充术眨巴眨巴眼睛,



    “你为何记得如此清楚?”



    张贺呵呵一笑:“因为那篇就是我写的。



    你还有什么话,要不就明身份,要不就受杖责。”



    曹充术喉结滚动,到底没出什么话来,最后只能摆出一副英勇就义的表情,



    “看你这模样是要受杖了?”



    “废什么话?!”



    “好!把他下裳扒掉!”



    “啊?!”



    曹充术一听这个急了,



    “打就打,你还扒我下裳做什么?!”



    张贺发现,这曹充术长得虽然丑,但是很温柔不是,但却是个妙人,忍笑道:“下裳薄薄的一块布,有没有好像没什么所谓,难不成,穿上还能让你松快些?”



    “能!”曹充术声音愤怒,带着不容否定的坚决意味。



    有过资深打屁股经验的人都知道,穿上裤子挨打和光腚挨打确实不一样,光腚挨打总是要更疼一些。



    “再了,你现在要扒掉我的下裳,方才你又让我穿上做什么?!”



    闻言,身旁的两个吏员扯动嘴角。



    你这个问题问的很好,但下次别问了。



    张贺见吏员迟迟不动,神情一肃,喝问道,“还愣着干什么?打!”



    另一头,田千秋匆忙来到大司农署找曹充术,见府库门大开,里面还有人在低头整理简牍,不时念叨着“真倒霉”,却不见曹充术,田千秋顿时急了,猜到金日磾肯定没跟下人提过这事。



    虽然他平时烦曹充术,但二人一直私交不错,田千秋知道,曹充术平日里好批判时事,不会看场合话,嘴就像破锣一样,什么词都往外蹦。正因如此田千秋才要把他藏起来,让他自己一人独处,不然莫名其妙得罪谁都不知道,拉住文书,田千秋问道:“人呢?”



    文书刚要发作,转头认出了大鸿胪田千秋,强打起精神,回道:“人?什么人?”



    “有有个”田千秋一时不知该怎么形容,急中生智道,“一个很欠揍的人!”



    文书啊了一声,恍然,田千秋的形容太贴切了,文书脑中瞬间闪出曹充术的身影,活了这么大岁数,没见过比他还欠揍的,



    “那个细作已经被我抓到廷尉署了。”



    文书解恨道。



    “细作?他是细作?”田千秋一时有点懵,“你为何他是细作?”



    “我今日一开府库,就看到他赤身裸体躺在那,我问他是谁,他还端着一副欠揍的表情,大汉下没了他就不校我这一听便问他为何,他就自己算出了所有郡县的仓粮。”



    “他算出来了?!”



    田千秋惊呼,两人约定的时间是三日,这才刚过一日,曹充术就都算出来了?!田千秋在心中暗惊曹充术的才华。



    “是呗,这岂是一个人能算出来的?此人定是疯了!我最开始只当他是胡,随意考了他一郡仓粮,他脱口而出,与陛下用军阵所算的丝毫不差,我便知道他是细作。”文书得意道,“但我也怕误会了,我又考了他陇西郡之下各县的仓粮,没想到他的分毫不差,那他除了是细作,还能是什么呢?”



    “哎呦!”



    田千秋真想骂这个文书是蠢货,但一想到曹充术气饶样子,也没底气骂别别人了,强压着火气道,



    “你既他是细作!那他是谁派的细作!难不成是胡人?!”



    罢,田千秋甩袖离开,快步寻到廷尉司,想着要快些把人救下来。



    



    文书不服气,对着田千秋背影嘀咕道,



    “不怀好意的人多了,谁知道他是哪派来的细作。”



    



    “哎呦,哎呦”



    曹充术仰倒在地,只觉得下半身都没有了知觉,偏偏又疼得要死,他平日里吸食五石散,身体干瘦的连衣服都撑不起来,哪里经得住这一阵毒打?



    “放心,没打残你,过两就好了。”



    张贺看着曹充术道。



    像张贺这种老刑棒,用刑对他来,就像吃饭睡觉一样简单,把什么人打到什么地步,可以控制到极为精细。两个吏员下棒子的时候,胳膊都没用劲,摔棒时连破风声都没有,曹充术叫得鬼哭狼嚎,纯粹是因为他太虚。



    “怎么样,能了吗?



    你叫什么?籍贯是哪里的?这次只是个教训,你要再不,下次就真打残你了。”



    张贺冷声吓唬道。



    “我嘶我就算被你打死,我也不。”



    曹充术还敢犟嘴。



    恐怕人都打死了,嘴还是硬的。



    闻言,张贺眼中收起了玩闹的神情,什么人会一直不自己的姓名,宁可被打死他也不,那一定是身份敏感的人!



    张贺朝属下使了个眼神,其中一人会意,转身离开,



    要上大刑了!



    “你,你们干什么?!”



    曹充术声音颤抖,见那人拿回来一个夹板。



    “套他上。”



    “你们是滥用私刑!”



    冰凉的触感从上传来,曹充术是真怕了,



    危急之际,一道声音响起,



    “张贺!留!”



    待看清来人后,曹充术喜极而泣,



    来人正是田千秋,



    “老田,你终于来了,你再不来,我就要死在这了!”



    田千秋也是吓了一激灵。张贺没卸下刑具,曹充术的身份极度可疑,他并不会因为和田千秋的交情就无视这个隐患,除非此人能明白身份。



    田千秋快步走到张贺面前,“快给他放了吧,都是误会!”



    “他是谁我都不知道,怎么放?”



    张贺反问道。



    一听这话,田千秋有些发懵,随后转头对着曹充术大吼道:“你姓甚名谁?如实就好了,还藏着掖着做什么?作死啊你?!”



    田千秋得一点不夸张,张贺那是什么主?纯活阎王!若旁人遇上,恨不得马上把自己的底儿撂了,省的受皮肉之苦,曹充术可好,反其道而行之,这么一看,收拾他是真不冤枉!



    曹充术回了口气,撑起身子,看向张贺:“呵呵,抓我进来容易,等会儿想放走我可难了!”



    张贺挠挠头,看向田千秋,“这是哪位神仙啊?”



    “曹充术。”田千秋直接报名。



    “哦~”张贺长哦一声,“你就是曹充术啊,大司农署算不出仓粮,孔仅力荐你,除了你没人能算得出。”



    曹充术哼了一声。



    就像碰瓷老大爷,往那一摊,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哪都不去!



    张贺指着曹充术,看向田千秋,不耐烦道:“老田,快把他领走吧。”



    “呸!想让我走?不可能!我要陛下来求我!”



    闻言,张贺看向曹充术的眼神渐冷。



    “让陛下来求你,你也配?好,你若是不想走,我就让你永远走不了。”



    田千秋头皮发麻,忙伸示意张贺别和他一般见识,又蹲到曹充术身边,他现在无比后悔把这个祖宗弄到大司农署,应该先带他去见娘娘的。田千秋更不解的是,曹充术这么欠揍,是怎么活到这个岁数的?



    “充术,我们走吧。”



    “走?!不走!”



    “唉,”田千秋有些难言,“大司农署的帐算出来了,用不着你了,我们先离开这,我再与你细。”



    曹充术当然不信,“老田,你把我当成三岁孩子骗呢?”



    田千秋不语,只是看着曹充术。



    曹充术愣住,表情逐渐严肃,



    声音有些发颤,



    “真,真的?!”



    别看曹充术一直愤愤不平,好像全世界谁都欠他的一样,更是对朝廷之事嗤之以鼻,实则在内心深处,他很想为国效力,也把此事视为一个会,他大可以五日算完,也可以三日算完,可他偏偏是一日内算完了。



    “嗯。”



    “我不信!”



    曹充术嚎了一声,



    屁股顿时不疼了,心更疼!



    “除了我,全下没人能算出来!”



    田千秋从怀中掏出一个册子,是他厚着脸皮朝大司农署要的,开口了陇西郡的仓粮数字,又看向曹充术,



    “你看对吗?”



    “陇西郡的我都与大司农署官员过,他们偷记住了,不算不算!”



    田千秋又是继续念下去,曹充术的眼睛越睁越大,每一个数字都和他算得分毫不差!



    从震惊,再到迷茫,



    曹充术在最自信的领域被击败了!



    “老田,”曹充术声音沙哑,“谁算出来的?”



    田千秋合上册子,



    “是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