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9章 事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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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事?”



    李陵表情有些古怪,馀光瞄了金丶刘二臣一眼,



    “你吧。”刘据让他直。



    “是,禀陛下,”李陵嗓子有些发乾,“一众公卿大臣将财物粮食都上献到少府了”



    “啊?”



    金日磾惊疑一声,玩什麽花样呢?转念一想又明白了,方才朝会群臣都听到了少府没钱,群臣不约而同想出了上献的办法,



    只是未免有些太难以置信,陛下也没开口要,有一两个官员体悟到也就算了,听李陵所报,上献的官员绝不会少,



    刘屈氂跟着吸溜了一下鼻子,他是想寻着法子让百官公卿上献,



    法子都还没用呢!



    怎麽就献上了?



    刘据看了刘屈氂一眼,刘屈氂低下头,也知道自己坏事了,



    “罢了,去看看吧。”



    刘据起身,卫丶李护在左右,掉在最後的金日磾,站定,想了想,回身把堪舆图合上,才又跟出掖月殿。



    刘据未乘辇,少府算是外廷中,离皇宫最近的一处,走着就能到,如此安置,更显私库的特点,让皇帝随时能查阅少府,卫伉等到陛下出宫,暗中调度起侍卫,向少府方向云集,



    无论安危与否,卫伉对陛下的保护一直是尽职尽责,一丝不苟,来到少府,连迎的官员都没有,把刘据众人晾在那,少府刘屈氂见状怒道,



    “人呢?都哪去了?”



    就算官员上献,少府负责此事的官员也应够用,少府下官多而繁复,对皇室的衣食住行无所不包,甚至还要更细化,有专门供应水果的果官丶有负责煮汤的汤官丶择米都有专门官员负责,另有医官丶衣官,工匠都是皇室的私有品,所含人数极多,难不成都去接财物了?上千个人?



    那得有多少啊!



    “先进去吧。”



    刘据抬脚走进,其馀人风风火火跟在身後,少府外还算冷清,一走进,混杂着热浪的财宝味道扑面而来,有一人官员冒失跑出来,险些撞到刘据,身子一闪,被拌了一下,刘据揽出猿臂捞住,



    刘屈氂喝道,“你做什麽?冒冒失失的,险些冲撞到陛下!”



    “,下,下官呜,参见少府!”



    官晕头转向,给刘屈氂气笑了,轻打了他头一下,“陛下在这你看不到?不先和陛下问好?!”



    “是,陛下,陛下?呜!”



    官恍恍惚惚,一时不知道该看谁了,索性扑倒在地,见状,刘屈氂更气,抬脚就要踹此人,刘据见状拦住,看向官,“让他慢慢,别逼他,越逼他越急。”



    刘屈氂狠瞪了官一眼,“不成器的东西!”



    在旁金日磾见着,暗道,



    早闻刘屈氂体恤下属,现在来看,确实如此,明着骂实则在护他。



    官捋过来气,才回过神,意识到是陛下!



    惊慌道,



    “下官拜见陛下!”



    刘屈氂在旁道:“他是少府的庖人长,整日和厨器打交道,也不和人话,人都傻了。”看向官,“刘丁,你干嘛?慌慌张张来前面做什麽?”



    听这姓氏,也是刘家人,恐怕是旁系中的旁系,血缘都不知道淡到哪去了。



    “禀,禀少不是,禀,禀陛下,下官是被派出来的,下官不通术数,工正让我快些迎出来,我就出来了。”



    “可知叫你出来是做什麽的?”



    刘据看着这子有意思,年纪也不过十二三岁,蠢萌蠢萌的,



    “不,不知道。”



    刘屈氂提起下裳,抬脚把刘丁踹翻,“混账东西,就是要你出来迎陛下的。”一脚看着唬人,实则都没用力。



    刘据道:“你行了,这麽暴躁不好。”



    少府刘屈氂也是人精,“陛下,是微臣御下不严,这子刚进少府没几天,许多规矩不懂。”



    “嗯。”



    刘据点点头。



    暗道,



    “现在还真缺刘屈氂这麽个人,对宗亲打压太盛,刘屈氂如今做事,能回护宗亲就回护宗亲,是不错,尺度把握的也好,没有赢党结私之嫌。



    是要多给他些权力了,最起码,这人不浑。”



    中山靖王那麽多儿子,最出彩的就是这个,刘彻朝时就入朝为官,是有两把刷子。



    “带路,去里面瞅瞅。”



    刘屈氂语气有些兴奋,他穷太久了,厨子刘丁起身,喏喏得领路,往前走了两步,喧哗声就传出来,越往前走越清晰,一大堆可见的财宝粮食铺满在地,



    “这这”



    刘屈氂两眼放光,侧望陛下一眼,暗惊於陛下的魅力,金日磾同样心中狂震,从这帮人兜里掏出钱有多难,他最清楚,太上皇使了多少招,可陛下却什麽都不用,一帮人赶着往上送钱!



    “老刘!老刘!!!”



    “唉!”



    掾吏老刘,听到刘屈氂的唤声,人未至声先到,紧接着跑出一个身材五短的老头,



    “参见陛下!”



    他可比刘丁灵得多,一眼就看到了刘据,刘屈氂指着散了一地的钱财,



    “这都是谁家谁家的,你核对了吗?”



    “禀,少府,还没核对。”



    刘屈氂脸上有些挂不住,



    今天这帮下属都太差劲了!怎麽连最稳重的老刘也这样?



    见少府脸上发黑,府吏老刘找补道,



    “少府上下现在都在可着紧要的事办。”



    卫伉和李陵对望一眼,刘屈氂问出众人心中疑惑,指着地上,问道,



    “还有比这重要得?”



    老刘苦笑:“是”着,从怀中掏出一沓纸,汉造纸后,纸质分三六九等,这沓纸俱是张面平滑,只稍有凹凸,明显是质量最顶的一批,



    



    “下官一直在拢这些,倒没功夫做别的。”



    “这是什麽?”



    少府刘屈氂拿过,匆匆扫了几眼,表情僵在脸上,众人纷纷侧目,隐约看到上面写着“稍有缓和”,“假以时日”,“借贷”云云



    内容大差不差,合着是给陛下打出了借条?!



    金日磾道:“恐怕是一时拿不出太多,只能从本乡调取了,这些都是头,想必等些日子会更多。”



    着,财政大臣都不禁唏嘘,这就是陛下吗,让百官打欠条赶着送钱?



    刘据却道:“这些欠条,从哪来的,寻着署名还到哪去,剩下的这些”



    刘据顿了顿,想到确实少府凋敝,弄些项目还要启动资金,当启动资金是够了,



    “先留着吧,但账目都要记录好,给他们打上欠条,暗着赊贷平利,以後朕还要还给他们。”



    刘屈氂双发麻,这边官员给皇上打欠条,皇上不要,还要反打回去,这都什麽跟什麽啊?



    “陛下”



    “不必了,朕意已绝,此事决不能开先例,要辛苦辛苦你们少府了。”



    “是”刘屈氂捏了捏一沓欠条,心有不甘,但想到还剩下不少,心情好些了。



    先应急吧!



    



    数日後临邛



    “你!要怎麽办?!”



    “二爷爷,您息怒啊,您再气坏身子,卓就可就完了,弗阳你也是的,早过不让你办,你急什麽呢?”



    “唉,是啊,现在闻到信了,以後海贸不主输蒲桃锦了,咱们制了这麽多,又收了这麽多,全砸里了!”



    “我早过了!不能听这黄毛儿的!”



    “唉,要还是卓叔当家就好了,断不会落到如此境地。”



    卓府屋内,到处都是斥责之声,坐於主位的宗子卓弗阳,整张脸都拧在一起,恨恨的看向周围人,



    一夜之间,全都变了!



    慈祥的二爷,此刻恨不得生吃了自己,那些支持自己的人,现在也都将过错归到我身上,这群白眼狼,一点情分都不讲吗?!



    制蒲桃锦的事,你们就没出主意吗?!



    殊不知,宗子就是如此,错了,自然所有错都归结到一人身上。



    “弗阳,你句话啊!”



    与卓弗阳玩得最好,也是三房的同辈,卓弗放,急切得看着卓弗阳,



    卓弗阳看了黄桑女一眼,本来,族长聚会,女子是没资格入的,黄桑女因与卓弗阳的亲密关系,算是走了个後门,黄桑女也投来失望的目光,



    迎向心爱之人的目光,卓弗阳似被蜂蛰了一下,



    转头迁怒道,



    “我什麽!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此话一出,屋内瞬间炸锅,二爷被气得往後放挺,指着卓弗阳骂道,



    “你还有脸这话?!你还怪我们了?!要我,就不该让这子是宗子,这算什麽,王孙把这宗子当成皇位了,还能传给他儿子的?!”



    “唉,弗阳,你做得确实不对,此番赔得太多了。”



    “先给二爷道个歉吧。”



    “你你!”



    听到这些话,卓弗阳心里都要憋炸了,脸上肉眼可见的红温,平时沉湎酒色,此时急火一攻,眼前一黑,忽悠摔在地上,脚发麻,稍微回过神,仰头看周围人都冷冷俯视着自己,却无一人上前扶他,卓弗阳心沉到了水里,别提多凉了,



    平时夜夜喝酒达旦的同宗兄弟,此刻都是眼带讥讽,卓弗阳眼前似乎都是妖魔鬼怪,



    原来平日冷面对你的,才是真对你好的,笑脸恭维着你,卓弗阳还真心把他们当成好兄弟了,



    此前一次,在酒楼赏伶喝酒,与旁桌人起了冲突,见卓弗阳受了委屈,其他同宗兄弟二话不,上去和人打成一团,还给卓弗阳感动够呛,回家又被其父卓王孙痛骂一顿,卓弗阳不服气,觉得他阿翁横竖眼看不上自己,这些给自己出头的才是真家人,



    可现在,卓弗阳感觉到何其孤独,此刻才品出阿翁冷面厉声的话,竟全都是关切,



    可惜晚了



    人教人,学不会;事教人,一次就够了。



    黄桑女也觉得自己悬再&p;p;#4be;不好,上前想要搀扶卓弗阳,被卓弗阳一打开,黄桑女惊在那,羞怒到了极点,卓王孙回光返照,反而自己撑起身子,



    对众人怒目而视,眼神中闪烁的狠辣,竟有几分其父之风,一时把族人唬住,但想到虎父犬子,震慑一闪而逝,众人都是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卓弗阳,卓弗阳一下就气势减了五成,



    “二爷,句老实话,几月前我主张做蒲桃锦,也是你举双赞成的吧,本来我一开始少投入些,你们见赚了钱,一个个越投越多,还撺掇着我做,现在翻不回来本,你们倒赖我身上了,这多少有些胡搅蛮缠吧,我是有错,但也不是全部!”



    这话一,就更差劲了,仅剩的那点气势荡然无存,这要是卓王孙在这,只会一句,“我是宗子,是好你们陪着富,是坏全家一起死,还轮不到你话。”



    看看卓弗阳都得什麽,我有锅,但不是全锅,家中二爷是多老狐狸,卓王孙压着他,他都要翻腾两下,对付卓弗阳这种愣头青,更是拿把掐,冷笑一声,



    “我什麽你就听什麽?你是宗子,还是我是宗子,你要这麽听我话,宗子换我来做就是了。”



    卓弗阳被顶得一噎,耳边轰轰的,夹杂着阿翁冰冷的声音,



    “宗子,就是要你做决断的,别人的话都当成放屁,听都不要听,你总来劝我多听听族人的话,我听了又能如何?听了才是蠢,千百张嘴,公有理婆婆有理,难道我全要听吗?!”



    卓弗阳听着时还不屑一顾,心中嘀咕阿翁刚愎自用,



    现在才发现,阿翁得太对了!



    心中只有无尽的後悔!



    捏着拳头,脸憋得通红,汗如雨下,黄桑女看不过,拦在卓弗阳身上,



    “你们要逼死他吗!”



    二爷一直恃势凌人,面对私生女黄桑女,却眼神有些躲闪,



    黄桑女转头对卓弗阳道,



    “弗阳,放心,谁都夺不走你的宗子,”又压低声,“冷静些,什麽都别了。”



    “二爷!你们我欠你的,把账都算我身上,我还你们就是了!”



    黄桑女惊恐,忙道:“别了!”



    众族人眼神微不可察的对了一下,又快速分开,二爷眼睛一闪,冷笑道,



    “你还?你拿什麽还?你还的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