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4章 来了就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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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全景,固定镜头,俯拍:晨光初醒时,地平线泛青,一条公路如灰绸一般蜿蜒在黄土塬间。远处果园枯枝成片,低风声,隐约冰裂声,时长秒。



    特写,微移:果园,枯枝上凝着细密的霜花,像没来及消融的盐粒。镜头缓缓掠过,霜晶折射冷光,背景虚化的果园如黑白水墨。无对白,呼吸声加重,2秒。



    中景,横摇:楼白瓷砖墙泛青,屋顶积雪,墙角煤灰冰坨,楼前停车场缓缓驶来三辆运煤车,轮胎压过路面碎冰,发出“咯吱”声,秒。



    近景,跟随:便利店的老板娘(40岁,微胖,围巾裹头,露出几缕碎发),掀开厚重棉帘,呼出的白气与煤炉灰烟交织升腾,帘布的摩擦声,木门关上之后,玻璃的震颤声,5秒。



    全景升格,固定镜头:几声犬吠,院墙铁丝上麻雀惊飞,羽毛与冰屑四散,翅膀扑棱声打破寂静。狗叫,翅膀高频音,4秒。



    远景,缓推:土垣沟壑间,淡青雾气弥漫,国道红白两色护栏上沾满雪水混合煤灰,一辆越野车驶过路边一块写着“和尚湾服务区—图图羊汤馆”蓝底白字的立牌,引擎轰鸣声,现场环境收音,0秒。



    中近景,持跟拍:穿着绿色军棉衣(背影)在大门旁的门房边上,拿着竹子大扫帚扫地,刮地声刺耳,越野车开进,摁了两下喇叭,军大衣男人(瘦削,头发凌乱,一口黄牙叼着烟)转身,漏出笑容。扫地的刮擦声,6秒。



    色调与光影,以冷灰、青蓝为主色调,仅保留绿色军大衣作为视觉焦点,环境音(风声、冰裂)铺垫压抑基调,突发音效(麻雀飞散、笤帚刮擦)制造节奏断裂。



    运镜逻辑,从宏观(塬、公路)到微观(霜花、烟头),通过景别收缩引导沉浸式体验场景细节。



    “尕三!”越野车停下,落窗,李乐招呼了声。



    “呀,淼回来了?”



    “哪有,这是要走的。”



    “不多待两天?”



    “家里有娃,待不住。”



    “哦,也是,听大泉了,噗!”



    尕三吐掉嘴里的烟头,冲开车的大泉点点头,“晚上一切正常,没啥问题。昨晚加今早,一共来了一百四十多辆大车,走了两批七十多辆,都是去杨树沟和拧条山矿的车。也就这会儿消停些。”



    “辛苦了啊。给。”大泉仪表台上,抓了两盒“中华”扔过去。



    “哟,谢谢了啊。”



    “还有,等会儿去办公室,我那还有人送的两瓶酒,你找李池要去。”



    “那多不好意思。”



    “你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不过,当班儿别喝啊。”



    “知道知道。”



    “李池给我,年前从晋省窜过来的那几个偷油的,派出所给回话了么?”



    “给了,是那几个自己承担。”



    “行,回头给你的保安队记一功。”



    “嘿嘿,谢啦。”



    “咋?偷油?”李乐瞅瞅李泉,又看向尕三。



    尕三笑了笑,“没啥,几个油耗子,半夜翻墙来撬停院里大车的油箱,让花花它们几个给撵了。”



    “咬着了?”



    “四个人,一个屁股,一个胳膊,还有一个脚脖子,最后那个放风的,从墙头自己掉下来的,都不重。花花它们心里有数,没下口咬脖子。”



    “噫好狗!!”



    “可不,这也就是外来的,不知道和尚湾的名声,要不然也不敢来,呵呵。”



    李泉一摁喇叭,“行,你忙着吧,诶对,老阿两口子前天回来了?”



    “嗯,回来了,刚还见巴特尔了。”



    “一会儿喝羊汤去。”



    “成!”



    往里开,服务区没怎么变样,原本的楼走廊上都用铝合金门窗给封上,远处看更像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



    楼后面,又起了一栋四层的。



    李泉给解释,从去年开始,来拉煤的大车越来越多,经常在各家煤场门口排长队,几百辆车,能排出去几十里地去,司有的一等就是一两天,要是现在这样的冬天,两三天都有。



    麟州入口的盘堂收费站有过统计,最多的一天,光经过收费站来拉煤的大车就有九千多辆,今年煤价又在涨,估摸着超过万辆,指日可待。



    拉煤堵一次,过磅堵一次,有的司不敢离地方,就只能等在车里,买上几壶开水,饿了就泡方便面,吃咸菜、火腿肠对付对付。



    服务区一看这情况,就买了两辆巴车还有两辆面包,巴车运人,沿路过去拉愿意花钱的司到服务区吃饭洗澡。面包装盒饭,卖给那些不舍得花钱的师傅。



    又因为服务区是老李家的产业,和万安离得近的几个矿商量好,拉煤的大车在这边当中转站,发号牌,等快轮到了,就提前通知过去拉煤。而且,从服务区过去的车,还能走专门货场,速度比其他的车要快得多。



    司多了,原来的楼和后面排房改成的住宿的地方不够了,这才又起了栋楼,开了春就能上门窗安灯安暖气,简单装修装修,就是一个司之家。



    “怪不得。”李乐看了眼又扩建了的停车场,黑压压一片脏兮兮的运煤车排得跟阅兵仪式一样。



    “这么多车,尕三一人忙的过来?”



    “不给他配人了么?安保公司的一个班儿,六七个人,就负责引导车辆,还有发号牌。”



    “可以啊,尕三成队长了。”



    “自家人,放心呢。”



    下车时,郭铿瞅瞅生活区最前排的一溜门面房,“诶,大泉哥,那些信息部是干嘛滴?”



    “那个啊。”李泉看了眼,“那些事大车司和煤炭经销商联络的中介。有些想要拉煤赚运费的司,在那花上三十五十的信息费登个记,煤炭经销商不用花费,可以直接找信息部获得车源。”



    “嘿,都是生财的道儿。”



    “走,老阿两口子开门儿了。”李泉一推李乐和郭铿,往西面那溜排房走过去。



    图图羊汤馆也已经从原来的两间屋,变成了四间。可就这样,几间屋里也已经被早起吃饭的司给坐的满满登登。



    几个头戴白帽,穿着工作服的伙子,端着托盘,来回穿梭,有人喊着“三十六,三十七两碗羊杂不放香菜的,三十八羊肉多要辣子的!!”



    “这边这边!!”



    “来了,都挪挪沟子,我好过去,别烫着!”



    “伙计,我家的俩烧饼呢?”



    “等等,这就来,后面了。”



    “那娃,额滴羊肉面耗了没?”



    “马上来,稍等。”



    李乐瞧着,听着,“哥,这比以前还火啊。”



    “可不,老阿这边没什么淡旺季,一年到头,从早到晚都这个样儿。”李泉点点那些白帽伙儿,“要不是找了这些娃过来干活,就他们两口子得忙死。”



    “阿哥人呢?厨房里?”郭铿闻着肉香味儿,咽了咽口水。



    “去后面,那是自己人吃饭的地儿。”



    三人绕过排房,到了后面一间单独放了桌椅的屋。



    刚进门,党娟就领着一个虎头虎脑,长得和阿斯楞眉眼五六分相似的男娃进了门。



    “大泉哥,淼弟,郭,刚巴特尔你们来了,我还不信呢。”



    “有啥不信的,这不都在呢么。”李泉笑道。



    



    李乐瞅瞅比暑假时候,在燕京瞧见胖了点儿,白了点儿的党娟,也笑道,“嫂子。巴特尔,来,比比个儿。”



    剃着平头,虎头虎脑,除了瘦些,一点儿也瞧不出只有一个肾的巴特尔嘿嘿着凑到身前,挺直腰和李乐后背对后背。



    “嫂子,看看,咋样?”



    “还是没你高,才到你耳朵



    “那也行,这不比暑假时候高了?”



    转过身,捏了捏巴特尔的肩膀,“再多吃点儿,再过几年就弄赶上我了。”



    “我要赶上我爸。”



    “你爸?那你更得努力多吃。我教你的八段锦有练?”



    “有,每天一早起床就练呢。”党娟乐呵呵道。



    “可我想跟我爸学摔跤。”



    “摔跤啊,等你把胳膊吃出肌肉块儿来,能够骑上家里那匹大黑马,就成。”棉门帘子一挑,屋里顿时一暗,雄壮的阿斯楞拎着一个茶壶,端着几个碗进了屋。



    “那还得多久啊?”巴特尔看着阿斯楞。



    “等牧场的花经过两次枯荣,就差不多了。行了,寒假作业写完了?”



    “啊,忘了!”



    “赶紧去,这时候不写,等开学前一天又想突击?”



    “嘿嘿。”



    “诶,回来,又忘了?”阿斯楞叫过要溜的巴特尔。



    “哦,乐叔,泉叔,郭叔,我先过去了。”



    “去吧,马上初三了,你好好学。上不了高中,怎么去燕京上大学?过几天我再给你寄练习题过来。”



    “乐叔,不要啊。”



    “这事儿,没的商量。”



    看到巴特尔一脸愁容的出了屋,一群人都乐。



    “你你多招人孩子恨。”郭铿指指李乐。



    “是嘛?等着的,等你有了娃,我也这样。”



    “你在我前面。”



    “来啊,那就互相伤害啊。”



    “噫”



    阿斯楞边笑着,边和党娟一起摆上碗。



    “早上忙,简单点儿,我去拿吃的。”



    等党娟出去再回来时候,里端着一盘子羊肉,还有几样别的,郭铿惊了一下,“不是,这一大早就这么吃羊肉?”



    “蒙餐么,这是把肉,这是奶皮,这是果条,这是炒米,这是奶豆腐奶酪,配上奶茶把肉一起吃的。”党娟给解释道。



    “嚯,这早餐真特么硬啊,我还以为就羊汤烧饼呢。”



    “你不懂了吧,老阿炖的把肉,也是一绝。想喝羊汤,回头再给你盛一碗,多放辣子。”



    “不行不行,这看着都饱了。”



    “来吧,我给你们弄。”



    就见党娟又拿出几个碗,往碗里加着炒米,奶酪奶豆腐,羊肉,果条子,然后拿滚烫的奶茶一冲。



    瞬时间屋子里充盈起奶的醇厚香气。



    碗里的茶汤裹着奶脂泛起琥珀色的涟漪。



    羊肉在热汤中舒展,肉香与茶香纠缠,咸鲜的汁水渗入肌理,轻轻一抿,便将晨风一并含入口中。



    焦黄的炒米在齿间炸开细碎的脆响,如同嚼碎了一把金色的阳光,浸入奶茶后又变得柔韧,米香裹挟着乳香,在唇齿间铺开层层叠叠的甘甜。



    奶豆腐静卧碗底,乳白的凝块带着发酵的微酸,绵软似雪后融化的第一捧春水。



    果条子和奶酪碎,如繁星点缀其间,咸鲜中透着鲜奶的醇厚,这一碗里,就像盛着草原的晨昏与四季。



    “怎么是咸的?”郭铿端起来抿了口。



    “你以为是什么的?”李乐笑。



    “甜的。”



    “瞧见没,典型的沪海人,吃啥都放糖。”



    “谁的,沪海豆浆是咸的,粽子是咸的。”



    “异端,拿起你的筷子,决斗吧!”



    “嘁。”郭铿又抿了口,“别,还真好喝,就是热量爆炸。嫂子,谢谢啊。”



    “尅气撒,喜欢就多多吃,来,吃羊肉,昨晚刚炖的,凉了一晚上,刀削着吃,味道更好。”



    “嘿,真的,一点儿都不膻,还带着奶味儿,甜味儿。”



    李乐放下碗,招呼党娟阿斯楞,“阿哥,嫂子,你们也一起啊。”



    “额们还能饿着自己?你们吃,前头还有的忙,额们”



    党娟还待,棉门帘忽的被掀开,一个人探头探脑的看了眼,冲后面嚷道,“诶,这不是有地方么,里面还有人吃饭呢,怎么没地方了?”



    “不是,师傅,这是我们服务区自己吃饭的地方。要不,您稍等一会儿,前面马上就又有人吃完了,有地方。”



    “自己的?”



    “啊是。”



    “那算了,咱们等等吧。”



    “党娟,叫进来吧,都是跑车的,吃个饭不容易,咱们又不是什么外人,这不还有空呢,来的都是客。”李泉道。



    “嗯,好。”



    党娟点点头,一撩绵帘,“额勒根,叫那几个师傅过来吧。”



    “哦,诶,师傅,几位师傅,来吧,里面坐。”



    等人进了屋,先瞧见阿斯楞,又瞧起身挪地方的李乐,心里咯噔一下。



    “那个,要不,还是”



    “既然来了,就别走了,就这儿!”阿斯楞瓮声瓮气的了句。



    “”



    几人忙点头,溜着边儿坐到里面那张桌子,一齐低头,等着。



    李乐和郭铿对视一眼,憋着笑,乐得肩膀直抽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