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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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面的楼道黑沉沉的。平时声控灯十分敏捷,但如今灯泡全成摆设,人们才发现,哦,原来这楼道里是没有开窗户的,像是一个封闭的方盒子。

    唯一的自然光源来自里侧那户开着的门。张晓朝那走过去。

    他踩上地垫,侧身进门,看到了无比简约的大客厅。房子的门厅,客厅以及饭厅连成一体,显得尤其宽敞,户主东西也少,整个房子甚至不像有人常住的样子。

    “把水放到厨房吧。” 尧曳的声音阳台上传来,她微微踮脚,把窗户推开大半透气。

    张晓望着她的位置,迈出一步后,反应过来。他立刻停下,一只脚踩住另只脚的脚后跟,把鞋子蹬掉。

    “不用换鞋了。”尧曳走回到门厅。

    张晓动作静止,视线扫过尧曳脚上的白色拖鞋。

    “家里没有大号拖鞋,你直接进来吧。”

    张晓点了下头,鞋子已经被蹬掉一半了,他踩着鞋跟走进客厅,看到了右侧的开放厨房。他走过去,把水桶放在地上,又把一直夹着的卡式炉放在灶台旁边。

    他转过头:“好了,那我——”

    “这个炉子你会安么?”

    张晓把话咽了回去。尧曳抱着手臂,靠在两步之外的冰箱旁边,看着台子上纸盒。

    “这个气罐得自己安装吧,安不好会不会爆炸?”尧曳手在胳膊上敲了两下,“要不麻烦你帮我把卡式炉装装好,可以么?”

    她的语气难得相当客气。张晓站都站在这里了,不过是顺手的事,于是他答应道:“行。”

    张晓拆开纸盒,从泡沫里把炉架搬出来。品牌包装比较简陋,也没有明书,但是气罐一头有转钮,炉子一头有凹槽,很轻易就安装好了。

    张晓转动开关,蓝色火苗冒了出来,左右旋动还可以调节火焰大。

    他把转钮一闭,:“可以了,你直接转这个开关开火就行。”

    “这么简单哦。”

    “嗯,很简单。”

    尧曳看会了,转开脸,指指餐椅:“你坐下歇会儿吧。”

    她转身开冰箱,拎了瓶细长的红酒出来,然后从杯架取下两只玻璃杯,一座一杯,在餐桌上面对面搁好。尧曳推开椅子坐下,“砰”地拔开瓶塞,这时她发现张晓还在厨房里站着。

    她抬起头和他对视。

    “坐啊。”

    张晓抿了抿唇:“我不喝酒。”

    尧曳拎瓶倒酒,先倒对面的杯子,再倒面前的杯子。紫红色的液体浮起细细密密的泡沫。

    “是不会喝还是不喝?”

    张晓没有回答。

    尧曳端起面前杯子,抿了口酒,看着他笑了一下:“想什么呢?”她的音色极具轻松,“酒又不是给你倒的。”

    张晓伸手指了指餐桌,陈述:“你倒了两杯。”

    “两杯怎么了?”尧曳敲一敲玻璃杯,“又没电又没水的,整天上上下下爬楼梯,又累又苦,我还不能一下喝两杯酒吗?”

    张晓哑然,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尧曳把棒球帽掀了扔到一边,用手往后拨了拨头发,整张脸完全显露出来。她把头发缕到一侧肩上,撑着脸笑了:“逗你玩的,这杯是给你倒的。”她伸手推了一下对面杯子,“放心吧,这是气泡酒,饮料似的,还没啤酒度数高。”

    客厅左右都是大扇玻璃窗,屋子里充满落日最后的余光,她的脸上被映出质感的光泽。她弯起眼睛笑,眼仁剔透有光芒。

    是角度好。也是光线好。

    张晓一时间觉得她像某个电影的女主角,美丽淡漠,动不动就给长镜头的那种。但是他电影看得少,找不出一个最好的比较。

    张晓挪动一步:“不必了,我该走了。你……”

    “我叫尧曳。”尧曳指着自己。

    “哦尧姐,我该走了,不过你……还得付六十块钱。”

    “你猜是哪两个字?”

    张晓皱了下眉,她似乎总能扯出新的话题。

    “尧,曳,你猜是哪两个字?”

    张晓又把自己的话语吞了,回答:“尧舜禹的尧。”

    “曳呢?”

    “拽字少了偏旁。”

    “呦,厉害哦。”尧曳双手托脸,“很多人都以为是叶子的叶,或者火华烨。”

    张晓低头回看她,语气平淡:“我知道你的名字。你的名字登记了车库,我第一天晚上就查了。”

    “……”

    张晓感受到了眼前这个人是真的无聊,天色已经慢慢黑了,他不算再跟她瞎扯。

    张晓走出厨房的空间:“六十块钱你下次路过保安室再给我吧。”

    尧曳:“为什么下次?”

    张晓定定看着她,尧曳仿佛恍然:“哦,你觉得我故意不给你钱?”

    张晓感觉自己冷笑了一下:“那你现在给吧。”

    “12层楼,爬上又爬下不累吗?想让你喝口东西休息一下还不领情。得,不喝就算了,我钱包在那个包里——”尧曳指指沙发上的帆布包。

    张晓立即大步迈过去,把帆布包抓起来拎到她面前。

    尧曳开包扣,摸出钱包,翻了翻,抬头:“我只有一百的。”

    张晓的兜里只有三十零钱,是她刚刚买水给的。张晓皱着眉探头看。

    尧曳直接把钱包递过去:“真的,有一张二十的,其他都是一百的。”

    张晓没有看,站直身子:“算了,下次给吧。”

    尧曳耸耸肩,把包装好。

    张晓朝她伸手,想把包给她重新放回沙发上。

    尧曳不明所以:“不是下次给么?”

    “……对。”张晓深吸口气,“那我先走了。”

    尧曳把放在怀里,点点头,又端杯喝了口酒。

    张晓走到门口地垫,蹲下提好鞋跟,然后他站直身体,手扶在门把上。不知道应该些什么,他回头点了点头,转开门把就走了。

    天已经近乎全黑了,从门口到餐桌的距离就已经看不清晰。桌上两只酒杯有淡淡的反光,不知反得是落幕日光,还是新生月光。

    门关上后,尧曳思考着慢慢把自己杯里的酒喝完。另一满杯的酒她没有去管。

    喝完酒有点饿,她离开餐桌来到厨房,翻出一罐混合干果,吃了几口充作晚餐。

    然后她从壁橱里端出最大的一口蒸锅,将锅架在卡式炉上试了试,还算平稳。她把锅放在地板上,拧开矿泉水桶往里倒水,之后把锅抬到炉子上烧热。

    这样连烧三锅,烧掉了一桶半的矿泉水,尧曳又加了些凉水兑温,把头发和身体都仔细冲洗了一遍。

    洗干净后感觉神清气爽,尧曳用毛巾包住头发,点着蜡烛在镜前敷了个面膜。

    尧曳原本想等头发干,可是往床上一靠,十分无聊,毫无消遣,没多久就睡着了。

    她第二天醒来时,发现拳头粗的精油蜡烛烧得只剩一个底了。

    好在卧室没风,没有烛火引燃的不幸发生,但一只蜡烛就这样被浪费殆尽,还是令尧曳心疼得够呛。

    她先是想,如今情形下,一根蜡烛的价值可远高于一座璀璨的水晶大吊灯了。

    随后又想,这才停电两天,她怎么就这样快速转变了衡量事物的价值观念呢?

    电是必须要来的。

    这样凑合几天还行,但如果一直没有电,尧曳觉得自己简直无法长久生存下去。

    她学的是金融,做的行业是金融,没有电无异于砸光了她的饭碗。

    她的家人远在异国,没有电话没有网络,几乎等同永远失联。近处可以传递书信,但是没有电力的支持,书信若想飘洋过海到达彼岸的国度又是何其艰难?

    不那么远,就往近了,她的钱包里只剩五百来块现金了。乍一停电,物价高得离谱,仅凭这五百元钱恐怕一周的伙食都难以应付。

    尧曳揉揉头发从床上坐起来。她一方面努力寻知缘由,期盼赶紧来电,另一方面,她也得想办法换些现金,存储些水和食物才好。

    尧曳来到厨房烧上热水,开冰箱。冰箱已经彻底变至室温,冷藏室的草莓蓝莓都烂了,一袋全麦面包也过了保质期。冷冻室更甚,牛排等冻物都软软地化掉了,泡在一层水里。

    尧曳找来两只大塑料袋,套在一起,将冰箱里的东西都清理了出来。

    她洗干净手,倒了一杯热水,坐在沙发上喝。一杯水没喝完就坐不住了,尧曳简单洗漱了一下,拎着垃圾袋出门。

    自己的车还在楼前空地安安稳稳停着,车旁边的两只绿色垃圾桶已经被塞得爆满。

    尧曳把手里的大垃圾袋搁在垃圾山的顶端,拍拍手走了,眼不见心不烦。

    走在路上,她发觉区行人没有前一天多了。

    或许是已经买好了水和食物,也或许是今天有些晚了。

    尧曳把太阳伞侧过来,看着日头,估摸着已经接近中午了。自然醒的时间就是这样不可预测。

    经过保安室,她看到张晓正在从门口三轮车往下搬一只白色塑料箱,箱子里一半装着绿油油的橘子,一半装着黄莹莹的柚子。

    都是些好存放的水果。

    尧曳是从他背后走过来的。

    “进了不少水果呀。”

    张晓抱着大箱子,慢吞吞转了个身,看到尧曳,他回应:“啊。”

    “也是从仓库进的?”

    “对,另一个仓库。”

    张晓把箱子搁在三轮车架上,看了尧曳一眼:“你来还钱?”

    尧曳:“不是,我刚出门。现在大概几点了?”

    “十一点左右。”

    听到尧曳不是来给钱的,张晓就丧失了聊天欲望,他重新搬起大箱子往屋里走。

    门没有全开,箱子卡了一半进不去,张晓刚想放下箱子开门,一只手从侧面伸过来把门抵开。

    那只手细白,指甲上涂着干净甲油,中指还带着一枚别致钻戒。一眼就是没有做过任何活计的样子。

    张晓低低了声谢谢,心避开她的手,抱着箱子移进门里。

    尧曳收回手,勾了一下肩上包带:“我晚上回来就给你钱。”

    张晓:“都行。”他在屋里转了半圈,然后把箱子放在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