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 清醒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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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师。



    朱载壡坐在御书案前,看着山似的奏疏,既紧张,又兴奋,更多却是惶恐。



    朱笔提了又提,却是不敢着笔一字。



    一旁,朱厚熜颇有闲情雅致地品茗,也不催促,悠哉游哉。



    却给朱载壡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压力。



    朱厚熜见儿子半天憋不出一个屁,不由心生失望,不过也没再给他上强度,坐起身,往外走。



    “父皇”



    “你忙你的。”



    “是。”



    乾清宫外,朱厚熜无聊漫步,黄锦一执伞,一为他扇风。



    “黄锦,你李青会有什么看法?”



    黄锦想了想,道:“奴婢觉着,他会在一定程度上体谅皇上的,其实,李青对您还是有好感的。”



    “是吗?”



    “嗯。”黄锦正色道,“大明轶闻录,奴婢基本看完了,列祖列宗之中,除了太祖、仁宗之外,哪怕成祖,也就是靖难刚成功那会儿,李青态度良好,自开海通商之后,李青就就”



    “就原形毕露了是吧?”



    “呃呵呵”黄锦干笑点头,“十朝以来,能让李青炼丹的唯有皇上您,再无二人,仅凭这点,皇上您在李青这里,就超越了历代先帝。”



    朱厚熜深吸一口气,道:“也没你的这么好。”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炼丹总是事实。”黄锦。



    “这倒是”朱厚熜神色缓和许多,轻轻道,“朕终是做不得他,没办法真正撒,不得不朕之境界,确不如他。”



    “输给他不丢人。”黄锦讪笑道,“皇上难,他也不容易,犯不上非要比较。”



    “他,不是他”



    “?”



    朱厚熜缓了口气,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



    “俺答溃败后,俞大猷、戚继光又接连打下了两个大部落,对大明收归草原的进程贡献不,不过凡事过犹不及,稍后你拟一道旨意,召他们两个回来。”



    “奴婢遵旨。”黄锦恭声称是,嘿嘿道,“如今用兵成本虽高,但战果也极为丰厚,总体来,大明还赚呢。”



    “赚的是钱,花的却是大钱啊”朱厚熜叹道,“在边军搞募兵制度,确是保障了大明军队的战力,可花费也委实不,现在的财政支出实在太大了啊”



    黄锦安慰道:“根据李青法,流动的钱才是钱,支出大,收入也大,总体还是好的。”



    “李青的话,不能不信,也不能全信。”朱厚熜幽幽道,“他与朕、与大明,并不完全统一战线,他是没坏心思,却也不是什么忠臣。”



    黄锦突然有些不舒服,问道:“皇上以为李青是奸臣?”



    “当然不是。”



    朱厚熜嗤笑道,“他是贤臣、权臣,却不忠于皇帝、大明,不过他行之事,又似忠于皇帝,忠于大明,呵呵,真真假假,真假难辨”



    黄锦闷闷道:“奴婢觉着,李青不是坏人。”



    “确实,一个好到没边的大善人,一个广义上的大善人。”朱厚熜轻声道,“朕理解他,也尊重他,可却喜欢不起来。”



    黄锦挠挠头,闷不吭声。



    这么多年的努力,到底还是没能让二人融洽相处。



    不过,黄锦也满足了。



    毕竟,之前都发展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了。



    这时,冯保快步赶来,下拜行礼,双举着一物,恭声道:“奴婢参见吾皇万岁,金陵永青侯上了奏疏。”



    黄锦上前两步接过,转呈朱厚熜。



    朱厚熜撕开密封,取出纸稿,目光审视



    半晌,



    朱厚熜将信纸重新塞进信封,交给黄锦,淡然道:“朕知道了。”



    冯保试探着问:“要回吗?”



    “朕知道了。”



    冯保愕然,随即明悟,“奴婢明白,奴婢这就去办。”



    “内帑账目之事,可妥当了?”



    冯保止住欲转身的动作,恭声道,“回皇上,不敢绝对妥当,却也不会有多嘴之人。”



    “去吧。”



    “是,奴婢告退。”



    朱厚熜苦涩道:“收回草原,普及教育,募兵制度,基础建设这些年,大明财政收入如此之高,财富积累却没有显着提高,一旦无法维持这种财政高增长,怕是用不了多少年,就会真正意义上的财政赤字了。”



    “李青总有办法!”黄锦。



    “不要太神化他了,他是厉害,却也不是神仙,凭空变不出银子。”



    朱厚熜叹道,“如今日本国的银矿也疲软了,十几数十年之后,大明将彻底失去这个财源,至于遥远西方蒸汽船的精进速度可跟不上,朕常常作想,李青这么个搞法,真的行得通吗?”



    黄锦道:“大明有钱。”



    



    “有钱的是大明,却不是大明朝廷。”朱厚熜忧郁道,“李青的主张是藏富于民,但,国富和民富,向来都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国富则民弱,民富则国弱,历来如此。”



    黄锦嘿嘿道:“实在不行,就以这次为标准,如法炮制就是了。”



    “呵呵,你真以为能一招鲜吃遍天?”朱厚熜摇头道,“李青是有兜底的办法,可李青也无法一直兜下去,当市场情绪爆发时他也没辙。”



    朱厚熜想过过堂兄过过的生活,怎奈,他却没有堂兄的洒脱。



    放不下。



    根本放不下。



    他不似堂兄,可以全然舍弃泼天的富贵,连皇位的传承都不在乎。



    朱厚熜要的是既保留皇位传承,又安然享乐,同时,还要保有相当程度上的权柄。



    他要做太上皇,还要做话事人。



    他要儿子做皇帝,却要儿子只做个代理人。



    他不想履行皇帝的责任,却想享受皇帝的权力。



    他要的太多,注定无法如愿。



    其实,即便没有李青干涉,他也做不到全然放权、放。



    悟了,却做不到,这种清醒的痛苦更加折磨人。



    朱厚熜不糊涂,他什么都明白,却不得不继续煎熬,因为他做不到‘舍’。



    有时候,精明反倒不如糊涂



    此等心情,怎一个苦闷可以表述?



    可又能如何



    “朕终究是个俗人啊。”朱厚熜幽幽自语,“曾几何时,朕以为自己是那天命,是气运之子,现在看来,朕的命一点也不好,运气更是差到离谱。”



    黄锦不理解,只当是主子又到了发脾气、使性子的日子了,安慰道:



    “奴婢不知皇上为何如此作想,可若论命苦、运气差,没有人比李青更苦、更差,他不如皇上,多多。”



    朱厚熜都气笑了:“他还命苦、运气差?”



    “站在皇上的角度或许不是,可站在他自己的角度,肯定是的。”黄锦讪讪道,“就好比,世人都觉得皇上是天命所归、气运之子,一个道理。”



    朱厚熜怔了下,一时竟无言以对。



    许久,



    他轻轻叹息,“或许你的对吧唉,活到老,干到老,终不得闲啊。”



    



    



    金陵。



    李青看过回信,轻轻笑了。



    回信只有四个字——朕知道了。



    不过,朱厚熜的态度表露无遗。



    李青知道他的苦闷,理解却不同情。一来,这是皇帝应该履行的责任,且朱厚熜也做不到朱厚照这般洒脱;二来,这也是将皇位传承固定在自己子孙的代价。



    总不能好处全要,却还不担担子吧?



    “咋个?”



    “自己看。”



    “朕知道了”朱厚照愕然少顷,继而坏笑道,“这四个字蕴含的苦闷心情,比之怨妇,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李青冷冷道:“吃肉可以,别吧唧嘴!”



    “”朱厚照讪讪咕哝道,“我又没当着他的面。”



    “当我的面也不行!”李青气郁道,“我也看不惯,知道吗?”



    “好好好,不了,不了还不成嘛。”朱厚照干笑着找补,“那什么,我也还是干了点事儿的,比如前些年帮着姑稳定满剌加,比如现在帮着表叔运作棉麻。”



    李青横了他一眼,道:“最近情况如何?”



    “酝酿的差不多了。”朱厚照道,“近来棉麻价格又一步上涨,已超越冬季价格,与年节前持平,且还有上涨的势头。”



    “才七月”李青沉吟道,“照此发展,等不到中秋便会开启‘战斗’了,棉麻的价格异常,很快就会引起大富注意嗯,提前点也没坏处,既如此,那就打明牌吧。”



    “确定?”



    “确定!”李青道,“储备足够了,再拖着没意义,我这就再与皇帝写封信,你和你姑放去做。”



    “好嘞!”朱厚照兴奋的不行,“好戏要开场了。”



    李青也笑了。



    筹备了这么久,终于到了实施阶段,他也十分期待。



    朱厚照问道:“这次你打算做到什么程度?”



    “我可不像你们老朱家的人,要么不做,要么做绝。”李青淡然道,“不能连根儿割,更不能让人没了活路,做人不能太老朱。”



    “明白了。”朱厚照点点头,随即坏笑道,“这叫可持续性的竭泽而渔。”



    李青黑着脸,抬腿就是一脚。



    朱厚照捂着屁股怪叫道:“中喽,恼羞成怒喽”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