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5章 不忠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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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不忠之人
乾清宫。
父子相对而坐,黄锦侍候一旁。
朱厚熜看着这个儿子,轻轻叹了一口气,内心五味杂陈。
实话,他对这个儿子的信心属实不大。
问题是,另一个儿子更难评,这个起码正常。
吸取了上一个儿子的教训,朱厚熜不再处处刁难苛责,与儿子相处时,比以往温和了太多。
“平时你很少主动进宫,今日不召自来,是有事吧?”
“父皇明鉴,儿臣确有事相求。”朱载坖恭声称是,“儿臣今日来是为高翰林。”
“高翰林就是那个给你授课的翰林高拱?”
“父皇英明。”
朱厚熜饶有兴趣的问:“看。”
朱载坖干巴巴道:“有人不喜高翰林在裕王府,想赶他离开京师,儿臣想想保下他。”
朱厚熜怔了下,随即眉头紧皱,双眸危险的眯起,道:“谁想赶走他,你又是听谁的?”
“这个”
“!”
朱载坖头皮发麻,吭哧半晌,悻悻道:“儿臣也不知道,只是听了些风声,恐有意外。”
“呵。”朱厚熜嗤笑了下,端起茶杯也不喝,面色阴沉的厉害。
朱载坖不知父皇心思,干声道:“今日儿臣来,非是受了高翰林之托,儿臣来,是为了自己。”
“哦?”朱厚熜诧异,继而恍然,“你这是把高拱当成了左膀右臂,未来的股肱之臣了啊,怎么,你就这么确定,太子是你?”
“儿臣”朱载坖不知该如何作答,好一会儿,只憋出一句,“不敢。”
见父皇半天没个反应,朱载坖深吸一口气,壮着胆子道:“储君立与不立,立谁,全凭父皇决断,儿臣绝无非分之想,只是单纯的不想牺牲高翰林。”
“嗯,退下吧。”
“啊?”
“嗯?”
“是是,儿臣告退。”
朱载坖起身一礼,怅然若失地走出乾清宫,也不知父皇是同意了,还是没同意。
殿内,朱厚熜撂下茶杯,面色阴沉。
黄锦心翼翼的问:“皇上,您这是生裕王的气了?”
“没生他的气。”朱厚熜微微摇头,“高拱确有其才,裕王如此,明他慧眼识人,且惜才、敢担当,挺好的。”
“那就是高翰林了?”黄锦干笑道,“这也是人之常情嘛,十年寒窗苦读,一朝金榜题名,外人只觉风光,殊不知,这只是起步。一进翰林深似海,这个高翰林中进士,进翰林院,授翰林编修,一熬就是许多年,如今好不容易与裕王搭上了关系,怎甘心下放地方?”
朱厚熜微微笑了,打趣道:“怎么,这高翰林还走了你的路子?”
黄锦可比裕王松弛多了,咧嘴一乐,道:“司礼监掌印这个路子可是不便宜,高拱但凡有丁点自知之明,也不会找上奴婢啊。”
“德性。”朱厚熜好笑摇头,继而道,“没生裕王的气,也不是生高拱的气。”
黄锦诧然道:“那是?”
“高拱为何知道?裕王为何知道?”
“知道什么?”
“你知道什么?”
黄锦怔了怔,随即明悟,迟疑道:“皇上,您会不会多心了啊?裕王爷不一定就知道了。”
顿了顿,“徐大学士做人做事都是出了名的谨慎,这还没开始呢,怎会提前让裕王爷知道?何况,这对徐大学士,以及其代表的清流,也是没丁点好处啊。”
朱厚熜冷笑道:“徐阶的确不会告诉裕王,传召张居正进宫,即刻!”
“啊?哦,是,奴婢这就去。”
黄锦挠着大胖脑袋,想不明白咋突然又跟张居正扯上关系了。
“动静点儿。”朱厚熜补充,“私下告诉裕王,让他离张居正远点儿。”
黄锦又是一呆。
“愣着干嘛?没听清楚?”
“清楚是清楚,就是不太明白。”
“就你这脑子还是别想了,想破头也不明白。”朱厚熜没好气道,“照本宣科去吧。”
“呃是。”黄锦干笑点头,迷瞪着眼睛去了。
朱厚熜上身缓缓后仰,舒服地靠在椅背上,面色阴郁,幽幽道:“此人如此心,朱载坖把握不住,相比之下,高拱虽稍稍逊色,却更适合他。”
裕王府。
裕王前脚回来,还未和高拱、张居正上几句话,黄锦便到了。
黄大胖子人畜无害,却没人敢觑这个大太监,就连裕王也不敢托大。
朱载坖试探着问:“公公来本王这里,可是皇上有吩咐?”
黄锦点点头,道:“裕王爷,借一步话。”
“哎,好。”朱载坖心里不由打了个突,只当是今日进宫惹着父皇了,忐忑道,“公公请随我来。”
高拱看向张居正,忧虑道:“太岳,该不是皇上龙颜大怒了吧?”
张居正哂然一笑,自信摇头:“绝对不是,皇上若是真生了殿下的气,就不会多此一举地再让人来传旨,再者,黄掌印从不接脏活。”
高拱可没他这般轻松,愧然道:“责任在我。”
“肃卿兄无需自责,殿下为你求情是加分项,皇上才不会因此迁怒殿下,当然了,也不会迁怒与你。”张居正淡然一笑,“放宽心便是,不会有意外。”
见他如此自信,高拱稍稍放松了些,耐着性子,不时向外张望。
二人并未久等,只一刻钟功夫,裕王、黄锦便去而复返。
高拱忙抬眼去看裕王的神情,没看到黯然、失落、慌张之类的消极情绪,反倒是看到了古怪。
张居正瞧向高拱,悄悄眨了眨眼,嘴角翘起:看吧,我的没错吧?
黄锦突然:“张府丞,借一步话。”
张居正:“?”
“公公是下官?”
“嗯,借一步话。”
“哎,是,黄公公请。”张居正满心惊奇,朝裕王一揖,又朝高拱颔首示意,接着,快步跟上已然往外走的黄锦。
裕王府外。
张居正驻足,黄锦却是脚下不停,一边道:“跟上。”
“是。”
又走了一阵儿,张居正环目四顾,四下无人,然,黄公公还是脚下不停。
张居正不禁有些无奈,暗道:这一步,可真够远的啊。
吐槽归吐槽,张居正心里还是欢喜的。
黄锦什么人,朝廷大员谁人不知?
这可是皇上最信任的人了,能让他这么谨慎,明涉及之事绝非事。
莫不是皇帝终于要启用我了?张居正念及于此,不禁心肝狂跳。
终于啊
又过了会儿,张居正隐隐察觉不对劲儿,这一步
咋还没完了呢?
“公公。”
“咋啦?”
“呃没啥,就是”张居正四下瞅了眼,讪然道,“可以在这儿吗?”
黄锦翻了翻眼睛,哼道:“你借还是我借?”
“呃呵呵自然是公公借。”
“这不就得了?这一步是我借的,我想借多远,就借多远。”黄锦傲然道,“跟上咱家便是。”
“是。”
张居正只好跟上
直到宫门口,张居正总算明白不是黄锦要借一步话,而是皇帝要召见他。
如此谨慎,如此避讳裕王,大概率是皇上要让我在裕王府做探子了,事倒是好事,可长此以往,难保不会引起裕王和高拱的警惕,这一来,我这些个规划,怕是要付诸东流了啊
张居正眉头紧皱,心绪飘飞。
升官他当然想,可一部侍郎,乃至尚书,都不是他的最终追求。
进入内阁做首辅,而且做最有实权的首辅,才是他的终极理想。
在此之前,张居正宁愿等待,也不想为了一时风光,从而坏了大局。
君赐不可辞,拒绝万无法拒绝,只能从其他方面规避风险了,裕王这条线万不能舍弃张居正大脑飞速运转。
可还没等他梳理个大概轮廓,便已到了乾清宫前。
“等着,咱家去通禀。”
“是。”张居正忙收敛心神。
马上就要见皇帝了,他可不敢三心二意。
放眼整个朝廷,在这个睿智绝顶的皇帝面前,谁人敢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张居正调整着呼吸,做着表情管理训练,临阵磨枪
不多时,黄锦去而复返,“张府丞请进。”
“是!”
张居正迈动步子,却见黄锦不进去,不由惊愕。
“快进去吧!”
“哎,是。”张居正讷讷点头,走入大殿。
‘吱呀’
张居正回头,殿门已然关上,不由更是惊诧,同时,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心头。
可都到这儿了,哪里有回头路可走?
张居生只得硬着头皮走进内殿。
“微臣参见吾皇万岁。”
“平身。”
“谢皇上。”
张居正起身,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出。
“张爱卿可知朕之生平,最讨厌什么人?”
“啊?”
“回答!”
“臣,臣愚钝,臣不知”
至此,张居正已然明白,此次进宫是祸非福,只是他还是没搞清楚症结在哪儿。
“朕今日就告诉你,朕最讨厌不忠之人!”
朱厚熜语气严厉,忽又一笑,“就是不知张爱卿是忠心之人,还是不忠之人。”
张居正心头狂震,面色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