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韩家

    晌午时分，韩青骑着自行车拐进巷口，神色恍惚心不在焉，前轮不心压到一块石子。

    “嘭！”一声！

    ——连人带车摔地上！

    刚拐进巷子的韩栋梁吓了一大跳，慌忙将里的半袋粮食丢下，冲上前将韩青搀起来。

    “爸，您——您没摔着吧？没吧？”

    韩青仍没回神，本能动了动脚，皱眉捏了捏胳膊。

    “没事就胳膊肘有点儿酸痛。”

    韩栋梁松一口气，仔细检查老父亲的胳膊。

    “应该没伤着骨头。不怕，回去用药酒搓一搓，应该没大碍。”

    韩青不甚在意点头。

    韩栋梁迅速将自行车扶起，大捞过粮食搁在车后座上。

    “爸，回去吧。”

    韩青看着他中的半袋粮食，疑惑问：“你去粮所买粮了？”

    “不是。”韩栋梁笑答：“这是婉送咱们吃的麦面。”

    韩青惊讶挑眉，一把拉住儿子。

    “听陆厂长被撤了职，还被赶出陆家的老庄园——是真的吗？”

    韩栋梁缩了缩脖子，低问：“爸，您都知道了？”

    “刚听的。”韩青盯着大儿子的神色，一下子就猜到了，“婉让你瞒着我们的？啊？”

    韩栋梁讪讪答是。

    韩青气呼呼瞪着大儿子，忍不住骂几声。

    韩栋梁无奈，只好实话实。

    “这事好像很乱很复杂。听纺织厂那边都不让工人们起，连私下讨论都不许。听婉，有人诬陷陆厂长弄假账搞贪污，但都不是真的。眼下纺织厂内部乱得很，她让咱们别去打听，哪怕是知道了也当不知道。”

    韩青很是担心外甥女，问：“那他们一家子现在住哪儿？”

    韩栋梁不敢瞒着，只能实话。

    韩青听江婉和李香妹现在住一块儿，更是吓得脑袋突突突直痛。

    “你这要是被你妈知道了，非连婉也一并怨上不可！”

    韩栋梁撇撇嘴：“你不，我也不，妈自然不会知道。”

    韩青暗自内疚不已，心疼得直叹气。

    “婉这孩子真是的！婆家出了那么大的事，也不回来一声！都怪我平时只顾着家里，根本没顾上她。”

    韩栋梁安慰道：“婉不跟您，是不想您费心担忧她。她一向乖巧懂事，坚强得很。您放心，她和香妹处得很好，互相作伴，互帮互助。”

    韩青睨了大儿子一眼，低声：“你和那东北妹子总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麻利把工作落实下来，等你有了单位，我也能在你妈面前帮你嘴。”

    韩栋梁眼神一亮，忙不迭点头。

    “谢谢爸。”

    此时韩青最忧心的人莫过于外甥女，瞥见车后座的麦面，忍不住责备大儿子。

    “你呀你！婉的婆家如今落魄了，你怎么还能去打秋风！万一让她婆家人知道了，婉她夹在中间不知得多为难！”

    韩青解释：“不比以前那么阔，不过婉一家子现在住得好，吃得也很好。她给人家日报写文章，昨天编辑部寄了年货和稿费过来，我刚刚陪她去邮局取。稿费足足有一百多块，年货竟是两袋面和两斤腊肉——丰盛得很！”

    “竟——那么多！”韩青欢喜笑了，总算放下心来，“文化部门的待遇总会比其他部门好！”

    

    韩栋梁压低嗓音：“出租屋的厨房里，还有一袋米两袋大米。婉吃不完，让我带些回家。她担心咱们过年不够吃，还过两天要送一两斤鲜肉来给咱。”

    韩青很是欣慰，赞许：“婉儿这孩子一向孝顺又贴心——”

    “爸！”倏地，前方自家门口探出一个脑袋，激动喊：“爸！大哥！你们可算回来了！”

    只见韩丽丽扶着腰，穿着大花袄，扎着两条粗大辫子，懒洋洋靠在门栏上。

    韩栋梁嘴角的笑容淡下来，敷衍点点头。

    “哎是丽丽啊。”

    上个月妹回娘家来，刚进门就跟他要钱。

    他窘迫掏出身上所剩不多的几块钱，全部给了她，并关切问她是不是着急用钱。

    谁料她却一脸气恼责备他是不是把身边所有钱都给了那个乡下女人！

    兄妹多年没见，一开口就是各种奚落辱骂，他不顾自己前途将李香妹带回城，丢了整家人的脸！

    他很是无奈，赶忙解释李香妹为人善良仗义，勤劳能干，还曾经救助过自己。

    谁知妹妹一个字都听不下，嚷嚷什么是来攀高枝的，来拖累家里的，满脸的刻薄和嫌弃。

    他下乡多年几番辛苦多少心酸，妹妹连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只剩横眉竖眼和责骂。

    婉儿多次写信问候关心，出钱又出力，不仅帮他心爱之人找到栖身的地方，还帮她落实了工作。

    自始至终，唯有支持和理解，半句怨言和责备都没有。

    相比之下，这个亲妹妹反而让他万分失望！

    韩青露出慈父笑容，快步走进家门。

    “丽丽来了。你呀，现在身子重了，出门千万要心些。”

    韩丽丽笑眯了眼睛，自豪般轻抚仍平坦的腹。

    “我一直很心呢。刚才我问妈了，她婉最近没怎么回来。我嫁给培民两三个月就怀上了，婉她铁定还没有！”

    韩青微笑温声：“怀孩子也是需要缘分的。这才几个月嘛不急不急。”

    韩丽丽冷笑轻哼，嘀咕：“江婉她估摸这辈子都不可能怀上。”

    上辈子陆子豪对她厌恶至极，不仅不肯跟她同床，甚至连同屋都不肯。

    即便她主动示好，他仍是不搭不理。

    陆家落魄后，他跑不见人影，她更是没会跟他亲热。

    后来他东山再起，只肯给她生活费，一句话都不肯跟她多。

    宁愿跟他的前情人暧昧不清，也不肯踏进家门半步！

    江婉却不同，跟刘培民返城后就生下一个大胖儿子，三年抱俩，五年抱四，足足生了五个孩子！

    丈夫步步高升，房子车子不停买，还有几个活泼可爱的孩子——让人羡慕又嫉妒！

    这辈子享受夫妻浓情蜜意的是她，儿孙满堂的人也会是她。

    绝没有江婉的份儿！

    韩青已经上了年纪，耳朵有些背，没听见女儿的声嘀咕。

    韩栋梁站得近，听得一清二楚。

    他眉头皱起，不悦瞪了瞪妹妹。

    不料，韩丽丽根本没瞧见，讨好抱住韩青的胳膊。

    “爸，今天我过来是想跟您商量一件事——您可一定要答应我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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