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落雪夜 蓄谋已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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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方城的冬来得太快,雪落了几日,将四四方方的石方城笼罩在一片白色的苍茫之下。

    屋子里生了暖炉,熏得屋子暖洋洋。

    贺韬韬伸了个懒腰,起身将窗扉推开一条缝。

    冷风灌进来,蔺止叙咳嗽了两声。

    贺韬韬又将窗子关严实了,过来去摸他执笔的,皱眉道:“怎么这么凉?”

    “我再去加点碳。”

    蔺止叙拉住她:“再加,你怕是要去雪地里撒野了,就这样,我习惯了。”

    贺韬韬看着他白到几乎毫无血色的脸,再看他从白天到黑夜都没起身休息过,一直在看各种公文折子,批批改改,心道他这病三分是旧疾,七分是操劳。

    贺韬韬起身,将他面前的公文折子全部合上,又取了一件狐裘大氅给他裹上,拉着他起身:“走走走,运动一下,动能生火气。”

    蔺止叙笑着看她将自己面前的公文扫到一旁:“外面天都黑了,雪也没化,确定要出门?”

    “要,当然要,必须要。”

    蔺止叙顺从的被贺韬韬拉着出门,刚一打开屋门,凛冽的寒风将人吹了个透心凉,贺韬韬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一脚踩进没过脚背的积雪,脚下咯吱咯吱作响。

    今晚是腊月十三,月亮的银辉和地上皑皑的白雪交相辉映,竟比平时都要亮上几分。

    本来是贺韬韬拉着蔺止叙的,走着走着,竟变成蔺止叙反握住贺韬韬,她太跳脱了,玩心大起,竟然在雪地里单腿跳。

    “你瞧,我这样走,地上就只有一排一摸一样的脚印,月黑风高杀人夜,我要是这样潜入谁家,保准能杀他个措不及,还让人查不出证据。”

    她为这些得逞的伎俩沾沾自喜,蔺止叙只是好奇,诗情画意的场景,她怎么脑子一歪就是杀人?

    犄角旮旯里的雪堆得更甚,淹没至腿,她笑着指着自己已经被雪浸湿的脚:“也很好埋尸的,等雪化了被人发现,早就冻成冰糖葫芦了。”

    你杀人,我埋尸。

    蔺止叙的脑中忽然就想起了这么一句,出神的这么一会儿功夫,一个不留神,一团雪在面前散开,他本能地挥挡开,炸成漫天的雪雾。

    “哈哈哈哈哈哈!”贺韬韬站在不远处笑得弯了腰,“你怎么不躲啊?”

    蔺止叙掸了掸身上的雪,气笑了,他没想到贺韬韬的运动竟然是这种运动方式。

    贺韬韬玩心大起,又团起了一个更大的雪球,后退两步,准备朝他身上扔过来。

    “你确定要玩这个?”

    贺韬韬得意地扬扬眉:“你忘了咱俩之间还有一场架没打完,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

    她得是他俩的初遇。

    无济寺的厢房,孤星对煞神,针尖对麦芒,都想置对方于死地,谁也想不到,不久后的未来,会有这么深厚的羁绊。

    贺韬韬举着高高的臂,叫着:“来咯来咯,我这一球下来,你不死也得残废。”

    随着贺韬韬振臂一挥,蔺止叙闪身躲过,抄起一捧雪就朝贺韬韬面上撒去。

    贺韬韬还没来得及闭上嘴巴,吃了满口的雪,人马上急眼了。

    好哇,你和我来真的!

    贺韬韬彻底不毁形象,蹲在地上狗刨似的,将面前大团大团的雪朝蔺止叙的方向刨过去。

    漫天都是挥洒的雪,完全看不到敌人的身影在哪,只留下凌乱的脚步,和哼哧哼哧刨雪的声音。

    贺韬韬一路刨一路退,直到来到树下,起身四顾,面前哪还有蔺止叙半个身影:“人呢?”

    刚刚太忘我的刨雪,别看重复着一个械性的动作,可终究是累的,贺韬韬微微喘息着四处张望,身后传来一声闷响,唰唰的声音响起,竟是整棵树都震颤起来,树枝上堆积的积雪漫天落下,像是下了一场暴风雪,迷得贺韬韬睁不开眼。

    “蔺止叙你个王八犊子,又偷袭我!”她转身朝着声音的方向闭眼大喊。

    发髻上、脸上、脖颈里都有雪片落下的片刻清凉,只一瞬便被什么团团裹住,她被人搂进怀里,脸颊贴着胸膛,头顶被大氅罩着,雪再也没有沾身。

    

    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静静听,只有雪落的声音。

    “还玩吗?”

    雪停了,贺韬韬扬起一张脸,又冷又热交替,额前湿哒哒的碎发贴在脸颊,微微呼出的气息转瞬化为白气,彼此贴着彼此,是这样的亲近。

    贺韬韬抿了一下唇,自然而然的环上蔺止叙的腰,摇摇头:“不玩了。”

    眼神湿漉漉又直勾勾的:“我们进屋吧,我有话想对你。”

    蔺止叙歪了一下头,没懂:“什么?”

    贺韬韬再次抿唇,提起一口气欲言又止,临近十五的月亮又大又圆,她倏尔想起尉三过的那句话。

    垫脚轻轻触碰了一下他冰凉的唇,眸子里的光亮晶晶的。

    “今晚的月色真美。”

    身上的每个毛孔好像都张开了,原本凉意侵肌的感官忽然有了烫意,他追着她离开的唇吻了过去。

    数月不见的相思在此刻化作浓烈缱绻的爱意,掰开揉碎,一寸寸一厘厘地尝,都是我爱你的证据。

    短暂分开了会儿,呼吸还在纠缠。

    睫毛上挂着的霜花微微颤动,欲还休,只有两颗心咚咚跳个不停。

    “不冷啊?”贺韬韬找补道。

    “冷。”

    “那回屋?”

    贺韬韬先行走了两步,又被人一把拽了回来,打横抱起,惊得贺韬韬低呼道:“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蔺止叙睨了一眼她,视线移向她的鞋袜,道:“我也有话想对你。”

    轮到贺韬韬疑惑了:“什么话?”

    蔺止叙用身上的大氅将人裹紧了些,边走边:“我出生前,我外祖父就过世了,我从来没见过他,只有王府的后院挂了一幅他的画像,外祖母常常一个人在那间屋子一待就是一宿。”

    “后来我问过外祖母,外祖父是个什么样的男人,让你这么多年都忘不了他?”

    蔺止叙顿了一下,贺韬韬好奇了,顺着他的话问:“那你外祖母怎么?”

    “她,我倒是长得有几分像他,不过性子却天差地别,舅舅也不像他,独独母亲是最像他,年少时的混不吝的脾气和外祖父如出一辙,他们父女俩也是最投缘的。”

    蔺止叙居然用了“混不吝”三个字去形容他的外祖父,一个握重兵戍守国境线十几年的实权王爷。

    见贺韬韬面露狐疑神色,他笑得狡黠:“你可能还不知道我外祖父曾干过最惊天动地的一件事。”

    贺韬韬成功被吊足了胃口:“哈?什么事?”

    “他娶了他嫂嫂。”

    贺韬韬:“?”

    蔺止叙:“!”

    贺韬韬瞠目结舌:“你、你外祖母?”

    蔺止叙点头,“外祖母,当年也是这样一个雪夜,他俩叔嫂身份有别,外祖父不畏人言,背着湿了鞋袜的外祖母在雪地里走,当时她还不知道外祖父对她的心思,直到多年后才知道那个雪夜,那是外祖父对她蓄谋已久的接近。”

    贺韬韬慢慢咂摸出味道,看向蔺止叙:“我呢,好端端的抱我走什么,我和你又没有叔嫂之别。”

    她挣扎了两下,嘟囔道:“我要下来自己走。”

    蔺止叙不放人,搂得更紧了些。

    “我话还没完”

    他停在廊下,灼灼的目光盯牢了她。

    “贺韬韬,你也是我蓄谋已久的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