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是,主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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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奥地利北伐军开往布拉格中途。



    一夜,奥军将军法罗德伊德里苏忽然撩开了罗贝尔寝帐的门帘。



    正藏在被窝里津津有味地阅读骑士的罗贝尔被突然的来访吓了一跳,忙脚乱地把书塞到屁股底下,露出脑袋敷衍地笑道:



    “哦,是法罗啊,怎么,这么晚是有什么急事吗?”



    法罗严谨完整地行完军礼:



    “罗贝尔大人,有一个人请您务必见一见。”



    “什么人?”



    “是名看上去不到三十岁的贵族男人,他自称是来自伦敦的盎格鲁-撒克逊贵族,流落至此,有要事求见主教。”



    “英格兰人?”



    罗贝尔难以置信地揉了揉耳朵,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你这逗我吗,我们可是在波西米亚,离英伦岛远隔千里,他是变成鸟飞过来的吗?”



    法罗也明白自己的话有多离谱,但他还是坚持道:“总而言之,我觉得这个人主教真的有必要一见。”



    那就见一见呗,又不会少块肉。



    罗贝尔摆摆,示意卫兵敞开门帘。



    在门帘升起的一刹那,一名大约二十六七岁的年轻男贵族施施然走入,用标准到不能再标准的贵族风范向罗贝尔屈身行礼,口吐出略带盎撒口音的高地德语。



    “哦,尊敬的维也纳主教,感谢您大方接受我的觐见,愿您的幸运与才华如美丽纯洁的泰晤士河一般永世不改,愿这位将军的英武伴威尔士的山峦延绵无绝。”



    罗贝尔:



    英国人都这样吗?



    男贵族从腕口抽出一节白帕,轻轻擦去脚面上沾染的灰尘,这才走入营帐。



    罗贝尔:“呃,其实屋里挺脏的,你没必要把自己擦干净”



    “那怎么可以。”贵族男子摇了摇头,“洁净自己的目的不是洁净,而是表达我对主人,也就是您的敬意,只有威尔士的下里巴人才会不注重礼节。”



    喂,你刚才还夸了威尔士的群山呢,怎么翻脸不认人啊。



    男贵族仿佛看穿了罗贝尔诡异的表情,又摇头叹道:“哦,是的,威尔士无疑是片美丽的土地,但那里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在品德上都远逊于高贵的伦敦士绅。”



    他一脸“我们伦敦的爷就是爷,整天除了吃喝玩乐就是提笼遛鸟,没别的”的神态,让出身安科纳乡下的罗贝尔自感瞬间变得低人一等起来。



    这就是首都贵族自带的地域歧视光环吗?好可怕。



    “那个。”罗贝尔心翼翼地问道,“这位伦敦的爷不是,这位先生,请问您深夜拜访我究竟有何要事?”



    “自我介绍。”男人挥了一圈中的短拐杖,微微躬身,“我的全名是约翰布莱特日奈兰开斯特,格洛斯特公爵好人汉弗莱布莱特日奈之子。”



    “兰开斯特家族,公爵的儿子?”



    罗贝尔坐直身体,惊讶地看着他:“你是英国王室公爵的儿子,为什么会来这里?”



    约翰微微一笑:“探险是撒克逊人的生命,家父和家兄需要留守家业,我身为弟弟,没有继承家业的负担,可以自由在如今混乱的时代创立自己的事业。”



    “我可以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是‘次子不能袭爵,所以出来混口饭吃’吗?”



    “咳咳咳!”



    约翰猛咳嗽几声,不失风度地保持着微笑:“您也可以这样理解。”



    罗马成文法规定,全体子女平均分配继承父母的不动产(封邑及庄园)。欧洲人延续了古罗马继承法,并发展出了相对可靠的新形式,例如让长子继承一半领地,其他儿子平分剩下一半,以保证国家在权力交接后不会完全四分五裂。



    2世纪,最先有贵族提出了“长子继承制”的概念,随着欧洲内卷形势的日趋恶化,贵族担忧领土分割后无法保证安全,也为了避免家族内战的发生,越来越多的国家选择了长子继承,而有些封建落后的地区,比如俄罗斯,则直到4年才在法律上确立长子继承。



    在长子继承法的家族中,次子和长子的待遇可谓天差地别,约翰显然便是一位不甘心就此落寞的家族次子。



    罗贝尔礼貌地道:“既然如此,我愿洗耳恭听您的教导。”



    他让侍从搬来一张桌子和地图,和约翰对坐两侧。



    后者不动声色地瞥了法罗和其他仆从一眼,罗贝尔心领神会,示意他们暂时离开营帐。



    在确认房间内只剩下自己和罗贝尔后,约翰语出惊人地开口道:



    “主教此次在波西米亚的特别行动,怕是违逆了皇帝陛下的命令吧?”



    “哦?”



    罗贝尔挑起眉头。



    这人有点意思。



    “阁下独具慧眼,我确实没有得到皇帝的军事许可。”



    “敢于将实情坦诚告知我这个外人,主教的心胸着实令我自愧不如。”约翰笑道,“不过政治本就是操弄可能性的艺术。主教见行事,我想,皇帝不仅责怪您,还会对您大加赞赏。”



    “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猜到的吗?”



    “很简单。”约翰用一根羽毛笔指着地图上的布拉格,“首先,波西米亚在先王战死沙场后乱成一盘散沙,无论是孤立的王国中央,还是割据的封地贵族,都无力解决胡斯派的暴乱——抱歉,我忘了您是一位胡斯同情者,那么请允许我以‘起义’来称呼这场战争。”



    罗贝尔摇头:“不,暴乱就是暴乱,暴乱是状态,不会因目的的高尚与否而有所改变。”



    “不愧是主教,每句话都有着真知灼见。”约翰随口拍了句马屁,接着道,“我不相信布拉格的国王所的‘波西米亚的混乱是奥地利的皇帝一促成’的污蔑。即使乌拉斯劳斯陛下仍在世时,波西米亚都是奥地利坚定不移的盟友,害死一位盟友而让敌对的异端国王有可乘,显然不符合哈布斯堡的利益。”



    罗贝尔下意识点了点头。



    约翰:“如果我是弗雷德里克陛下的话,我会先和乌拉斯劳斯国王联姻,然后派人毒杀他,再把这口锅丢给伊日,打着为国王报仇的旗号名正言顺地兼并波西米亚。”



    罗贝尔:!!!



    年轻人,你的想法很危险啊!



    



    “怎么了,主教,您的脸色似乎不太好?”



    “没事,你接着。”



    约翰轻笑道:“主教是对我的方案有意见吧。”



    罗贝尔沉默了一下,坦诚地:“是,你的段虽然能将利益最大化,却完完全全违背了人与神都应遵守的正义。”



    “正义?不不不,贵族可不是靠正义传承下来的。”约翰嘲弄般地大笑起来,“历史是无情对无脑的胜利史,道德是累赘,胜利就是正义,人世间唯有利益永恒。”



    “我持保留意见,你继续。”



    “遵命,大人。”



    约翰将羽毛笔慢慢移向奥地利南方。



    “听,皇帝在的里雅斯特集结了重兵,动向不明,但我猜测他的目标正是罗马。”



    “哦?愿闻其详?”



    罗贝尔惊讶地问道。



    奥地利要进攻罗马的消息被弗雷德里克有意地大量散播到罗马,但以中世纪闭仄的消息传播环境,在波西米亚很难了解远方发生的一切,尤其是对还未发生之事的预测,简直得上神乎其技。



    “这有很难,且听我详细道来。”



    他的羽毛笔沿着的里雅斯特向南划到那不勒斯。



    “人尽皆知,教廷与那不勒斯王国之间的摩擦不断升级,教廷军队如今大部分还在进攻南意大利,本土防备空虚,正是千载难逢的偷袭会。不止奥地利,威尼斯和佛罗伦萨如今都蠢蠢欲动。”



    “奥地利与教廷的矛盾由来已久,无论是两年前入侵安科纳,一年前强迫教皇加冕,还是如今包庇胡斯异端,每条罪状在四百年前都够教皇下发绝罚令,何况三罪并有。如今双方矛盾激烈,西风东风总要有一方被压倒,没有第二种选择。”



    不。



    罗贝尔默默想道。



    其实弗雷德里克就是单纯看教廷不爽,以及结婚心切而已。



    他要是有你想得那么多,就不会在意大利被打得如丧家之犬了。



    “的不错。”罗贝尔环胸而坐,多少高看了眼前男子一眼,“不愧是公爵之子,见识确实不俗。那你认为,没有本土支援的我军,今后该去往何方?”



    约翰正欲开口,罗贝尔抬拦住了他。



    “想一想再,你接下来的回答将决定你是否有会在我帐下谋得任职,以及能肩负多大的担子。”



    “无妨,牛津的数学教授夸赞过我思维迅疾,当世无人可比。”约翰毫不迟疑地道,“主教应当摒弃前嫌,与伪王伊日联,镇压胡斯起义。”



    “细。”



    “于公而言,胡斯异端学乃是对基督信仰天大的亵渎,可以适度招揽,却绝不可平等对待,那会让奥地利的正统皇位受到动摇和质疑。”



    约翰接着补充道:“胡斯徒只能以敌人或从属的姿态与奥地利共存。”



    适当容忍胡斯徒存在,在这个人口万分重要的时代,大家多少都可以理解。



    吸人口嘛,不磕碜,谁会和人口过不去呢?



    但如果试图和胡斯徒平起平坐,乃至帮助胡斯徒建立一个属于他们的国家,那大伙可就坐不住了。



    镇压胡斯乃是我大神罗朝的基本国策,要么你们自己改信,要么我们天主教徒“帮”你们改信。死一千个人,一万个人,哪怕全波西米亚的人死绝了也得镇压!



    你弗雷德里克刚刚上台不到一年,就要更改我大神罗朝持续五十年的国策,是不是里通倭斯拉夫寇!



    什么,你你不认识卡齐米日,没关系,很快你就要认识了。



    吸人口也要讲基本法的!



    为了防止被帝国内的反对派弹劾到颜面无存,弗雷德里克不可能同意和胡斯派结盟。这个问题,除了胡斯徒自己,正常人都明白。



    即使是罗贝尔本身,对胡斯思想抱有的也更多是对受迫害者的同情,而非对其理念的认同。



    他是一名纯粹的天主教修道士,虽然偶尔也会喝喝酒,看看美腿——不是江天河的,但至今都维持着教士的体面。



    他从来不是什么大公无私的人,安科纳的时候,如果不是江天河裹挟他血战到底,他早就跑了,也就没了如今的许多故事。他想活成的是圣彼得的模样,不想和扬胡斯落得一样的下场。



    “言之有理。”罗贝尔认可地点了点头,“看来你话都喜欢分两点,那于情而言呢?”



    “于情而言嘛。”



    约翰翘起二郎腿,露出一个不屑鄙夷的眼神。



    “王位继承战争,白了,是我们统治世界的贵族内部的矛盾。胡斯徒,呵,不过一群失意贵族领导下的泥腿子,一半是没有自知之明的自大狂,一半是只想捞一笔就走的投犯。这种团体没有资格同我们坐在同一张棋盘上博弈,还是尽早退场的好。”



    出现了!大贵族的鄙视!



    闻讯而来的朱利奥站在帐外内心挥舞着杜兰达尔狂喊道。



    吾必取而代之!



    罗贝尔无奈扶额:“你下次能不能的委婉一点?”



    “对聪明人就要直白话。”约翰亲倒了两杯酒,递给罗贝尔一杯,“干杯(eer),不知我在您心中能得多少分?”



    如此狂浪不羁,目中无人的姿态,不禁让罗贝尔想起了留在维也纳的艾伊尼阿斯父女。



    艾伊尼阿斯曾经担任过弗雷德里克的秘书,素以狂放着称。



    于是,他沉思了半分钟,最终将自己的十字架项链亲戴在了约翰的脖子上。



    “日后请多指教了,要秘书。”



    约翰满意地将项链塞进领口:“您当然不会失望的,很快您就会发现,我是世界上最好的政务秘书。”



    “那么,世界上最好的政务秘书,你能帮我再倒杯酒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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