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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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至黎明, 太阳从东方露出了一点边界。

    往着城北的方向,两个人影一前一后追逐着。后面的那个影子更快一些,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近。前面的那个人终于撑不住了,被后面的那个人拿着剑架在了脖子上,不敢动了。

    追了大半个时辰身上沾了层层露水,褚黎一身黑衣早已湿漉漉地全都贴在了身上,“你还能跑到哪里去!”

    秦济弯着腰气喘吁吁, “你追了我快一个时辰了,难道就不累吗?”

    “不累。”褚黎一张脸没有任何的表情,“跟我回去。”

    “你抓我回去做什么?能得到什么好处吗?”秦济累的话都不顺畅了, 为了轻松一些直接瘫坐在了屋脊上,“你不如放了我。抓我回去你还得浪费时间不是吗?”

    “把你送到喻衍面前他肯定会高兴。”褚黎面不改色。喻衍虽然没有过,但是他能感觉到,若是他抓住秦济, 喻衍一定会高兴。

    “哦。”秦济喘好了气,笑着看向褚黎, “他高兴关你什么事?”

    “我的事又关你什么事?”褚黎不吃他这套,手上的剑一收,直接扭住他的胳膊,“在山镇时被你逃了, 这次不会再让你逃了。”

    褚黎的手劲大,秦济疼得五官都皱在了一起,可还不忘记刺激褚黎,“你为什么要讨喻衍高兴呢?你讨他高兴有什么好处吗?”

    “我就喜欢讨他高兴, 你管得着吗!”着褚黎手上的力气又加重了,恨不得将秦济的双臂卸下来。

    秦济大笑,“你想讨他高兴我管不着,不过你恐怕以后没机会讨他高兴了。”

    “你什么意思!”褚黎的脸色突变,手上用力,咔嚓一声,秦济的手骨断裂。

    “嘶,”秦济疼得冒汗,“那当然是喻衍走了,你再也找不到他了,找不到人你自然讨不了他开心。”

    “胡。”褚黎脸色这才恢复正常,“他现在就在宅邸之内,昨夜我亲自将他送回去的,他又怎么会走?”

    秦济的手骨扭曲着,或许是疼痛过去了,他笑嘻嘻地看着褚黎,“我可没有骗你。你想想你追我出来的时候是不是从他屋顶上过了?”

    因为喻衍突然的亲近,褚黎激动地睡不着,半夜突然听到屋顶传来声音,出来一看竟然是秦济,他想也没想就追了上来。虽然很是匆忙,但是他追上来的时候的确是从喻衍屋顶上过了。

    秦济继续道,“以喻衍的武功,若是有人从他房顶上走过,还是你我这样的动静,你以为他会察觉不到吗?他如果察觉到了就一定会追出来,而现在他根本没有出来,这只能明他根本就不在房内。”

    “三更半夜,他不在房内,瞒着你去了什么地方呢?”

    秦济一,褚黎的脸色霎时间惨白,他揪住秦济的衣领,“你怎么会出现在衍城?”这时他才想起秦济为什么会出现在衍城这件事。如果喻衍真的不在,那也太巧了,只能明喻衍不在和秦济有关。

    “是不是你把他骗走的!”褚黎脸色狰狞,若是秦济敢一个是字,定会被他撕得粉碎。

    “咳咳。”秦济被他挤着胸腔连咳几声,“我自然没有本事把他带走,将他引出去的另有其人,而我只不过是被人要挟送个信而已。”

    “谁!”

    秦济脸上爬上诡异的笑,“你若是想让我告诉你,就要放了我。”

    “你!”褚黎愤怒,“你现在竟然还敢与我讲条件。”

    秦济却是不怕他,“你可要快点决定了,我愿意等你,喻衍可不愿意等。你若是犹犹豫豫喻衍错过了,恐怕以后真的会再也见不到他了,到时你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现在天还没完全亮,你赶过去不定还能找到人,若是再晚一些,连我都找不到他们在哪里了。”这态度是摆明吃定他了。

    褚黎咬牙,就算秦济的是假的又怎样,他赌不起。

    ·

    身上的疼痛消失了,然而全身就像散了架一样,每一处的骨节都像是被卸掉了,就连喉咙里也发不出声音。

    喻衍缓缓睁开眼睛,昏过去之前的记忆渐渐回到脑内,还是在这个密室,还是躺在原来的地方。他尝试着去牵动手脚,然而依旧一身瘫软,没有丝毫的力气。

    “结契之时你疼的昏了过去。”声音从密室里的另一边传来,闻人仪拿着一个水壶一个水杯走到床边,表情温柔,“是不是喉咙干痛,喝些水就好了。”

    “你出了那么多的汗,如果不快点喝水,等着身体恢复了感觉会很难受。”

    闻人仪将喻衍抱起,让喻衍枕在他的肩上,拿着杯子亲自喂他喝水。水到了嘴边,喻衍才知道他竟然如此需要水,连着喝了几杯仍然是不解渴,反而更加想喝。

    嗓子不那么干疼了,他发出干裂般的声音,“水,再给我水。”

    闻人仪持续不断地给他喂水,喝了一杯又一杯,已经记不清喝了多少了。

    他躺在床上,想起他昏过去之前闻人仪的话。他就算再不懂,也明白了闻人仪话中的意思,只不过他不明白闻人仪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执念。

    魏霖也好,闻人仪也好,全都是如此。

    甚至就连褚黎的感情也是这样。

    “还喝吗?”闻人仪的目光落在喻衍唇角,那里还留着喻衍没有吞下的茶水,将喻衍干渴的嘴唇渡上了一层水膜。

    喻衍摇头。

    闻人仪将杯子放下了,仍旧让喻衍靠在他肩上。

    “我们两个之间的结契已经完成,你现在的身体已经脱离了狼神血脉的控制,已经和褚黎没有了任何的关联,只有和我才有关联。等天亮了我就会带你出城,那时就算褚黎也找不到你。”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这么执着?”

    喻衍的声音恢复了正常,他不明白闻人仪口中的结契是什么,也不明白其中代表的意义。

    魏霖且与他尚有一些纠葛,而闻人仪的感情又是如何而来的?

    与闻人仪相识时,闻人仪只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孩子,到他在寒城城门前自刎,闻人仪也只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为何会对他有这种感情?又为何如此强烈?

    他不明白。

    闻人仪扶住喻衍的身体,与喻衍面对面对视,“沙漠之中,烈日似火,我与族人在魏军的屠刀之下,是你救下了我。”

    那日,在魏军屠刀之下,只有七岁的他没有任何的畏惧,或许狼神血脉给了他指引,让他知道会有人来救他们。然而,在看到喻衍的那一刻他依旧震惊了。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那样雪白的皮肤,就如乳汁一般的白,好像还带着乳香气,比他大不了几岁;那是他第一次看到那样耀眼的脸,比烈日还要夺目。

    “你问我为何如此执着?”

    喻衍的眼中映照出他的脸,他脸上没有任何的迟疑。

    “我也不知道。”

    “原本我只是仰慕你,感到自己的肮脏龌龊不敢接近你,只要能看到你就已经满足了,从没有奢求过其他的。”

    他的眼珠流转,仿佛回到了那个时候。

    “我只能看着闻人歌与你亲近。那个时候我想,为什么她就那么容易与你亲近?你为什么偏偏待他那么好?我嫉妒过她,嫉妒他敢于接近你,嫉妒她得到你那样的亲近,不过都只是嫉妒而已,我什么都不敢做。”

    “我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从没有想过改变。我本就属于黑暗,从未想过从你身上得到什么,你只要在那里就可以了。”

    “我每一日都看着你,可是你却不见了。”

    闻人仪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仿佛再次经历二十年前的黑暗。

    “你可知道失去信仰的感觉?”

    “我从没有想过你会死。”

    他抱住喻衍,眼泪落在喻衍的背上,浸透了喻衍后背的衣物。

    “后来我才想明白,珍惜的东西要拿在自己手中才行,我得把你变成我的东西,否则总有一天你会像二十年前那样消失的。”

    喻衍活着的时候他无法得到喻衍,至少在喻衍死后他要把喻衍的身体留在身边。

    “为了保存你的身体,我迫不得已才把你交给了秦济。”他的手爬上喻衍的后背,轻轻抚弄,像是安抚孩子一样,“他是个疯子,对你的身体做了很多过分的事情,你不会是生气了吧。你如果生气了我就在他身上加倍讨回来!”

    喻衍的喉结滚动,没有话。他没有得到喻衍的回答,转过喻衍的身体,眼中透出狠厉,“等出了衍城我马上就把他找出来,把他带到你面前任你处置!”

    他那时只不过是一具尸体,秦济对他做了什么他完全不知道。闻人仪也没再纠缠这个问题,他陷入兴奋的回忆中。

    “我遍寻黎族记载,幸亏还有将你带回来的办法。”只是着这些话他就已经蠢蠢欲动。

    “你知道那个时候我多么激动吗!要把你带回来需要狼神血脉,而我体内恰好有狼神血脉!我从没有那么高兴过,我以为你遥不可及,却不想我们在你死后才真正绑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