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老笑了,任由教室里吵了一会儿，才轻咳一声，：“好了,大家安静，马上要上课了,都把课本准备好。”

    阶梯教室左右两边都有巨大的投影屏幕，视野很清晰。

    周舟看见左侧第三排的四人位子里有一个空位,就朝那边走去。因为教室太大，她并没注意都有谁在,只知道顾景溪肯定在教室某处。

    阶梯教室里的座位是连着的,最中间那一列，每排可以坐六个人，而即使是左右两列的座位，一排也有四个人，看起来很挤。

    周舟看中的那个空位，剩下三个人全都是男生。见她走过来，坐最外面戴着眼镜的男生主动站起来，让她进去。

    周舟冲他们打了个招呼,坐下后就把笔袋拿出来。

    昨天顾景溪把课表发过来了，还附带发了一长串书本清单,于是周舟自己摸索着在亚驴逊上下了单。

    她昨天打开银行查了，原主的卡居然有六位数余额,而且之前每单的消费记录还都是五位数往上走,加上大少爷昨天不情不愿地转来的那一笔钱,余额里打头的那个数字已经快变成5了。

    听亚驴逊上买书很快，应该今天下午放学后就能收到了。

    周舟把草稿本放到桌上。今天第一节课是讲不等式。

    坐在周舟右边，刚刚让她进来的那个男生转了转上的笔，偏头看她：“同学，能不能问下你是怎么进来的？”

    周舟如实：“计老昨天下午让我做了一套题，然后就我可以来上课了。”

    男生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翻翻桌上卷的皱巴巴的书，：“这么，你的蓝皮5肯定早刷完了。”

    他仰天长叹：“哎，哪像我等凡人，题做得又慢又菜。”

    周舟左边的男生露出嫌恶的表情：“林霖，你又毒奶，会关爱新同学吗？”

    林霖：“我这是真诚的赞美。”

    左边的男生：“妹子，你别理他，这人一天不奶人，全身不舒服，我都懒得和他挨着，特意空个位子出来。”

    周舟被他逗笑了：“没事，叫我周舟就好。”

    左男生：“我叫王一诺。”

    里面的男生伸出头来，：“我叫方文。”

    林霖：“哼。”

    周舟终于从这几位友善的新同学身上感受到了久违的质朴理工男气息，感到格外亲切。

    数学所也是个男多女少，阳盛阴衰的地方，到了边疆科研基地后，女性生物更是少的一只都能数的出来，除了周舟之外，就只有教她做饭的厨房阿姨了。

    而且不管男女，搞科研的人大多都质朴而严谨，周舟还以为五十多年后，祖国的大好青年都被改造成了周季然和顾景溪这样的随性生物，直到看到这里大多数人之后，她才找到了组织。

    写满了数字的草稿本，满眼的糙汉子，这熟悉的做题氛围真令人感动。

    林霖：“周舟，你的目标是什么？降至一本线录取？”

    王一诺见他问的这么直接，露出一脸不忍直视的表情。

    但对这种直来直去的生物，周舟穿越前早就见怪不怪了。

    她：“一本线录取，是国赛一等奖吗？”

    林霖点点头。

    周舟：“我只有一个目标，就是回科学院的数学研究所，至于竞赛，我会尽力而为的。”

    此话一出，同排三人的表情都变了。

    林霖：“大佬，果然是大佬，在下跪了。”

    王一诺震惊了半晌，却意识到什么：“回？”

    周舟这才发现自己漏嘴，忙补充：“啊，我是，考。”

    方文慢悠悠地：“那当然，也只有大佬才能空降，我们这些菜鸡都是从初三开始就饱受折磨了。”

    周舟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正巧这时，一位老先生慢悠悠地从前门进来，走上了讲台。

    王一诺低声：“这位是教不等式的老袁，他的普通话有口音。”

    看见老师来了，教室里响起一阵大规模悉悉索索的声音，大家都在收草稿本，换书。

    老袁把上提拎着的一个红色环保袋搁在讲台上，慢条斯理地坐下来，凑到话筒前：“还有十几天就省赛了，蓝皮4要抓紧刷了，有能力的再看蓝5，省赛，稳扎稳打最重要。”

    他侧过身子从环保袋里抽出几张纸，：“好了，下面我带着大家来看一道蓝题。”

    “老袁又开始了。”

    “害，不定人家这是蓝5的题，简称蓝题。”

    “你笑什么笑，老袁的蓝题这么蓝，是你能笑的吗？”

    教室里果不其然，笑倒一片。

    老袁：“别笑，我看谁笑得最开心？那就请他上来做题。”

    底下的人顿时开始强行忍笑。

    老袁：“好了，周舟同学在哪里？请上来做这道题。”

    周舟：“”她明明没有笑啊！

    见她一脸无奈地站起来，王一诺丝毫不给面子地笑喷。

    林霖站起来让她出去，低声：“大佬加油。”

    老袁从纸面抬头一看，有点惊讶：“哟，是个姑娘啊。”

    周舟走到讲台上，拿起粉笔。一教室人都看着她，黑压压的，让她想起了以前数研所每周举办的茶话会。

    是茶话会，也安排后厨师傅做了平时市面上很难买到的蛋糕点心，但偏偏每次都要选在有黑板的会议室里开，所以每一次，一群人吃着吃着，都会唾沫横飞地讲起各种理论来，争着到黑板上演算，最终演变成一场争论。

    她的老领导，邓三邓处长，就总是捧着大茶缸，坐在会议室的大黑板前面，笑吟吟地由着他们这群年轻人闹，劝都不劝上一句的。

    周舟微微敛眸。

    一想到他，顿时感觉心脏都被狠狠扯了一下。

    她在学会用搜索引擎的第二天，就查了老领导的名字。他最后一次出现在新闻里的时候，是两年前出席某大学的一场学术讲座，当时整场座无虚席，现场互动气氛热烈，记者评价他是“谦和儒雅的数学大师”、“共和国的脊梁”。

    周舟想起林霖的问题。

    她的目标是什么？

    其实很简单，除了继续搞科研之外，她也就是想，能再见故人一面罢了。

    希望他们能一切安好，等她到重逢那天。

    “周舟？周舟？”

    忽然，老人家软软的普通话声音在耳边炸响。

    周舟一惊，瞬间从回忆中惊醒过来，老袁就站在她眼前，里拿着根白粉笔，一脸担忧的样子。

    所有人都打量着她。

    老袁：“是不是昨晚没休息好？”

    周舟忙摇摇头，道歉：“我没事，不好意思老师。”

    老袁闻言笑了，脸上的皱纹舒展开，像一朵迎风飘扬的菊花。

    他转身到黑板上抄题，声音中还带着笑意：“没事就好，别紧张，这题一点都不蓝。”

    周舟：“”不是刚刚还是蓝题吗？

    底下的人想笑又不敢，但他们看到题目后，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不等式本来就是代数部分的重头戏，深坑中的深坑，特别是现在黑板上这道题。

    练过竞赛的人都知道，不怕题干长，就怕题干短；不怕数字算不出，就怕变量看不懂。

    这道题可谓五毒俱全。题干又短，又没有实数，全都是一水儿的抽象变量，一眼看过去，也不知道能套个什么不等式。

    教室后排，程奕感觉自己要头秃了：“溪哥，啥想法？”

    顾景溪敛眸：“没想法。”

    少年漫不经心地靠到了椅背上，双揣在裤兜里，软软的头发有些许落到了后排桌上，惹得坐他后排的女生又是一阵脸红心跳。

    程奕：“好啊，你就扯吧！”

    他自己埋头在纸上演算起来。

    顾景溪的确撒了谎。他一眼就看出来，这是昨天计老考卷上，一道不等式的变式，原理都是一样的。

    那道题很难，他至今都没看出用的是什么不等式，在瞪眼瞪了十分钟之后，他断臂自保，果断走上了漫长的消元化简之路。

    虽然最终做出来了，但也花了很久时间。而且最重要的是，这题解的一点都不美。

    数学是讲究对称之美的。

    老袁叫的是周舟，不是他。这明，周舟肯定有更好的解法。

    顾景溪藏在裤子口袋里的，悄悄握成了拳。他懒懒地看着黑板，很好地藏住了眼底的一丝不甘。

    程奕忽然地欢呼一声：“溪哥，我发现这里可以这样化简。”

    他把草稿本怼到顾景溪眼前，顾景溪兴致缺缺地，抬眼一瞟，：“很好，keepgng”

    好个锤子，又是这种傻的做法。

    **

    讲台上，少女已经飞快地在黑板上书写起来。

    她的背影纤瘦，脊背却永远都挺得笔直，即使只是远远看着，老袁都能从这个有些单薄的背影里看出坚韧的力量来。

    这个新来的姑娘不简单啊。

    老袁昨天和计老一起在食堂吃的晚饭。对方告诉他，周舟是他接管鸽一竞赛总教练一职以来，见到的最稳、天赋也最好的学生。

    老袁清楚的知道计老这话的分量。

    如果只是有冲击国一的潜力，只怕还得不到他老人家的如此盛赞。

    他默默注视着少女解题。

    其实这个题的原理非常烂大街，就只是简简单单的柯西不等式的变式。但它出的很巧，9%的人上来就化简，%的人能感觉到事有蹊跷，只有%的人能最终看破。

    在考场上，时间就是生命。傻傻化简的人，大多都会死在后面的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