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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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秋寒却稳坐着, “今日书还没读完。”

    云邡刚站起来, 外袍都脱了个袖子了, 听谢秋寒拒绝的毫不犹豫,当即觉得牙疼。

    这臭子, 从入住不朽阁之后,就变回了那个沉稳过头的锯嘴葫芦, 八棍子都不出个闷屁,当初就该吊着他算了。

    云邡倾身道:“那谢师兄, 你这书什么时候读完?”

    谢秋寒下意识抬头,却发现他凑的极近,鼻尖都快贴上了。

    温热的呼吸扑在他脸上,痒痒的,挠人又恼人。

    ……他刚才叫他什么来着?

    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 手上书就被一把抽走了。

    云邡倚在桌前,把那书翻得哗啦啦响, 半响, 冲人家三清祖师的毕生力作评价:“这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完就扔回给了谢秋寒。

    谢秋寒手忙脚乱的接住书, 又听他:“岫玉你还是每天卯时就起来修炼?有什么好修的,少年人就该多出去玩玩。”

    “………”

    有什么好看的、有什么好修的——这就是天下第一仙门首座的德性。

    而且他还是天生神体, 正冲着谢秋寒一个地字五灵根的人这种话,照学堂里的法, 这种人就该拖出去鞭尸。

    云邡去关了窗,换了身新行头,背着他:“我就数三声, 你要是不跟来,我就自己去了 ……”

    谢秋寒别开脸,装作看风景。

    旭日初升,云雾消散,立冬时空气清寒,很是醒神,越到天冷,他越是喜欢把窗户都开,觉得这样能保持清醒。

    但云邡每回进来第一件事就是自作主张把窗户关得严严实实,非把自己装点成一温室花朵才算满意。

    “三、二、一……”

    云邡倒数完,发现谢秋寒还稳坐如钟,活像一只扎在地里的萝卜头。

    云邡眯起眼瞧他一阵,若有所思,还真抬起尊腿往外走了。

    不朽阁从二楼往下的楼梯都是一层空心木板,踩着上面总是咯吱咯吱作响,不知道哪天一不心就得踩一大窟窿。

    谢秋寒听着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渐渐归于平静,而后是些细碎的话声。

    于是知道他真走了。

    谢秋寒捧着书,室内归于冷清平静,忽然觉出了立冬时的冷。

    他盯着那页书,盯了片刻。

    ……最后还是放下了,起身往外走。

    刚一推门,耳边炸开了笑声和哀嚎声,吓得他往回踉跄了两步——

    “哈哈哈!了半柱香一定出来!给钱给钱!”

    仙座高兴的像刚平定了岭南灾祸大荒魔患似的,丝毫不要脸皮的朝童子伸手。

    岫玉气的剁脚,“谢师兄,你怎么就出来了!”

    平时不是挺沉稳的吗!

    对得起三清祖师吗!

    ……

    谢秋寒抓住门框,扫了他们一眼,面无表情的一甩手关门。

    “哎!”

    时迟那时快,仙座发挥出一剑破山河的伶俐身手,闪电一般格挡住门,一把抓住少年的手臂,把他往外一拽:“都出来了,就不要口是心非了嘛……”

    谢秋寒几乎整个人撞进他臂弯里,终于破开面具,滋啦一声整个人熟透了。

    以后谁再和他吹神霄英明神武就是瞎了眼!

    他像个烤红薯似的被仙座拴在腰上,御剑穿过高空上的凛凛寒风,越过一座座山头,直到九宫八观的建筑群都成了蚂蚁,而热闹生气的城镇民居一点点现了踪影。

    谢秋寒这才降了温,睁大了眼睛,看着底下的城镇——云邡的出去玩,竟然是带他下山!

    城镇里很是热闹,人群熙攘,今日立冬,正是集会的时候,农户推着农活出来叫卖,手艺人稳坐街边笑呵呵的聊天,两边摊贩叫喊卖货,对停下来的顾客百般殷勤,还有穿红棉袄的娃娃坐在爹爹肩膀上,伸出手去抓糖葫芦。

    谢秋寒已有六年没下过山,上回在山下时,也是个屁事不懂的毛孩子,成天除了会吃就是会玩,但凡路过果糖蜜饯玩意都要伸手去薅薅毛。

    如今再来到山下,恍如隔日,却物是人非。

    云邡道:“怎么样,了让你多出来玩玩,还非得我用强。”

    谢秋寒耳根红透了,但脸上一点都不显,紧抿着唇,就是不肯个好字。

    云邡量他一会儿,心生赞叹,这再怎么羞恼都不上脸的功夫,也算是寒的绝技吧。

    二人行了一段路,谢秋寒本是一脸稳重,但毕竟少年心性,到底是忍不住,眼睛不住的往两边看,神采奕奕的,很新鲜。

    云邡负手走在他身后边,悠闲自在,但见旁边的人都有意无意的看过来,便察觉出了一些不对:

    山下的百姓都穿上了冬衣,裹得严严实实,就谢秋寒被他这么偷出来,身上只披了件单衣,显得格外单薄可怜。

    而他自己,出门前就记得换上了一件新袍子,他身形瘦而高挑,冬衣穿着也是风姿无限,和前面那个像八辈子没出过门的少年对比起来,不免让人联想他有什么奇怪癖好……

    正好旁边有家成衣店,他不由分的一把将谢秋寒拽了进去。

    谢秋寒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被扔了一堆衣服,让他去试。

    大概是触景生情,他回忆起当年被亲娘装点的日子,很配合的由着云邡玩。

    云邡将他摆来布去的扮,一会儿锦袍加身,一会儿披鹤氅衣,掌柜伙计手里堆起的衣物越来越多……

    最后谢秋寒落定在一件暗红色狐裘的装扮上,脖子边围的是圈白色貂毛,衬的面如冠玉,颜色分明,像人间富贵人家的公子。

    他无奈的朝云邡看过去,“行吗?”

    云邡量一阵,面露满意。

    掌柜很会看眼色,立马殷勤道:“此乃正宗的火狐皮毛,火狐生在北川之地,皮毛最能驱寒避风,只要披上这裘衣,便会觉得通体暖洋洋的,而且这会儿刚进的货,正是便宜的时候,只要这个数——”他伸出手掌,比了个五。

    谢秋寒想问五后边几个零,可云邡已经爽快点头,“拿着。”

    掌柜眼睛一亮,“那这些要再挑两件吗……”

    他抱着一堆半人高的衣服,已经分不开手,只好用绿豆眼拼命往下看,用一双灵活的眼睛传达了他家衣物“虽然贵了点但是好看还显身份值得选购”的复杂意思。

    云邡道:“别废话,都拿着。”

    掌柜喜笑颜开,刚一开张就过年。

    云邡敷衍完老板,目光越过对方肩头,落定在后边。

    谢秋寒顺着他目光一看,是排女子衣物,脱口而出:“你别想!”

    云邡飞快的一眨眼,若无其事的按住刚想伸出去的手,疑惑道:“你什么?”

    左脸写着“你误会了”,右脸写着“我听不懂”,横批却是“本座颇为遗憾”。

    谢秋寒:“………”

    这大尾巴狼!

    他别开脸,这时伙计啪嗒啪嗒完算盘,堆满笑走过来,“客官,八百两白银,或二百下品灵石。”

    山下货币度量单位分两套,一套是灵石,一套是白银,中间汇价每日都在浮动,各大票庄伙计会在卯时统一宣读。

    云邡摸出刚从岫玉那儿赌来的一块上品灵石,递给掌柜,“多出来的记着账,改日再来,衣服都送去紫霄天宫,报……报岫玉的名。”

    这片都是紫霄山的辖地,掌柜的听了云邡的话,呆了片刻,身侧的伙计双手捧着这枚上品灵石,抖得和筛子一样。

    掌柜再次量二人,见他们神姿秀逸,非同寻常,顿时吓得两股战战,“的有眼无珠,冒犯仙人了。”

    着腿下一软就要下跪。

    谢秋寒眼疾手快拉住他。

    云邡一瞅,揶揄道:“掌柜的,你这是黑了我多少?”

    掌柜却是头一回觉得灵石这么烫手,赶紧塞回去,拉也拉不住的磕着头:“的不敢,的万万不敢!的眼拙,未辩出仙人身份,还请仙人恕罪!”

    谢秋寒一愣……

    他觉出了不对。

    连钱都不要了?

    很容易的想到,若不是有虎狼在前,积威已久,像这种你卖我买、你情我愿的事,又谈何冒犯?

    他下意识去看云邡,却发现他脸上已经没了表情,惬意散漫是没了,但不悦之情也没跟上,他所有的情绪都敛在一处,叫人探不出究竟。

    “起来,”云邡道。

    他语调平静,却有着不容人反抗的意味。

    那掌柜的战战兢兢的站了起来,“的实在、实在不知是仙人来此,往日都是方管事的,仙人勿要怪罪,您再看看还要什么,我立刻让伙计给您送上山,这钱的绝不敢收……”

    越越离谱,紫霄山三字换成土匪窝也能成立。

    谢秋寒想断他,这时听得云邡凝神片刻后,轻声:“再忍几日。”

    ……那话倒像是给他自己的。

    那掌柜的不知其意,觉着这话牛头不对马嘴的,心里转过了无数念头,当真是胆战心惊,硬是在寒冬滚出了一脑门的汗。

    谢秋寒心念电转,紫霄山乱象已久,想必是分管此地的管事常常来此搜刮,三番四次之下掌柜就成了惊弓之鸟,这会儿一听二人是紫霄山的,还以为是直钩吊他,立刻跪下求饶。

    连他自己,刚上紫霄山时不也是被一个管事给坑了一回吗。

    但他见掌柜都抖成了那样,忙拉了拉云邡,劝道:“别吓着他了。”

    云邡冲他微微颔首,但紧接着,眉毛就挑了起来,他发现这子顺手摸进了他衣襟里——

    谢秋寒从他怀里摸出了两块灵石,转而放到掌柜的手上,借花献佛的:“掌柜的你接好,不用怕,我们没有坏心。”

    出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