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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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最是寂静, 外头虫鸣歇了, 人也熟睡, 彷徨整夜的星月渐渐在黎明里销声匿迹。

    谢秋寒翻了个身,被子都踹掉了, 枕头却还紧紧抱着不放。

    云邡替他拢了被角,静静看了他片刻, 想了一阵,最后觉得也没什么, 蚩尤都死的不能再死了,就留颗魔丹,有什么好嚣张的。

    而他虽然常常倒霉,死去又活来,仙门首座当的像个劳动力, 但……保一个孩还是力所能及的吧?

    云邡在心里嘀咕了几句,把死了万把年的蚩尤腹诽一阵, 最后翻身上床, 把谢秋寒抱过来当暖炉, 又睡了个回笼觉。

    谢秋寒醒来时,天光大亮, 他也不知这一觉怎么能睡这么沉,连云邡起身都没发觉。

    他兀自坐了一会儿, 在床上发呆。

    他做了一整晚的梦。

    梦乡残影在他脑海中流连不去,直烘的他整个人从头顶到脚趾都发烫。

    刚开始并没有什么出格的内容,无非是有人在他耳边轻轻话, 而后将他抱在怀里,他二人向来亲密无间,没什么大不了。

    可后续……却越来越过分了。

    他不敢再回忆,只觉得自己真是……真是太得寸进尺了。

    谢秋寒努力的整理情绪,把那些东西压死在心底。

    帐子里静悄悄的,将士巡逻的脚步声和不远处的交谈声隔着厚厚的帘子传来。

    谢秋寒终于下了床,简单洗漱,弄出了些声响,很快惊动了守在外头的兵。

    站岗兵估计正瞌睡,听见动静,忙不迭抱着头盔步跑进来,“公子醒了,我来,我来。”

    谢秋寒刚洗了脸,把毛巾拧干放回去,觉得并没有什么好吩咐他的,只是礼貌的冲他点点头,“不必,多谢。”

    兵道:“公子可要用膳?”

    “不必麻烦了,”谢秋寒道。

    那兵也知道他们这些修士是不必用膳的,他看了一圈,还真没找着献殷勤的缝隙,于是要告退。

    还是谢秋寒叫住了他,问道:“仙座在哪?”

    “仙座去王帐议事了。”

    谢秋寒:“那麻烦哥领我去一趟。”

    兵挠了挠头,犹豫了一会儿。

    仙座与摄政王议事,按理是不该去搅的,可仙座又叮嘱过,公子醒了领着去找他。

    他想来想去,觉得公子找仙座,应当算不得搅。

    谢秋寒见他犹豫,体贴开口道:“不方便吗?若不方便就算了。”

    “方便,方便,”兵机灵的很,一边方便,一边去取挂在一边的大氅,双手捧着送到谢秋寒面前,“外边风大,请公子穿上,我刚才想的是这个呢。”

    那大氅看着厚重,入手却柔软的很,通身没有一丝拼接缝纫的痕迹,是一整张皮毛做的。

    谢秋寒只当是提前备好给他的,没有多问,便由这兵领着去找云邡。

    二人出了帐子,一路通行,并未受到阻拦。

    空气苦寒,一阵凉意直钻人毛孔缝隙,正好给谢秋寒降了温,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都冻回心底深处了。

    他开始量着周边环境。

    昨夜来到,夜色深重,人马俱歇,不知军营全貌,今日一看,一片连营,几乎望不到边际,风呜呜的穿过间隙,掀不起一片盔甲。

    而连营之间,将士三步一岗,个个持枪鹄立,军容齐整,见了谢秋寒和兵,只微微挪动眼珠,便再无任何动作。

    谢秋寒心中赞叹,以见大,他深夜才来到,今日一早却能在军中畅通无阻,可见消息传达之快,上行下效,秩序严整。

    如此走了一路,便来到了王帐。

    不知是为了保持机密,还是为免闲杂人等混入,王帐周边空了一大片地,既无兵士也无副帐。

    谢秋寒不急不缓的行去,兵不敢跟来,留在了最近的岗哨那侯着。

    谢秋寒才靠近帐篷,便听见了一道朗朗男声,正不疾不徐的汇报军情,将连日来的战事一一数出,那正是聂明渊。

    他步子一顿,不好搅,便想等这阵过去再进去。

    可他脚步才刚刚转圜,帐内的声音忽然停了。

    “谁在外面!?”

    跟随着话音,一把缨枪直刺而出,来到谢秋寒眼前。

    谢秋寒眉心一跳,却不闪避,只是抬起手,竟让他直接捉住了缨枪柄。

    缨枪被截了去势,成了一把只余样子的花枪,被他拿在了手中。

    帐中人大步走出,一名卸甲的将军掀开帘子出来查看,见自己使出的枪到了谢秋寒手里,瞪圆了一双虎目。

    谢秋寒双手将枪交了回去,很客气,“请将军收好。”

    将军并不收回,而是量他,见他眉目疏朗,气度不凡,一看便不是误闯的毛贼,心中不免纳闷,不知这是谁带来的人。

    这时一道醇厚的男声断了他的思量:“郑纶,退下。”

    将军听从此人的命令,往一边避了避,坐了个请的手势。

    谢秋寒便同他一起入了帐。

    话的是个穿朱红色华服的男子,高大魁梧,眉目生的很有威仪,他坐在帐中主座,云邡和聂明渊一左一右的坐在他旁边,这人身份呼之欲出。

    谢秋寒从从容容的向诸人行了个礼。

    “不必多礼,”华服男子双目含笑道:“真是少年英才,好身手。”

    不等谢秋寒话,云邡先替他回了:“让王爷见笑了。”

    完向他招手,“来我这儿。”

    谢秋寒依言在他身边落座,看见那位摄政王也不大介怀,依然很客气的样子,心里有了些判断。

    刚一坐下,云邡便道:“刚才那一手不错,我看你进益不少,回头我陪你练练。”

    谢秋寒被他夸就觉得高兴,盖住翘起的尾巴,嗯了一声,点头好。

    云邡见他可爱,揉了揉他头,问道“怎么一大早就寻到这里来了?”

    谢秋寒:“……”

    真稀奇,这人昨天才叮嘱要他紧跟身侧,寸步不离,转头就忘了。

    于是他只是答:“随便转转。”

    “随便转转就过来我这儿了?”云邡直接给他扣了个帽子,“真是缠人的很。”

    当着许多人的面,谢秋寒不吭声。

    其实云邡哪里是不知道自己了什么,他就爱逗谢秋寒,越不话,就越想招惹,所以谢秋寒故意不理他。

    帐中四角生了好几个火炉,暖烘烘的,熏人的很,谢秋寒顺手脱下大氅交给了一旁的侍卫。

    云邡多看了大氅一眼,情不自禁的翘起了嘴角,很神奇的没再往下招惹他了。

    帐内正在议事,因谢秋寒而断了一下,很快续上。

    他们话也不避着谢秋寒,因此他跟着听了一耳朵。

    摄政王指派了那位郑纶将军坐镇西北,镇压叛军,自己则三下五除二搞定一堆朝政,扔下太子在京中,紧赶慢赶的来到了此处。

    聂明渊为此间军师,嘴皮子最利索,理所当然的由他上报这几日的军情。

    现在正的是几日前拦截孝王粮草的事。

    当日云邡从紫霄山市集匆匆离开,便是因为无意中窥得太玄宫搜刮乃至押运粮草一事。

    谢秋寒这才知道,那日他们离开不久,便遇见了一支由西往东的难民队伍,那一队人浩浩荡荡,他们在空中御剑看了半响,竟然看不见头尾,只看见队伍最外围零星有支披甲的军队,再并上几个白袍修士。

    再混进去一问,才知这一行人的来源。

    他们从一个边陲村落走出,一路往东,希望能在没有战乱的地方安上家,却一直没有找到落脚的地方,又不断收纳沿路受灾的民众,积累下来竟有几万人之多。

    过了三关,来到凉州,他们饿的不行了,听有人招兵买马,就什么也不问的往那儿去,希望能有口饭吃。

    这伙人回答的乱七八糟,连自己要加的是哪位将军的麾下、听哪位大人的号令都不知道,完全是稀里糊涂,就冲一口吃去的。

    而同一时间,由紫霄山太玄宫诸人押送的粮草,将将行到雍州。

    一缺一盈,刚好补上。

    云邡一行人干脆就好人做到底,把难民引到了粮仓,算替孝王干完了这桩自己早就许诺的大好事——至于人家是不是真心想这么做,就另当别论了。

    摄政王单名一个鸿字,国姓为周,叫周鸿,他听了这段,哈哈大笑:“好,聂先生真是智技无双,能得聂先生为麾下,本王幸甚。”

    “王爷过奖了,”聂明渊不卑不亢,起身行了个礼,“王爷德音孔昭,天下归心,聂某自当效犬马之劳。”

    “先生快快起来,不必多礼,”周鸿虚虚一抬手,让他免礼。

    聂明渊依然行完那一礼,显得十分谦和,周鸿见了便更满意了。

    他二人一君一臣,来回吹捧起来简直没边没际,听得谢秋寒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谈话一阵,周鸿大悦,命人取了酒来共饮。

    饮酒间,他先敬了云邡第一杯,“此番劳仙座亲自出手,这一杯要敬仙座。”

    云邡很给面子的与他共饮了一杯,虚与委蛇的功夫做了全套。

    谢秋寒在一边旁观,正看出了些苗头。

    周鸿敬完云邡,恰好扫见谢秋寒的眼神,见他神情内敛,目光灵慧,心知他必有不凡之处,更何况被云邡带在身边,更值得一番考量了。

    他心里想了这么一大串,脸上只恰到好处的露一点赞赏,道:“还未请教,这位是?”

    云邡其实是不想让谢秋寒在他那儿挂上号,又一次替谢秋寒回答道:“家里孩,非要跟来见世面,王爷别见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