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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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邡今日从方成镜那儿讨了画, 但最后却没送, 而是另外自己画了一副预备送谢秋寒。

    他知道谢秋寒肯定更喜欢后者。

    他待谢秋寒是很愿意花心思的。

    晚间谢秋寒回来时, 云邡已经醒了。

    本是想故意吓他一吓,才装做没醒, 不然就他那三脚猫工夫,哪里瞒得过仙座。

    可却没想到, 就在这样一个把戏,他窥破了一份隐秘的情意。

    四下寂静, 云邡坐在一片黑暗的室内,久久没有缓过神来。

    他眨了一下眼,第一反应是:弄错了。

    秋寒怎么会对他有绮念呢?

    这不可能。

    可他刚才抽离神识,观察秋寒的一举一动,又分明就是那个意思。

    他就算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

    活了百来年, 什么是孺慕,什么是爱慕, 他分的清楚, 像那样毫不掩饰的流露, 绝对不会误会,

    ……可这怎么可能!?

    他从来待谢秋寒如弟子、如孩儿, 是从长辈的眼光去宠爱他疼惜他的,从来没有起过别的心思, 也没有过别的引导……等等,有吗?

    云邡回想起自己往日待谢秋寒的言行举止。

    又回想起聂明渊数次欲言又止。

    ……完了,似乎是有。

    山中流言亦不是头一天在了。

    碎嘴弟子们从倾碧那儿得了三瓜两枣, 整日咀嚼,当做茶余饭后的趣味。

    云邡觉得清者自清,越堵越像真的,所以早年制止过一拨后,就没太当回事了。

    秋寒是被这些流言给带坏了吗?

    他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心里给谢秋寒找了无数的借口。

    他忽然想起什么,抬眼望向周遭。

    这是谢秋寒的房间。

    墙上挂的是最初相识时他附身的那副仙人抚琴图,这画经他重画后,上面还添了谢秋寒。

    桌上摆的,墙上挂的,床头放的,所有谢秋寒珍之重之的东西,好像都有他的影子。

    云邡沉默良久,心口微微一动,想道:他是真的心悦我?

    他先前替谢秋寒找了种种借口,下意识觉得谢秋寒得是弄错了,出了什么事,才会这样。

    首先是得迷途,然后才能知返,否则……什么都没有出错,就会只是单纯的心悦一人而已。

    那就改不了,纠不正了。

    云邡站起来,伸手推开窗户。

    月光透过窗缝漏到室内,照出修长的人影。

    他负着手,往外望去。

    空地上,月光像淌了一地的白雪,谢秋寒以树枝代剑,身形矫捷,招式灵动。

    他回旋往复的练着一套剑招,行云流水间,自有一段不凡的气度流露出来。

    云邡盯着他看,突然觉得很不是滋味。

    他怎么都长这么大了,十年竟然就这样掠过去了?

    他现在甚至完全不知道这孩子在想什么。

    他喜欢谁、不喜欢谁?他有哪些朋友,这里头他又同谁是最好,同谁只是泛泛之交?

    云邡一直以为自己清楚的,可现在回头一想,谢秋寒是如此精通于掩饰自己的情感,以至于他连对自己的情意都分不清楚,又怎么去区别别人的呢。

    乃至于,自己也还是第一次知道,秋寒喜欢的不是温香软玉的姑娘,而是男子。

    那他白日撮合个什么劲?人家顾家姐艳绝八方都行,关他什么事?而那个时候秋寒又是什么心情?

    他快要被一堆问号砸晕了。

    谢秋寒听见楼上的动静,抬头看了一眼。

    因为隔了浓浓夜色,他看不清云邡的神情,只以为是自己吵醒了他,便对他歉意的笑了一下。

    云邡瞧着他生动的神情,便什么也没,只是暗自叫苦。

    他们一个在阁中,一个在地上,遥遥相望,满山的清风和月光都不曾话。

    .

    第二日,天宫的人都传,昨日顾谢方三家来访,把仙座惹恼了,不然他怎么今日脸那么臭呢。

    知道昨日会面情况的人坚定的反驳了这一点,那三家把仙座逗的很开心,他还从方城主那儿薅了一副画呢,所以,一定是有点别的什么事,比如:中州帝京递了什么撕破脸皮的折子过来,皇族和仙门要起来了!

    还有人,是因为中州那个刚登基的皇帝和摄政王反目了,仙座在思考日后对策,所以一直神游海外,这法的依据是,仙座今日恍惚的问了旁人一句:哎,你周鸿要知道他干儿子谋反了,心里怎么个感觉?

    反正议论纷纷里,全没猜中。

    这事没天下那么大。

    但也没不是鸡毛蒜皮那么。

    自家养的兔子,竟然窝里反了,多么愁人的一件事啊!

    “……仙座,您的意思呢?”

    方匆站在大殿底下,抬头去看上头仙座,见他眸光沉沉,神情晦涩,心里简直直鼓。

    他觉得自己的请求还算不上过分吧,仙座何至于面目深沉成这样。

    他看云邡半天都不搭理他,又大着胆子喊了声:“仙座意下如何?”

    云邡回了神,揉了揉眉心,心累的一摆手,“我觉得没什么意思,赶紧走,找你舅舅去,你们这些孩,成天不干正事,净想着给大人添堵做什么。”

    今天长眼睛的都知道避开他,不招他,只有方匆这样心眼没长齐还缺了个洞的屁孩才敢这时候赶着来是。

    方匆来和他什么呢?

    这子,他觉得自己亲娘没死,还托梦给他,所以让云邡去岭南看看,看能不能找出什么踪迹来。

    方明芝下葬那天云邡去过,死的透透的,孩扯的这是什么淡,皮太紧了想挨点揍吗?

    方匆看他完全不信自己,心里急了,“仙座可是不相信我,可我的是真的,我阿娘她同我了许多往日的事,她还您心地至善,若要寻您帮忙,您不会推辞。”

    哟,这高帽子戴的。

    云邡刚想让人把他赶出去,又听见他:“您与青阳宗素无来往时,都愿意替青阳宗镇压穷奇,如今建交多年,青阳宗常年向您供奉,您怎么又不管了呢!”

    云邡乐了,欠他们的是吧?

    “谁同你,我是替你们宗门去镇压穷奇的?”云邡道,“我才不为你们,别戴高帽,赶紧出去。”

    方匆犟得很,“我没给您戴高帽,您当年付出半身神骨的代价,您不想要回来吗?”

    这话一出来,他自己都知道错话了,脸上闪过一丝害怕。

    云邡眯了一下眼。

    这子好像是有点门道,神骨都出来了。

    他这才坐正了,循循善诱的道:“来,你,什么叫半身神骨的代价,中了我不定就信你娘给你托梦了。”

    方匆虽然已经脊背发寒,可为了证明自己娘真活着,现在是被赶鸭子上架,完全豁出去了。

    他斗胆道:“当年,岭南一地灵力枯竭,民不聊生,仙门结盟,以青阳宗为首,在我娘的带领下,布下大阵,杀死穷奇,希望引其鸿蒙之气来泽被大地。穷奇彼时形体已衰,可怨气凝成实体,迟迟不去,在当地作乱,是您出手,付出半身神骨,渡化了穷奇,也救了全岭南百姓。我娘,您是伏羲神骨凝出的神魂,天性慈悲,胸怀大义,凡事来求您,没错的。”

    云邡盯着他,磨了下牙。

    看来他是真知道点什么。

    云邡看了他片刻,心里有些没有来的怒火。

    他心想,这臭子的娘亲肯定没告诉他,穷奇是怎么死的。

    不然他不敢拿到这儿来忽悠人。

    哪知道,云邡刚想到这里,就听见方匆瑟缩一下,声:“我知道穷奇与我娘交好,对我们有恩,此事的的确确是我家错了。”

    云邡这会儿才完全是震惊了。

    他知道,知道还敢来?

    是他老了、跟不上趟了吗,现在的年轻人都怎么了???

    百来年以前方明芝出馊主意,要引穷奇身上的鸿蒙之力进地底下,补充这些年来修士吸走了就没还的灵力。

    个个是妙计,一呼百应的。

    方明芝有很大程度是倚靠这个馊主意上的位,拢起了自己的势力。

    那时候她给穷奇好吃好喝的供着,骗穷奇个傻子玩,穷奇没心机,信了她的邪,成了人家的盘中羹。

    可他们却没弄明白,上古神兽并不是那么好杀的。

    上古神兽不跟着九鼎法则这一套,它自己天命未尽,是怎么样都不会死的。

    即使形体皆散,神魂尤存。

    穷奇现了凶相之后,他们都应付不来。

    以至于旱地千里,大火燎原,轰轰烈烈一整个岭南都遭了秧。

    这时云邡才去了那儿,咬牙收了穷奇,自折半身神骨,给这帮混蛋收了烂摊子。

    他也是在那时候受了所有人认可,被推举上仙座之位的。

    ……就跟谁想要当这破玩意似的。

    他那时尚在紫霄山中查探红澜堕魔真相,隐隐有些危机四伏的感觉,思忖再三,为了自保,才接下了这个仙座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