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顾怜换上一身轻便的窄袖衣服，带着兰香一起踏上了马车。

    之前一直带着梅香，但现在梅香需要留守家中坐镇，带上学了些医术的兰香正合适。兰香沉稳细致，虽然嘴拙，但料理事务的时候最细心，也能及时应对突发情况。

    殷氏那头一直不知道顾怜要出门去公主府做客的事，直到顾怜早上给她请安时了，她才得知。奈何此时公主府的马车已经在外头等着了，殷氏就是有再多的不满，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顾怜离开。

    “这丫头片子太不识抬举！”殷氏气得胸闷，“也不主动带妹妹一起去，公主殿下那里是轻易能搭上关系的么？有好处竟然只知独占，真是养了一头白眼儿狼，丝毫不知孝悌！”

    玉兰垂眸替她顺了顺气，心里很是不以为然。

    人家本身就和嫡母嫡妹关系不好，而且还有仇，有好处会带上殷氏母女就怪了。就算她真的傻到主动提出来要带顾情一起去，殷氏恐怕也会怀疑她不安好心。

    殷氏这些年舒坦日子过多了，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玉兰有些担忧，夫人养尊处优多年，一副玲珑心肝早就懈怠了，如今碰上后院那位圆滑难对付的丽姨娘，也不知有几成胜算。

    顾怜却不管嫡母怎么气恼，笑吟吟地坐在马车上同特意来接她的素丹交谈起来。

    拜公主所赐，素丹并不像其他宫女那样每天只伺候人。乔明瑜是个比按常理出牌的人，她喜欢拉着别人和她一起谈论她觉得不错的书籍，可身边的女子军都是不爱红妆爱武装且更不爱读书的女汉子，她只好拉着身边的宫女一起看。因此，素丹见多识广，看过许多典籍。

    不像公主那样偏爱杂书，素丹得了允许便时常泡在书房里，什么书都会看看。即便做不到什么知识都精通，但也略懂一二，因此聊什么她都能接上两句。

    通过一番交谈，顾怜敏锐地发现素丹更偏爱地理传记，尤其是那些游记。想来从就被约束在宫中的素丹心里对外界是很渴望的，京城内外的风景她还能跟着公主瞧上一瞧，更远的景致却看不到了。

    顾怜身为一个早早离开五毒教总坛千万中原的苗人，不仅见识过五毒无心岭的岩峦叠嶂，还见识过九州各地名山大川的壮丽奇景，更见过塞外风光、东海客岛、西域广漠等边界风景。她有意识谈论这些素丹感兴趣的话题，很快就让素丹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这些游记奴婢竟没看过。”马车停下时，素丹遗憾地感叹了一声。

    顾怜淡定地笑了笑：“都是母亲嫁妆里的藏书，不出名，写得也不算好。那些景致都是我自己根据仅有的记载联想出来的，不见得准确。”

    原主的母亲大姨娘家里是经商的，为充门面买了许多书籍，但实际上家中子弟并不爱看。后来家道中落，能卖钱的都换了钱财，这些不珍贵的游记卖不出去，就一直留着了。

    其实这么几代人下来，游记也丢的差不多了，毕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这些外人不会知道，顾怜拿来扯谎十分方便。不仅是游记，那些书里还有些其他种类的，基本都是不出名的书籍，杂书比较多。

    素丹在太监地搀扶下下了马车，又转身去搀扶顾怜：“即便如此，顾姐也十分厉害了。”

    顾怜还待什么，早已等得不耐烦的乔明瑜拿着马鞭直接从侧门里出来了，身后跟着一位牵马的太监。

    “走吧，带你去看看马球。”乔明瑜冲顾怜抬了抬下巴，顾怜只好又扶着下人的手上马车坐好。

    这回素丹没有跟上来，而是另一位身着劲装的女子上了马车。

    “顾家姐，在下镇国公嫡女邱鹤，是殿下身边右卫队统领。”那人拱手行礼，完全一副男子做派，十分利落。

    乔明瑜身边有两队亲卫，一队左卫是皇帝为她组建的男子卫，一队右卫是她自己在女子军里挑选出来组成的女子卫。除此之外，她还有甲乙两队暗卫各十人，甲为男，乙为女，隐于暗处。

    左卫的人在外围拱卫着乔明瑜，右卫则贴近马车和乔明瑜，贴身保护。

    如今想要抓乔明瑜去威胁三皇子的人不少，而近日的马球赛又在京郊，乔明瑜出门自然要带齐人马。实力更高一筹的左卫正副统领护在乔明瑜一侧，而实力稍逊一筹的邱鹤入马车坐镇，剩下右卫副统领则坐在外头车夫身边戒备。

    顾怜友好地冲邱鹤还了一礼，撩起帘子瞧了瞧车外，左右卫只跟来了一半人，剩下一半守卫在公主府中，但即便如此，人数也很多。顾怜粗略扫了一眼，大约共有四五十人。

    这么多人，足够护得住他们了。

    兰香也瞧见了外门的阵仗，顿时吓了一跳，她还没见过出行带这么多侍卫的。她见过最多的是殷氏出门带上了近十个丫鬟婆子，其中大半还是不上话的丫鬟，那里头一个侍卫都没有。

    “姐......”兰香微微拧眉，悄悄扯了扯顾怜的衣袖。

    “无妨。”顾怜冲她安抚地笑笑。

    邱鹤大大咧咧地端着茶盏喝水，动作却并不粗鲁，看得出镇国公家的家教十分不错。顾怜对她很有好感，这样的女子和她前世遇到过的那些性子侠女很接近。

    “顾姐胆量不。”邱鹤赞赏地道。

    听着像挑衅嘲讽，但她确实没有恶意。

    顾怜镇定自若地替自己斟了一杯茶，拿到嘴边抿了一口：“不过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罢了。”

    邱鹤不置可否，换了个话题：“殿下的马球得十分好，顾姐一会儿可得好好看看。”

    “那是自然。”顾怜放下茶杯，拿帕子点了点唇角，“只不过我不懂这些，还要邱统领多关照我一些。”

    邱鹤顿时觉得有些胃疼。

    她最不擅长对付这样文静优雅的女子了，顾怜这样让她禁不住想起家里那个被养得端庄大方的妹妹。明明都是一个娘生的，她就像个假子一样好动，被父亲引为骄傲，而妹妹则温柔娴静，跟文官家的女儿一般。

    想到每次回家，妹妹都不急不缓地话做事，连吃饭都一口一口，简直是个折磨。邱鹤顿时头更疼了，然后她看见顾怜慢悠悠地用帕子隔着手，拈起一块糕点，一口一口吃了起来。

    天呐！简直要人命！

    邱鹤深吸一口气，扭开了脑袋。

    顾怜眼中缓缓沁出笑意，好吧，她就是故意的。

    这人和她话的时候态度还行，但是眼睛扫到兰香的时候就有些轻蔑了。这也难免，对方是天之骄女，兰香今日又头一次见世面，表现得有些像乡巴佬。邱鹤并没有恶意，只是眼神下意识地微妙了些而已，顾怜自然不能跟她多计较，但是地替兰香找回场子还是可以的。

    邱鹤这人也许是在军营里呆久了，有些耿直，心思不难猜，顾怜一眼就看透了。若非如此，顾怜恐怕一时间也拿不准要如何“报复”回去。

    “前头就到了。”邱鹤别别扭扭地提醒道。

    “多谢。”顾怜含笑颔首。

    邱鹤瞥了一眼顾怜那块叠起来放在一边的帕子，太阳穴忍不住跳了跳。她真的很不能理解，吃块糕点为什么要这么折腾，直接用手拿不行么？实在不行一会儿吃完擦擦手不就完了？

    文官家的姑娘真是一种难懂的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