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1章 矛盾的希望

A+A-

    血月教会的事件远未平息。



    诅咒虽然被回收,那个自称“现实法则”的女人也被带回,但水面之下的暗流却愈发汹涌。



    此刻,姜槐、陆晚吟、李牧寒三人正挤在一间异常狭的房间里。



    空气沉闷,带着一丝灰尘与老旧木头混合的气味。



    唯一的灯泡在头顶摇曳,投下昏黄而不安的光晕。



    楚河坐在他们对面的一张旧椅子上,指尖灵活地抛接着一枚古旧的金币。



    金币在灯光下划出残影,发出轻微的嗡鸣。



    他的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锐利。



    而墨巧也优雅地坐在房间的阴暗角落,几只蝴蝶停靠在她的肩膀。



    “仪式本身存在风险,尤其是涉及到塔拉维希那种层级的存在。”



    楚河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三人耳中。



    “我们可以尝试锁定你们这次意识连接的‘锚点’。”



    金币停止了翻滚,被他稳稳捏在指间。



    “如果那个女人对你们显露出明确的恶意,或者仪式出现不可控的崩坏,我和旅者会尝试强行切断连接,把你们的意识拉回来。”



    他看着三人,目光逐一扫过他们略显紧张的脸庞。



    “但这只是尝试,不能保证百分之百成功,你们要明白。”



    姜槐点了点头,事到如今,没有退路。



    没有那么多的借口和大义。



    他只是为了救回自己的父母。



    李牧寒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没话,但表情明了一切。



    “那么,放松。”



    楚河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富有磁性,像是在吟唱某种古老的歌谣。



    金币再次被抛起,这一次,它旋转的速度似乎变慢了,轨迹也变得异常清晰。



    灯光仿佛也随之柔和下来,房间里的棱角似乎都模糊了。



    一种难以抗拒的困意开始弥漫。



    眼皮变得沉重。



    思维开始迟滞。



    姜槐感觉自己的意识像是浸入了温水,逐渐失去边界。



    陆晚吟的呼吸变得平缓悠长,眉头微微舒展。



    李牧寒靠在椅背上,脑袋歪向一旁,彻底失去了意识。



    金币旋转的光芒在视野中不断放大,占据了全部的感知。



    最后的光芒闪烁了一下。



    黑暗如同潮水般退去,又像是被无数道刺目的光芒强行撕裂。



    姜槐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仿佛灵魂被硬生生从身体里拽了出来,塞进了一个高速旋转的万花筒。



    耳边是混乱不堪的噪音,像是亿万种声音叠加在一起,尖锐的呼啸,低沉的轰鸣,还有无法理解的呢喃。



    身体失去了实感,只有一种不断下坠,又不断被抛起的失重感反复折磨着神经。



    陆晚吟猛地睁开眼,但眼前并非狭的房间,而是一片光怪陆离的混沌。



    无数色彩斑斓的光带扭曲、缠绕、碰撞,溅射出更多细碎的光点。



    她试图稳住身形,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身形”可言,只是一缕意识在光流中沉浮。



    李牧寒感觉自己的思维像是被打碎的玻璃,散落在无垠的虚空之中。



    恐惧抓住了他,但他甚至无法发出声音。



    混乱之中,一道纯粹的光束刺破了这片光影的海洋。



    那光芒并不刺眼,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温和,像是指引。



    他们的意识仿佛被这道光吸引,不由自主地汇聚过去。



    紧接着,眼前的景象骤然清晰。



    不再是纯粹的混乱,而是无数个世界的碎片飞速掠过。



    燃烧的星球。



    冰封的废墟。



    生长着水晶森林的奇境。



    漂浮在星海中的巨大骸骨。



    文明的兴衰如同走马灯般在眼前闪现,速度快到无法捕捉细节,只能感受到那宏大到令人窒息的时空尺度。



    李牧寒看到了一颗蔚蓝色的星球,上面似乎有熟悉的轮廓,但转瞬即逝。



    陆晚吟则捕捉到了一些战争的场面,能量光束撕裂星空,巨大的战舰化为宇宙尘埃。



    姜槐努力想记住些什么,但信息量太过庞大,大脑根本无法处理。



    就在他们以为将永远在这无尽的世界碎片中漂流时,所有的景象猛地向后拉远。



    速度快到极致。



    星辰、星云、星系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渺的光点。



    然后,他们看到了她。



    一个女人。



    一个巨大到无法用任何已知概念来形容的女人。



    她的身躯横亘在视野的尽头,仿佛占据了整个银河系。



    星辰是她衣袍上的点缀,星云是她呼吸时吐出的气息。



    她的存在本身,就定义了“庞大”这个词语的极限。



    三人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只剩下最原始的震撼与渺感。



    仿佛是注意到了这三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那庞大到无法想象的轮廓开始收缩,光芒向内汇聚。



    宇宙的背景在她身后流动,最终,所有的光辉凝聚成一个相对“正常”的人形。



    她就站在他们面前不远处,身形与普通人无异。



    穿着简洁的长袍,样式古朴,却又似乎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韵律。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



    她始终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垂下,在她白皙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嘴角却带着一丝温和的,几乎可以是慈悲的微笑。



    这微笑,与她之前那横亘宇宙的形象形成了诡异的反差。



    她微微颔首,声音直接在三人的意识中响起,清晰,柔和,带着一种奇异的回响。



    “诸位。”



    “欢迎来到我的国度。”



    她的声音顿了顿,仿佛在等待他们消化这突如其来的信息。



    “欢迎来到真理的国度。”



    震撼如同冰冷的铁锤,砸碎了姜槐心中残存的敬畏。



    他意识的边缘依然残留着那横亘宇宙的恐怖幻象,但一个更尖锐,更私人的问题刺穿了一切。



    他的声音在意识层面响起,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与冰冷。



    “我的父母。”



    “他们的灵魂被困在灵薄狱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他死死“盯”着那张闭着眼睛,却仿佛能看透一切的脸。



    女人脸上的温和微笑没有丝毫改变,仿佛这个问题微不足道,又仿佛早已预料。



    “自然是真的。”



    她的声音依旧柔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确定性。



    “永恒领主做事一向谨慎,试图抹去所有痕迹。”



    “但任何隐秘,都逃不过真理的注视。”



    她微微侧过头,像是在倾听宇宙深处的低语。



    “在真理的全知面前,没有秘密可言。”



    “所以”



    她的话语停顿了一下,那温和的微笑似乎加深了几分,直接“看向”姜槐的意识核心。



    “我是唯一能帮助你的人。”



    “典狱长。”



    旁边的李牧寒,在最初的震撼过后,思维已经开始快速运转。



    眼前这个女人的存在本身就颠覆了他过往的认知。



    



    她的目的绝不可能像她表现得那么平和。



    “你的目的”



    李牧寒的声音带着审慎与怀疑。



    “真的只是想要维持你口中所谓的‘军团平衡’这么简单?”



    他试图从那平静的微笑中找出哪怕一丝破绽。



    女人闻言,嘴角弯起的弧度更大了些,那闭着的双眼似乎也微微动了一下。



    “简单?”



    她轻笑一声,那笑声在意识中回荡,带着某种空灵的神性。



    “不,塔拉哈斯的分身。“这从不简单。”



    女人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蕴含着某种古老而浩瀚的哲理。



    “看见那些流转的世界碎片了吗?看见那些诞生又熄灭的文明了吗?”



    “每一个存在,都在寻求自身的‘真理’,构建自己的‘秩序’。”



    “当不同的真理碰撞,不同的秩序倾轧,失衡便会产生。”



    “而失衡,是熵增的开始,是万物归于虚无的前兆。”



    她仿佛不是在对他们话,而是在阐述某种宇宙的基本法则。



    “维持真理的昭示,维护秩序的稳固,守护存在的平衡”



    “这,才是宇宙永恒的真谛。”



    她的声音变得悠远而缥缈,充满了神性的光辉,却又带着一种冰冷的、超越个体情感的逻辑。



    “我,即是为此而存。”



    “塔拉族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姜槐继续问道。



    女人依旧闭着眼,嘴角那抹微笑似乎洞悉了他们的疑问。



    她的回答简洁而直接,每一个词都像是一块沉重的基石,构建出一个令人不安的图景。



    “吞噬。”



    “进化。”



    “统一。”



    “均衡。”



    “征服。”



    “杀戮。”



    “湮灭。”



    “永恒。”



    一连串看似毫无关联,甚至彼此冲突的词语,从她意识中平静地流淌出来,每一个都带着冰冷的宇宙寒意。



    陆晚吟秀眉微蹙,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的逻辑断裂。



    “那不是自相矛盾吗?”



    她的声音带着理性的困惑。吞噬与均衡?统一与湮灭?这如何能够并存?



    女人似乎对这个问题毫不意外,甚至带着一丝赞许。



    “你很聪明。”



    她的意识波动轻柔,却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了然。



    “塔拉族的‘真理’,并非指向某一个终点,比如单纯的吞噬,或者绝对的统一。”



    “‘真理’,其核心正是‘矛盾’本身。”



    “女王,渴望看到的便是这无休止的矛盾冲突,在演化中碰撞出的无限可能。”



    “不管是哪一种方向,哪一种结果吞噬也好,均衡也罢,征服或是湮灭”



    “只有最终在那矛盾的熔炉中淬炼出的最强者,那最极致的存在形态,才有资格被定义为‘真理’。”



    她的声音顿了顿,那闭合的眼睑下仿佛有星河流转。



    “而我”



    “超越了过程,超越了争斗。”



    “我,便是真理。”



    这平静的宣告,比任何狂妄的宣言都更具冲击力。



    姜槐的意识却并未被这神性的宣言完全慑服,他抓住了对方话语中隐含的另一层信息。



    “但你并非最强大的。”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冷硬的笃定。



    “你的真理军团,若真正凌驾于一切之上,又何须来找我们‘合作’?”



    他直接点破了那层看似完美的伪装。



    女人闻言,发出了一声极轻的,仿佛叹息般的笑声。



    “强大”



    “这只是你们凡性思维中的一个概念。”



    “当存在抵达我们这个层面,‘强大’与否,早已失去了其本身的度量意义。”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微妙的疏离感,仿佛在谈论某种与自身无关的物理现象。



    “荒芜军团已经向永恒军团宣战。”



    “星海的根基正在动摇,旧有的平衡即将被打破。”



    “而我,作为真理的守护者,秩序的锚点”



    她的声音再次变得悠远,充满了某种宿命般的责任感。



    “必须要做点什么。”



    “来维持这已然脆弱不堪的均衡。”



    女人的意识转向李牧寒,那温和的微笑并未改变,却让李牧寒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



    “塔拉哈斯,我见证过你的诞生。”



    不等李牧寒回应,眼前的景象骤然变幻。



    不再是星辰与光带,而是一片扭曲、撕裂的空间。



    一道不规则的裂隙横亘在虚无之中,散发着令人不安的幽暗光芒。



    裂隙边缘,固定着一个残破的人形。



    是萧知雪。



    但那已不是李牧寒记忆中温柔的母亲。



    她的四肢被齐根斩断,断口处闪烁着符文的光泽,仿佛是为了阻止再生或流血。



    就像一个被破坏到极致的人偶,女人被钉死在那裂隙之内,成为某种仪式的媒介,一个活着的祭品。



    而她的腹部,被心翼翼地剖开。



    一条泛着微光的脐带延伸出来,连接着下方悬浮的一个透明培养皿。



    培养皿中,浸泡在淡蓝色的营养液里,是一个蜷缩着的婴儿。



    那就是他。



    李牧寒。



    或者,是最初的塔拉哈斯。



    他能感受到那婴儿微弱的心跳,感受到脐带另一端,那具残破身躯中传递过来的,并非痛苦,而是一种决绝的、守护的意志。



    萧知雪,他的母亲,为了保护他,自愿成为了这道连接两个维度的“桥梁”。



    冰冷的绝望与炽热的愤怒同时冲击着李牧寒的意识,几乎让他这缕精神投影溃散。



    女人的声音适时响起,平静得如同在叙述一段历史。



    “那时,女王便已留意到了你们。”



    “她对人类这种短暂却能爆发出强烈情感的生命,一直很感兴趣。”



    “你的母亲,以凡人之躯,承载了裂隙的力量,只为换取你的存在。”



    “女王欣赏这份决绝。”



    画面中,似乎有一道更加难以名状的意志降临,注视着那培养皿中的婴儿。



    “她亲自为你赐名,‘塔拉哈斯’。”



    “在塔拉族的语言中,意为‘矛盾的希望’,‘于绝望中诞生的新芽’。”



    女人的声音带着一丝微妙的意味。



    “女王对你寄予厚望,塔拉哈斯。”



    “而如今”



    画面消散,重新回到那片星辰背景。



    女人依旧闭着眼,微笑温和。



    “成为了永恒领主的你,已是女王最为宠爱的军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