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江湖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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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潇再度唤来一名船夫,低声吩咐几句后,便撩起衣袍向船舷走去。



    江风拂面,带着湿润的水汽,将他的发丝轻轻扬起。



    老艄公正佝偻着身子坐在船边,布满老茧的掌摩挲着粗糙的船舷。



    忽觉身旁人影晃动,转头望去,只见一位俊逸非凡的少年郎已撩开衣摆,毫不介意地坐在潮湿的甲板上。



    老人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在这漂泊一生的岁月里,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乘客,却从未遇过这般人物。



    莫潇的目光温和如三月春水,让老艄公紧绷的肩头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后生”老人沙哑的嗓音混着江水拍打船舷的声响,“找我有什么要问的?”



    少年唇角微扬,摇了摇头。这时船舱中走出个船夫,端着描金漆盘,上头摆着两只青瓷酒杯,一碟下酒菜。



    “爷,您要的酒菜。”船夫恭敬道。



    莫潇接过漆盘,指尖弹出一粒碎银,在晨光中划出银亮的弧线。



    “有劳了。”



    待船夫退下,他将酒菜摆在二人之间,



    “老爷子,左右闲来无事,陪晚辈酌几杯如何?”



    老艄公布满皱纹的脸上浮现出古怪神色,可那双浑浊的眼睛却突然亮了起来,像是被点燃的渔火。



    他暗自思忖,自己这把老骨头也没什么可图谋的,既然有酒



    “多谢你了,年轻人。”老人粗糙的指心翼翼地捧起酒杯。



    “客气什么!”



    莫潇朗笑着举杯,瓷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特意让人备了寻常米酒——自己的明魄酒蕴含药力与真气,怕老人虚不受补。



    三杯两盏下肚,江面上泛起粼粼金光。



    莫潇望着老人被岁月雕刻的面容,温声问道:



    “老爷子今年高寿?”



    老艄公咂摸着酒味,目光渐渐飘远。



    “约莫六十有三喽”



    他摩挲着膝盖,



    “姓曾,半辈子都在水上漂着。”着拍了拍自己仅剩的腿,



    “这腿啊,离了船板就迈不动道喽。”



    莫潇凝视着江面升腾的雾气,忽然想起那个将他拉扯长大的豪迈汉子。



    这些年在江湖漂泊,总似被无形的浪潮推着前行,竟再未归去。



    修行间隙虽通过两封家书,徐谓侠信中总“身子硬朗”,却再三叮嘱“不到时候莫回”。



    少年仰头饮尽杯中酒,喉间滚过一丝苦涩。



    江风呜咽,将他的衣袂吹得猎猎作响,也吹散了那句几不可闻的叹息:



    “究竟什么是到时候呢?”



    老艄公看着他的模样,眼角瞥了莫潇腰间长剑问道



    “后生?你会武啊?”



    莫潇眼中带着丝丝怀念道了一句



    “会一些。”



    听闻此言老艄公感叹道



    “会武好啊,祸事不加身。老儿倒是看出你这后生和那些会武的不一样。”



    “哦?”



    莫潇看了他一眼,对于老人家的话语有些疑惑。



    “怎么?老爷子还见过其他武者?”



    老艄公夹了一筷菜放在口中嚼了嚼,随后整个身子都靠在板上道



    “这么多年了,也是见得多了。那些高都是高来高去走,除了用钱使唤我们时,哪还有像你这样的。”



    “还跟老头子我喝上一杯?”



    莫潇嘴角勾起笑意,他此刻放松无比的道



    “不瞒您,我也是个摆面摊的爷爷旁长大的。”



    “起来,还是时候的日子最是轻快。”



    老艄公也是带上了几分柔和,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个玉树临风的少年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孤傲,反倒是带着些许烟火气。



    对于他们来,这样的人最是亲切。



    “老人家,这船上风浪大。又日晒劳累的,您的不回家啊?”



    莫潇看着老人家的皱纹不禁问出这一句,可下一息他就后悔了。



    但老艄公却浑不在意,这烟波平生好似滔涛河水,只要船不沉便还是在上随风而荡。



    “哪有什么来处,哪有什么归处,这船就是家哩。下了陆,没个人,在船上还能走走吧。”



    莫潇感受着他话语中的厚重,不由得沉默下来。想来这样的人呐,才是应该众生百相。



    “莫要悲凄,好容易有个酒喝,后生陪我干一杯。”



    老艄公的裤管空空荡荡,但话语倒是洒脱。举起酒杯对着莫潇道。



    听闻此言莫潇也不含糊,当即笑着点头,与他共饮。



    对于在市井中长大的莫潇来,和老人家闲谈早就是家常便饭了。



    一老一少的身影在船上放开了,时而传来一阵阵笑声。



    莫潇聊着聊着依旧表面无常,但心思却沉重起来。



    因为从老人口中他听到了一个毫不一样的过往。



    他这船原本是旧船,桐油剥落得斑驳,露出里头皴裂的木板。后来翻新的。



    他枯瘦的指摩挲着一道深痕,那是某年有一伙水贼留下的。



    再到后面水贼得了势,入了漕帮。而他这个有船的不愿意入那恶行,便跟几个老友拉了一批船人起事反抗。



    最后自然是船蒿比不上刀剑,要不是他运气好。不定就不是丢了一条腿,而是舍下命去了。



    到最后老艄公还跟莫潇了一句



    “那年的那伙水贼现在叫倭寇。”



    莫潇听到这里已经是杀心四起,但表面还是感叹着世事无常。



    两人再聊几句,老艄公又道



    “那年的几个兄弟都定了,这船宁死不给那帮水贼使。哪怕是一把火烧了也不拿来干那些个脏事。”



    莫潇举杯郑重的敬了一杯道



    “老爷子正气!子佩服的紧!”



    老艄公摆摆道



    “这有个什么事!算不得你佩服。那些老哥哥那日都走了趁着最后一把火烧了自己的船,才算是劫住了道。”



    着他那苍老的摸上了船板似带着怀念之色感叹道



    “他们让我走了,后来漕运改了道,连偷摸运私盐的后生们都嫌这船太慢,那正好!我守着这船,最起码干干净净的漂在这河上。”



    他感叹无比,却让莫潇听得敬佩无比。他将一杯酒洒在船板上由衷的了一句



    “这船跟了老爷子倒真的是有福。”



    



    老艄公却摇摇头,眼中带着些许柔色,他摸了摸船板道



    “是老头子有福,它没把我甩下去,这么多年了我的腿也就还在。”



    就在两人聊着天时,莫潇的眼角余光不经意间捕捉到运河上不知何时悄然尾随的两艘沙船。



    那两艘船看起来颇为华丽,船身用的是上好的木材,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船头下方,一个巨大的“宁”字赫然印入眼帘,应该是商队的独特徽章。



    莫潇心中好奇,正欲开口询问,老艄公却头也没抬,仿佛早已洞悉一切,悠悠道:



    “宁家商队,做些草药买卖,还有胭脂布匹也送。这运河上的动静,我老人家可是门儿清。”



    莫潇闻言,惊讶之余不禁回头望向老艄公,那份敬佩之情溢于言表。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老艄公便笑着解释道:



    “这个时节,杭州府这边进出的大船也就那么几家,听个响就知道了。”



    “老人家!好功夫!”



    莫潇由衷地赞叹道。对于老艄公的这份本事,他是闻所未闻。



    两人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已至午时。



    船已驶出杭州府,波光粼粼的河面映照着午后的阳光,显得格外宁静。



    这时,一个满脸憨厚的汉子从船舱内走出,他身着青灰短打,皮肤黝黑而结实,显然是船上的火长或管事之类的人物。



    他对着莫潇行礼,恭声道:



    “贵人!在下王实。晌午饭食好了,刚刚去敲了您的门发现没人,听伙计们您在这和老艄公聊天呢。”



    莫潇抬眼看去,只见王实双恭敬地垂在身前,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期待。



    莫潇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随即看向老艄公问道:



    “您要不一起来点?”



    老人家却摆摆,打了个哈欠,笑道:



    “老人家昨晚觉少了些,刚刚多喝了几杯。后生你且去吧,我迷瞪一会儿就好了。”



    着,他真的低下头去,靠着木板闭上了双眼。



    莫潇见状,站起身来,轻轻运转真气,驱散衣服上的水汽。



    他看向王实,道:



    “有劳了,我还是回房去。”



    王实连忙拱回应:



    “您请,都给您做好了。另外两个贵人也已经用过了。”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恭敬。



    莫潇随扔给他一块碎银,笑道:



    “嗯辛苦了,我自己且去就好了。”



    王实接到碎银子,顿时欢天喜地,口中连连称谢,道:



    “有什么吩咐随时招呼人!”



    完,便满心欢喜地离开了。



    莫潇望着王实离去的背影,眼神闪烁,心中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今日与老艄公的攀谈,让他感触良多,又领略到了江湖中的一份烟火人间。



    就这样,他晃荡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桌上早已摆上了一桌丰盛的酒菜,在船上能有这样的待遇实属难得。



    蒸了一条鲜鱼,鱼肉细嫩,香气扑鼻;还有几个肉菜,色香味俱佳;剩下的都是大饼,松软可口。



    莫潇吃完之后,便开始修行打坐。



    他闭目凝神,气息平稳,仿佛整个世界都与他无关。



    而米儿则在船上沉睡不醒,对于晕船的症状,莫潇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他不能一直守在他的身边为他渡去真气,所以也只能任他自行恢复。



    柳昤双则彻底进入了闭关状态。



    有了前两次的教训,她没有贸然进入悟剑状态,而是在房间中看书写字,平心静气。



    



    五日光阴如流水般悄然逝去,船队已朝着徐州水域进发。



    江风徐徐,船帆鼓胀,日行百里,在这蜿蜒的水路上已算得上迅疾。



    这几日风平浪静,除了偶尔掠过的水鸟和不远处宁家商船的帆影外,并无什么波澜。



    那两艘宁家沙船始终与他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王船主似乎与宁家主事相识,偶尔隔着河水遥遥挥,彼此间似有默契。



    黄昏时分,天边烧起一片赤霞,江水被染成金红色,粼粼波光如碎金浮动。



    莫潇斜倚船舷,中拎着酒葫芦,笑着招呼老艄公过来酌。



    这几日相处下来,曾老艄公已不再拘谨,反倒与这洒脱少年颇为投缘。



    老人讲些江上奇闻,莫潇则些江湖趣事,一老一少,谈笑风生。



    有时莫潇还会从袖中掏出那只懒洋洋的玄德龟,逗得老艄公哈哈大笑,连带着船上的水们也渐渐对这少年多了几分亲近。



    然而,就在两人刚碰了一杯,酒液尚未入喉时——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骤然撕裂江面的宁静!



    莫潇眉头骤然一紧,中酒杯猛地一颤,酒液泼洒而出。



    紧接着,一阵令人牙酸的木料崩裂声炸开,船身剧烈摇晃,仿佛被无形的巨狠狠推了一把。



    天光骤然一暗,江面上竟凭空腾起一层灰蒙蒙的雾气,如鬼魅般笼罩四周。



    “哎呦!!怎么回事?!”



    “天杀的!是水匪吗?!”



    “快看!快看那边!!”



    船上瞬间乱作一团,船人们惊慌失措地涌上甲板,有人指着后方失声尖叫。



    莫潇猛然回头,只见那两艘宁家沙船竟已诡异地停滞在江心,船帆如被巨力撕扯般折断,桅杆轰然倒塌,无数人影如蝼蚁般坠入水中,激起一片惨烈的浪花。



    更骇人的是,船尾处黑气缭绕,如活物般蠕动翻腾,隐约间似有凄厉的呜咽声传来,令人毛骨悚然。



    王船主面色铁青地从舱内冲出,目光死死盯着那诡异的黑雾,显然这绝非寻常劫匪所为,更非天灾。



    而老艄公忽然脸色煞白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枯瘦的指死死攥住船舷,嘶声道:



    “走!快走!”



    众人闻言,哪敢耽搁?



    王船主一声令下,舵拼了命地转舵,桨疯狂划水,整艘船如惊弓之鸟般加速逃离。



    不是他们冷血无情,而是那黑雾中的东西,绝非人力所能抗衡!



    莫潇站在船尾,衣袍被江风猎猎吹起,眼中寒芒闪烁。



    他盯着那飘升而起的黑雾,指节缓缓收紧,酒葫芦在他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他看着数十丈外的两艘船他的瞳孔一缩



    “那是魔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