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生之漫漫,亦有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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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庆历二十二年春,青雾公主继位,改年号天启,史称青雾女帝。



    天启元年春闱,共录取七百四十二人,进士二百三十六人,创科举以来最高。



    皇上钦点杨铭为一甲状元,一身红衣打马游街,意气风发,一时风头无二。



    所有人都觉得杨铭会进翰林院,积累资历,等两年一过,不愁高官厚禄。



    可杨铭却做出惊人之举,自请外放做魏县县令。



    谁不知状元郎入了皇上青眼,是日后的宰相根苗,却自请做县令,千古从未有过。



    魏县时常闹洪灾的地方,百姓日子又穷又苦,状元郎莫不是读书读傻了。



    裴恒本以为是杨铭清高得罪了吏部权贵被人排挤。



    毕竟,这几日,朝中权贵有女儿的都动了心思,想要招杨铭为婿。



    可杨铭拒绝了所有人的邀请,人人都道新任状元郎清高,目中无人。



    裴恒自是听到些流言蜚语,正要插此事,可看到魏县二字便明白了他的用心。



    他虽忌惮他对昭昭的心意,却也不得不承认,他内心光明坦荡,是真正的君子。



    大齐需要这样的好官。



    杨铭的任令下的很快,三日后便要离京。



    杨铭一下从众人追捧的状元郎到无人问津的县令。



    所有人都觉得他这辈子回不了京,搞不好死在魏县也有可能。



    这个新帝继位的状元郎,最风光的日子已经过去了。



    谢昭昭派人打听到了杨铭离京的日子。



    没想到竟是杨铭先送来了请柬,日期正是他离京那日。



    这几日倒春寒,冷得厉害。



    杨铭一人,一马,一个包袱,再无其他。



    一场雨,落了杏花。



    同样的街道,却没了打马游街那日的繁华。



    萧瑟的如同冬日。



    杨铭算着时间让二上菜,做的都是家乡菜。



    谢昭昭看着这些菜像是陷入沉思,脑子里搜索关于他的记忆。



    原主在他赴京时若他中了状元,回乡祭祖时要请她边城最好的酒楼,吃最好最贵的席面。



    他今日之请,原是守当日之约。



    “琉璃,你让二将我带的桂花酿温了。”谢昭昭支开了琉璃。



    谢昭昭有些话要单独同他,不想旁人知道。



    这家酒楼铺面不算大,但难得的是做菜的大师傅是边城人,会做当地菜。



    杨铭找了很久才找到的,这是他如今唯一能做到的承诺。



    谢昭昭想到原主和他之间的过往,鼻尖微酸,下意识抽了口气:“生之漫漫,总有离人。今日一别,杨大哥要好好保重。”



    魏县多洪水,别升迁会,怕是性命都难以保全。



    杨铭一笑,丝毫没有愁苦之态,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



    “生之漫漫,亦有故人,今日便是故人叙旧。”



    “是,故人叙旧。”谢昭昭也跟着笑了。



    杨铭为魏县等百姓奔走五年,是心性坚毅且执着之人。



    可在她面前,他却让她倍感轻松。



    几句话便冲散了离别的愁绪。



    “我到魏县就任前会先回边城祭祖,这几日整理旧物时整理出一物,思来想去,应该还给你。”



    杨铭从袖中掏出一个盒子,谢昭昭对此没什么印象,打开后发现里面放的竟是她的庚帖。



    



    杨铭握着杯子的紧了紧,不敢去看她的表情。



    其实,他撒谎了。



    这并非是他整理旧物时发现的。



    这些年这庚帖他一直随身带着,哪怕最落魄之时他也好好保护。



    其实他也曾自私地想留下她的庚帖,可她已经成亲。



    此物留在他这里,若被人发现,对她声誉有损,乃人所为。



    今日离开,未有归期,必须亲还给她。



    谢昭昭拿着庚帖的微微颤抖,他越是如此,她心中越是内疚,觉得自己像偷窃了他的幸福。



    谢昭昭唇瓣颤了颤:“杨大哥,其实,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谢昭昭了。”



    杨铭唇角微动,笑中带着一抹苦涩:“我知道。”



    她如今是裴夫人。



    谢昭昭看他表情便知他误会了她的话。



    其实,这些来匪夷所思,也不知他不会不会信。



    但无论如何,她还是要。



    她想让他知道,他喜欢的那个谢昭昭从始至终想着他,念着他,哪怕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也不曾后悔。



    “杨大哥,我不是谢昭昭,真正的谢昭昭两年前已经死了。”



    杨铭中的茶杯在他中裂开,破碎的边沿割破了他的心,血汩汩而出,而他却像是感觉不到。



    “你什么?”



    “你当年赴京不久她母亲便去世,她伤心意外落水被裴恒所救,后被婶娘胁迫嫁给裴恒,但她从未忘记过你”



    谢昭昭将当年的事娓娓道来,她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犹如风吹动珠帘,一下下地撞在杨铭的心上。



    尤其在听到她上京找他,最后落魄死在破庙之中。



    “杨大哥可能觉得匪夷所思,但我就是那个时候来到这个世界,占了她的身体,我虽不是她,却有她的记忆,我知道她未有一日忘记过你,她喜欢的只有你”



    杨铭许久才回过神来,看向谢昭昭,不知是在看她,还是透过她看真正的谢昭昭。



    他闭了闭眼,原来如此。



    他不信鬼神之,却信她的话。



    她的确不是昭昭。



    昭昭没有她这般处事不惊,没有她这般聪慧通透。



    她只是个不谙世事天真烂漫的姑娘。



    她之前最喜欢坐在一旁,托着下巴看他读书。



    终究是他负了她。



    她本该快乐无忧地过完一生。



    是他的错。



    杨铭只觉喉间一热,吐出一口血来。



    谢昭昭大惊:“杨大哥。”



    是她错了,她不该告诉他真相。



    太残忍。



    杨铭抬:“莫要担心,我无碍,”他略通医术,知道自己不过是急火攻心,呕出血来反倒对身体好。



    “还是要多谢你告诉我此事,昭昭,”杨铭叫完她名字后顿了一瞬,“抱歉,我其实该叫你裴夫人。”



    谢昭昭摇头:“或许是缘分,我的名字也叫昭昭,你唤我昭昭便可,这个庚帖是她的,杨大哥便留做纪念吧。”



    杨铭笑容带着几分苦涩,不过,还是伸接过:“如此也好。”



    待他完成心中所愿,便携此庚帖,与她长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