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回家住的第一天晚上，纪席骑车送他，只带了几件衣服和几本书。一路上沉默了许久，纪席几次想开口都临嘴又闭上。

    除去偶尔经过的车声，晚上的大湾子寂静得像没人住，要到舒夏家的时候，纪席忍不住开口：“送你上去还是？”他一直记得舒夏的害怕。

    “路边停就行，上去麻烦。”舒夏蹭了下他的肩膀，等车子停稳就下去。

    “那我……”纪席看着他，眼睛在黑夜里依旧很亮，带着担心，“你注意安全，要是……反正你有事儿就我电话。”

    “嗯，我会注意的。”舒夏笑了笑，“你别担心，回去注意安全，别熬夜了。”

    “知道了，你不给点回报吗？”纪席笑着，“毕竟我送你回来，不油费，辛苦费应该有吧？”

    舒夏忍不住轻笑，给了他一个拥抱，拍拍背，“好了，你快回去休息，明天得上课。”

    “啧，真素！”纪席转个方向，带着不满捏紧油门，发出轰鸣声。

    “你够了啊，注意安全。”舒夏笑着给他挥挥手，“我看着你走。”

    纪席无奈的看他一眼，吹个口哨后慢慢悠悠的走了。

    看了快一分钟纪席的身影才跑出视线之外，舒夏无奈的笑笑，提着衣服往上走。

    路不太好走，他翻出手机开手电筒，一步步的走近那个逃避了几个月的地方，心里惆怅低落，只感受到沉甸甸的责任。

    屋里的灯光很暗，梅婷还没睡，在等他，此刻他却没有任何的感动和欣喜，只是面色平静的进去。

    她在绣十字绣，静静的一个人，连个电视机也没有，明明以前也是这么过来的，现在却想着她会不会很孤单。

    “我回来了。”舒夏断了她。

    梅婷抬起头看他，满脸憔悴的笑了笑：“吃饭了吗？我……你不让做我就没做，要不……”

    “我吃过了。”舒夏淡淡的，提着包进了自己的房间。

    “哦。”梅婷怔了怔，埋头继续绣。

    床上还没收拾，他从包里拿出被套子，是出租屋里那套，慢悠悠的收拾，不想出去面对她。

    房间里原来的东西全塞到舒大庆的房间去了，临时杂物间，这儿留了很多地方出来，空荡荡的，他把衣服放进衣柜里，一开全是霉味儿，扑鼻而来，上次收拾忘记开通风。

    他把衣服扔床尾放着，拿出书本和试卷，静静的看。

    试卷是在纪席家拿的，那一堆一中的高考资料把他吓了一跳，纪席还在一旁幸灾乐祸都是case，他还有一个G没印出来，让他抓紧时间做。

    翻出化学试卷，舒夏大致浏览了一遍，难度中等，有几个比较烧脑的，和二中简直是天壤之别。

    如果没有纪席这些资料，高考能上省大就不错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满满的压力袭来，不是那种压得人无望的压力，是充满期待的压力。

    他埋首陷入题海里，满脑子活跃得能激起千万滚滚波涛，这种感觉很刺激，他喜欢挑战有难度的题，每一道题像攀一座高峰，得出答案就是抵达顶点，放眼望去还有更高的，他又马不停碲的去征服下一座。

    第一晚没什么特别的，梅婷没再和他话，什么时候睡得的也不清楚，等他回神的时候已经两点多了。

    他都没来得及洗漱就反锁门爬上床躺下，这样下去明天一天都没精神，可能是用脑过度，他没有任何的杂念思绪就陷入了黑暗。

    很平安的一晚。

    县城的酒吧没有那么多激情奔放，大多数人还是规规矩矩的喝酒，最多上去扭一扭，摇头摆脑。灯光也不够酷炫，就白蓝红三色来回切换，偶尔重叠，音乐偶尔劲爆偶尔舒缓。

    人也少，大多是二十来岁的社会青年，满嘴的脏话和大话，纪席漫不经心的量，手里的酒杯摇晃，冰蓝色的酒在杯子里来回碰撞。

    空气里全是香水混杂着酒吧特有的气息，空气清新剂，酒味，弥漫在鼻尖。

    “所以，你是想帮他？”齐磊把玩酒杯，在玻璃桌上来回的旋转，眼睛没有焦距的扫视全场。

    “不让帮。”纪席喝了一口酒，轻叹一声，“他自尊心太强。”

    “正常，他挺骄傲的一个人，看着一副好相处的样子，其实没把人放心里。”齐磊一口闷，看着不远处的林浅浅和她闺蜜正得欢。

    “嗯。”纪席顺着他的视线过去，笑了笑，“你呢？真定下来了？”

    “看情况，不到最后一刻什么都会变。”齐磊看着他，眼神带着疑惑，“，你到底看上他哪儿了？”

    “帅呗！”纪席点了一支烟，眼睛看了眼手机，“藏得深，越挖越上瘾，一来二去的就看上了。”

    “切。”齐磊鄙视的撇他，见纪席又看手机，忍不住点点玻璃桌，“不是，你一晚上得看多少次手机？有约？”

    纪席按下菜单键，见什么也没有，已经快六点了，应该没事了，把手机揣回兜里，才抬头看了眼齐磊：“有约，我得走了。”

    “行。”齐磊拍他肩膀，“下次别叫我拼酒了，年纪大了得好好保养。”

    “……滚！”纪席笑了笑，抄起衣服往酒吧外走。

    林浅浅闺蜜的生日，拉了齐磊，纪席作为编外人员加入，闹腾了一晚上。

    他一个人睡不着，满脑子都在担心舒夏，怕他像上次一样他电话，了好几次他才听到。

    怕他出事儿，怕他害怕，等了一晚上都没有电话，纪席松了口气，把烟熄灭扔进垃圾桶，他看了眼手机，五点五十，舒夏应该已经起来了，过去刚好合适。

    他骑上车，往大湾子去。

    齐磊刚站起来林浅浅就过来了，疑惑的问：“你朋友呢？”

    “走了，你朋友还要玩儿到什么时候？”齐磊看了眼在台上扭腰的人。

    “怎么了？”林浅浅笑着问。

    “没什么，你今天不是还有课吗？”他看了眼时间，“撑得住吗？”

    “嗯，没事儿，纪席有女朋友吗？”林浅浅问，“我闺蜜对他挺有意思的。”

    “别想了，他……还是个学生呢！”齐磊把嘴边的话咽下去，随便找了个借口。

    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齐磊没有泄露隐私的癖好。

    “学生怎么了？”林浅浅笑了笑，“我朋友年龄也不大，他们看着挺般配的。”

    齐磊再看了眼台上的人，长得挺漂亮，性子也野，是个玩得开的姑娘，可惜，纪席对姑娘不感兴趣，他看着林浅浅：“这事儿你就别掺合了。”

    “我只是问问。”林浅浅。

    “我也回答了。”齐磊，“该走了。”

    “可是……再等会吧，牧遥还在兴头上呢！”林浅浅看了眼台上。

    “我倒是觉得她和祈鑫挺搭的。”齐磊突然，两个都是爱玩的性子。

    “是吗？”林浅浅问。

    “嗯，你和她别再琢磨纪席，他高考完就走了，没结果，刚才你也看到了，纪席理都不理她。”纪席一来就被围着问了一大堆问题，人家理都不理，眼睛只看得到手机。

    齐磊挺意外的，怎么也没想到纪席会和舒夏扯上关系，还是情侣关系。

    纪席速度很快，到大湾子才六点十分，他靠在大马路上，一边抽烟一边等人。

    灰蒙蒙的道上下来一个人，听脚步声就知道是舒夏，他的脚步声不快不慢，很有规律，偶尔还会踢踢路边的石头，纪席靠着车看他，一身白蓝校服，也不提醒看舒夏能不能发现他。

    眼睁睁的看着舒夏眼睛长头顶上似的径直往前走，耳朵里塞着耳机，还了个哈欠，愣是没发现他的存在。

    纪席快要气死了！

    他开车灯，轻咳两声。

    舒夏吓得一个激灵，看着从背后来的光照在地上，拉出一条长长的黑影子，他转头就看到纪席靠着车子对他笑意盈盈的样子。

    “……卧槽！”他低咒一声，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回来，停在纪席的面前，“你……你怎么在这儿？”

    “想你了。”纪席笑着。

    “靠！”舒夏抱住他的腰，“你他妈该不会是一夜没睡吧？”

    “嗯，去酒吧呆了一晚上，和齐磊拼酒。”纪席靠着他叹息般，“困死了！”

    “……那你干嘛还来接我，我一个人也可以去。”舒夏蹭了蹭，鼻尖全是酒精和其他的味道，有一点儿像香水。

    他嗅了嗅，没能嗅出名堂来。

    “都想你了。”纪席侧头亲了亲他的嘴角，“感动不？男朋友亲自接送。”

    “不感动，你这样怎么上课？”舒夏松开手，抬眼看他，“下次别这样了，要是我再早一点儿你就错过了。”

    “我算好时间的。”纪席笑了笑，“上车吧，我还没吃早饭呢！”

    “要不我来骑吧，你喝了酒不安全。”舒夏。

    “你别想了，我没喝多少。”纪席坐上车，示意他快点儿。

    舒夏没反驳，他的技术确实不大好，要是再出事儿以后连碰车的机会都没了。

    “你想吃什么？”舒夏抱着他的腰，眯着眼享受清的微风，不冷不热刚好合适，钻进毛孔里浑身都舒服了。

    “没要求……”纪席想了想，补充一句，“要是你做的就更好了。”

    “行，时间还早，可以煮面。”舒夏笑着。

    “嗯。”纪席看着前方的路，脑子里转了转，“舒夏，有个事儿得跟你报备一下，我喝酒就话多，齐磊，知道了我们的事。”

    “啊？”舒夏惊讶的呆住。

    “你别担心，他的嘴巴严着呢。”纪席轻咳两声，“谁叫他老是秀恩爱，我一时没忍住就漏嘴了。”

    舒夏：“……”

    “你能成熟点儿吗？”舒夏忍不住笑了笑，“算了，知道就知道吧，祈鑫他们不会也知道了吧？”

    “没，没，齐磊和祈鑫他们不太一样，我们是赛车认识的，还在A市的时候，一个摩托车比赛上，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纪席。

    “哦，你以前挺……肆意的。”舒夏找不到贴切的词语形容，只觉得他们隔的好远，圈子都不同。

    “叛逆期的一些事儿而已。”纪席云淡风轻的揭过，“你就别想了，我是不会让你碰车的。”

    “……只是不心，有必要一直提醒吗？”舒夏无奈的。

    “有，要是出意外怎么办，我还要不要活了？”纪席。

    舒夏心里一震，青春期的爱情直白又豁得出去，什么都不管不顾的，着甜言蜜语，海誓山盟，他不知道未来会如何，纪席过的时候每一句话是不是能成真，都不太重要了，只记住此时此刻的感动就好。

    就算最后分开了，也是青春的一段旅程，刻骨铭心的旅程。

    “纪席，认识你很高兴。”舒夏。

    纪席笑了笑，声音悦耳动听，在风里久久不散。

    舒夏到教室的时候无一不是注视和量，他死了爸爸，一个周没来上课，同学的脸上全是同情和好奇。他装作若无其事的到自己的座位，许烯眼睛就没离开过他，从进教室到他坐下，别人可以忽视不管，但许烯是他同桌，总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舒夏侧身正对他：“能别这么看着我吗？”

    许烯张张嘴，为难的看着他：“不能，你得点儿什么吧，我才能安慰你。”

    舒夏：“......”

    “我还好，不需要安慰，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他拿出课本，抬头挺胸，纪席老是提醒他，形成习惯了，一坐下就下意识的挺直腰背。

    “哦，那......你真坚强，以后有什么需要，你就尽管，我一定帮忙。”许烯纠结的抓抓头，“虽然我也帮不了什么大忙。”

    “谢了，真的没事儿，我要看书了。”舒夏扬扬手里的英语书。

    “哦，好。”许烯转回去，偶尔用眼神量一下。

    舒夏尽量忽视他的眼神，实在太明显了。

    祁鑫用书遮住脸转身看着纪席：“舒夏没事儿吧？”

    “能有什么事儿？看你的书，你以为拿本书遮脸别人就不知道是你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纪席脚底生风，一脚踹过去，许久没见识过纪席腿脚的厉害，祁鑫没能躲过去。

    “倒也是哈！”祁鑫把书扔到桌上，挪挪凳子，看着他：“舒夏......是不是太坚强了？”

    “你话怎么这么多呢？”纪席拿书砸他头上，“老九来了，还不转回去。”

    吓得祁鑫立马乖乖坐好，拿着书也不知道在看哪儿。

    沈拾日常的巡逻，今天格外的反常，纪席一猜就知道要找舒夏去谈谈，他看了眼靠窗的舒夏，正认真的读书，背得挺直。

    祁鑫得没错，舒夏真的很坚强，坚强到固执的地步了，什么都要扛在自己的肩上，明明还是个未成年，本该肆意的年纪，成熟得不像个高中生。

    沈拾一转悠就转到早自习下课，叫上舒夏去了办公室。

    “老九是不是管得太多了？”祁鑫转过来问。

    “嗯，有点儿。”纪席看着舒夏的背影渐渐消失才把眼睛收回来。

    “老九是不是要揭伤疤了？”孟轲跑过来坐在蒋林的位子上，蒋林这段时间一下课就往厕所跑，纪席都怀疑他是不是拉肚子还是在干坏事。

    纪席靠着后门，拿着一本单词本看，眼睛也没怎么放上面去。

    “舒夏也是，好好地一个学霸，命咋就这么惨，我都忍不住要为他流一把同情泪了。”祁鑫。

    “你别乱话。”纪席看他一眼，“舒夏的性子，不需要你的同情，平时怎么来就怎么来，要是你瞎逼逼的乱话，我就揍你一顿。”

    “靠，席哥，你丫的真是区别对待！”祁鑫瞪着他，“我们认识的时间比舒夏长吧，一起架，一起浪，还比不上你和舒夏的半学期？”

    “靠，三金，你能别一副三样儿吗？看得我直恶心。”孟轲抄起一本书就过去。

    “脚踏两只船的负心汉！”祁鑫演上瘾了，哀怨着脸就只差泪眼婆娑。

    孟轲站起来往他身上揍，“你丫的真恶心！”

    “神经！”纪席白他一眼，站起来往厕所走。

    “哎，你又要去哪儿？不要我了？”祁鑫在后面喊。

    靠！

    纪席转过身，一脚踹在桌子上，滑出去半米远，把祁鑫堵在两张桌子之间。

    “妈的，我的腰断了！”祁鑫哀嚎一声。

    从厕所出来刚好碰上从办公室回来的舒夏，纪席快走两步把他拉到楼梯间，看了看他的脸色。

    舒夏笑着：“干嘛？”

    “老九问你什么？”纪席见他没什么异常，放下心来，又觉得自己矫情，“我还怕你伤心呢！”

    “没事儿，我的情况你还不了解吗？”舒夏靠着栏杆，看着靠墙的纪席，“这一幕挺眼熟的。”

    纪席愣了下反应过来，笑着问：“学霸，这次给我捡了什么？”

    “嗯，你的男朋友。”舒夏绷着脸，“浪费可耻，下次不能再乱丢了！”

    “我操！”纪席扶额轻笑，要不是考虑到这是在学校，保证让舒夏下不来床。

    舒夏也绷不住露出假虎牙来，“该走了，快上课了。”

    纪席轻啧一声，抄着手跟在他后面，“你老九什么时候才换座位？”

    “清明回来就换。”舒夏回头。

    “真的？你怎么知道？”纪席问。

    “当然是问的咯！”舒夏笑着。

    “靠！”纪席走上前去搭着他的肩膀，“学霸，你是不是迫不及待想和我做同桌？”

    “也不知道是谁天天在我耳边念叨。”舒夏翻他一个白眼。

    “今天你很棒，奖励你一样东西，想要什么？”纪席笑着问。

    舒夏侧头看他：“想让你松手，到教室了。”

    “啧，不识好歹！”纪席松开手，把凳子挪开给他让路。

    “舒夏你怎么样？”祁鑫回头问了句。

    “挺好的。”舒夏笑了下，往自己的座位去。

    纪席把书卷成圆筒，往祁鑫头上敲：“你话怎么这么多？”

    “席哥，再就傻了！”祁鑫揉揉脑门儿，“我就是关心一下嘛！”

    纪席睨他一眼，没话。

    学习的日子枯燥又忙碌，特别是月考周，大家没多少心思闹，都在专心的复习，临时抱佛脚，期望能临门一脚提高几分，纪席也不再没事儿找事儿，中午捎上祁鑫和孟轲两个学渣渣和舒夏一起做题，晚上送他回去，过上了苦行僧的生活，最多就是一个晚安吻，清汤寡水，毫无营养！

    挨到月考，这次他俩一个考场，他坐第一排，舒夏第二排，纪席忍不住兴奋，转回去看着舒夏笑嘻嘻的：“学霸，怎么样？第二名的滋味儿是不是特憋屈？”

    “是啊，从未如此憋屈，不过，你得保持住了，不然下一次你就到第二来了。”舒夏咬牙笑着。

    舒夏的后面换人了，一个女生，不知道几班的。

    纪席趴在他的桌上，满不在乎：“反正我又不在乎，你要是不乐意，我和你换换位子也行。”

    舒夏拍他脑袋一下：“我是这种人吗？第二就第二，我以前还跑去第五，第六，也没怎么样。”

    “啧，你胆子越发大了，敢拍我脑袋！”纪席作势要他，实在没忍住笑了起来。

    “考完去吃火锅不？”纪席问。

    “好。”舒夏一般不会拒绝纪席的要求，什么就是什么。

    四堂考试快不快，慢是挺慢的，考完最后一堂英语，纪席带着他和祈鑫他们去巷子口那家火锅搓了一顿，因为舒夏要上班，从这儿过去要近一点儿。

    祈鑫他们次次考试都会吐槽，什么生物题太简单了，语文作文写着写着就偏题了，英语单词记不得翻译不起……

    纪席本来算挪出点儿时间和舒夏亲亲抱抱的，结果全被祈鑫他们搅和了，眼睁睁的看着到嘴的福利就这样远去了，气得他血虐了祈鑫一波，孟轲和刘阳是顺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