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雁字归时蒹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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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桃枝、赵北秋一到晋阳,未歇半刻便疾趋相府求见高澄。



    赵北秋将一张玉壁获的海捕文书缓缓递给高澄,神色沉哀:



    “大将军,我们在玉壁刚好撞见胥吏正撕毁海捕,便以请赏为由诓了过来,只是那吏却”到此处语声渐渐哽咽,



    “是‘给了也是徒劳,画中人已中毒箭半月,只怕早已死透。’”



    两人神色更加哀伤,在抬眼窥查高澄神色:只若一尊石像,沉寂,漠然,唯有眸底晶莹微烁。



    刘桃枝低声补充:“之后我们在玉壁周边村落镇挨着寻了个遍,沿着河东之地也寻了个遍,还是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只怕阿姐真的”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高澄凝着墨色已然残褪的画像,指缓缓临摹着画中人眉目。



    “你们找不到而已有一天,她该回来的!”



    斛律光进屋时,正好与赵北秋、刘桃枝错身,各自对视一眼也未多言,趋近高澄身侧。



    只见他立在炭盆边,指中的那副海捕在焰舌吞噬下蜷缩成灰。



    侧露的半张容颜如冰凝,沉声道:“司空行军到了哪里?”



    “还在晋州整备!”



    高澄听后深吸一口气,缓解心中愁闷,到底是父王下的老同事,彼此知根知底,韩轨的故意拖延也不难理解。



    而如今自己刚嗣业,根基未稳,纵然是心急,也不能反复发令催促这帮勋将。



    “好在西边还无动静明月,你十七岁活捉黑獭长史,若是跟随父亲上战场,恐怕早已军功赫赫。伴在我身边,倒是屈就!”



    斛律光素来不善言辞,只道:“大将军何出此言?明月从未这般想过!”



    高澄忽的浅笑:“明月,你当真没想过,在战场上博军功?”



    “我”高澄见斛律光哑口无言,又一浅笑,信步间徐徐道:



    “最初侯景起叛,我的确心生惶惧,可如今想来,我这一生似乎太过顺遂,若长此以往,若遇难事倒不知如何应对!



    所以侯景叛了,我姑且当是老天对我的一番磨砺。



    父亲把你放在我身边,可也不单单是为护卫,更是希望你,能成襄助我的左右臂膀。



    欲强根基,先壮羽翼,明月,也是时候让你去战场上一番历练了。也算你我互勉共进!”



    “大将军是要我跟随司空去平侯景?”斛律光眼底闪过一丝兴奋。



    “还不是时候,毕竟你父亲,还有其他勋将,都与侯景故交匪浅,我也不知兵戈之时,到底会是何种局面,待看清局势再只是到时候,你万不可学这些长辈,叫我这般为难啊!”



    斛律光扯出一丝笑:“大将军你是知道我的,怎敢叫世子为难!”



    此时见高澄面色无异,又才问道:“阿姝可有消息?”



    高澄答得很干脆:“没有!”



    此前他会因为梦中之境而担忧,但此刻,所有的担忧他都放下了,他只留了希望,不能没有希望。



    到了三月,萧衍便遣司州刺史羊鸦仁,督兖州刺史桓和、仁州刺史湛海珍等人,领兵三万奔赴悬瓠,运粮草北上接应侯景。



    梁国虽然久未经战不缺粮草,但多依赖商贾采购,所以调集粮草以及整备行军,也是相当缓慢。



    待晋阳局势渐稳,高澄又虑河南诸州因侯景之叛而生变,遂召段韶快马驰回晋阳。



    当段韶疾步掠过重重回廊,一进军堂,只见陈元康,丞相功曹赵隐正与高澄卧在席上论事。



    



    “孝先,快请入坐。”



    段韶落坐后急问:“大将军,大王如何?”



    高澄舒了口长气,沉声应道:“父王已不在人世!”



    段韶自幼跟随高欢左右,听了这个消息,瞬时泣不成声,陈元康急忙劝慰:



    “段将军,如今大王秘丧,还望将军大局为重”



    段韶听了这话,强抑住了悲泣,拭干泪痕便问道:“大将军,知此事者几人?我心里也好有个数!”



    “就这屋里的人!”



    段韶闻言,抬眼确认,轻轻垂下头。



    “如今侯景反叛,我打算巡视河南诸州,召你回来是要委你军事,你与彦深要好生配合,务必镇住晋阳!”



    段韶、赵隐异口同声:“是,大将军!”



    “我已命陈元康作了十张布令,都已加盖父王令印,待我出巡后,你们隔段时日便颁布条令,好叫世人都以为父王在世。



    孝先,你一直跟随父王左右,各兵曹军事,想必不用我多言。”



    段韶胸有成竹:“大将军放心,末将都知晓!”



    想到已多时日未回邺城,高澄带了一句:“邺都如何?”



    “邺城倒是无事,只是陛下听到大王感叹日蚀之言,文武皆知大王病重,难免有所议论。但太原公从未显现担忧之状,所以多数人都是相信,大王活着。”



    此时此刻整个高家嫡系,唯有高洋年岁稍长,他一贯的无喜无忧,此时反到成了布阵迷雾,思及此,心下稍安。



    翌日初阳,高澄回望一眼母亲跪坐冰室的孤影,此刻纵有千言万语,也不知该如何告别,终成默然。



    门扉咿呀打破沉寂,娄昭君终是不复强忍,背光之处,已是泪如雨下。



    丈夫尸骨未寒,长子此去未知前路,心又如何不忧。



    高澄疾出几步,猛然转身面向赵隐,带泪抓住他腕,泣道:“此番我去,不知前路凶险好在有你,如今母弟相托,务必护得他们周全。”



    赵隐急忙跪地承诺:“蒙将军信任,彦深万死不负重托,将军此去,也定是前路无险!”



    高澄正过眸色,也再不多言,带过披风,便领着亲卫心腹继续前行。



    辇驾碾过碎石黄土,高澄搁下朱批细毫,舒展了一番筋骨,听车外传来声声清唳。



    挑开车帘,只望相呼百处的北归春雁徊翔在残阳之下,远处那方芦苇,正是当年与秦姝相拥望月之地。



    “北雁归”高澄心中一喜,急呼:“停!”



    “仪仗侯此,明月随我策马!”



    “大将军?就我们两个?”



    话音未落,高澄已经跨上白马,朝着那方芦苇驱策,斛律光见状,急忙翻鞍上马,疾驰跟随。



    双骑惊得的群雁复飞,高澄翻身下马,疾步闯进芦苇之间,只是故人无踪,却见当初赠给秦姝的长刀,横在水畔。



    捡起确认后,高澄心中欣慰,笑道:“阿姝还活着明月你可知,雁归北,故剑拾,其中预意?”



    “大将军,这是刀!”



    “都一样,阿姝这丫头,弄丢三次我赠的佩刀,我们就候在此处,待她来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