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背德高氏岂尽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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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澄抿笑摇头,将中舆图放归案上,翻身斜倚到车榻凭几,神色疏懒:



    “破局之策倒未有,但这知己知彼我还是明白!



    有个南来的文臣,叫荀济,因上表劝谏梁帝萧衍,讥讽佛法差点丢了性命!



    他的那篇上表我看过,姑且不论其中道理是否全对,但确实切中时弊,如



    ‘崇重像法,供施弥隆,劳民伐木,烧掘蝼蚁,损伤和气’



    再有‘数十万众,无心兰若,从教不耕者众,天下有饥乏之忧。’



    都是良言,可萧衍不纳,反而欲加害于他。



    就在今年,萧衍又在泰寺舍身,群臣筹一亿钱为他赎身,想来都是滑稽。



    这样看来,南朝不过外强中干,何足为惧?”



    秦姝想到当初兰京护送佛舍利之事,不禁感叹:



    “佛道之言,原为澄心明性,一人持修,修生养性,众人向善,或可安邦。只是举国以佛为业,遁入空门不耕无织,民又怎得生存?君主沉湎其中,大兴佛事以至劳民伤财、荒废朝政,确实非济世之道,该是乱政之端!”



    高澄反过腕撑头:



    “要梁帝年轻时才略过人,算为英主。只是年岁既高,智虑渐衰,以至昏庸失智。阿姝能透彻的道理,他为一国之君,反倒惑于虚妄莫梁帝,便是汉武帝晚年,宠信江充,酿成巫蛊之祸,累太子枉死这人啊!还是不能活得太久!”



    “不是人不能活太久,只是天子一言,牵动万生!”



    秦姝转向高澄,想到了更多:



    “又何止天子,权臣到县府,以权挟民、以武伤民比比皆是!



    一人掌权独断,总会有疏漏,其言行,功,于百姓而言,最多不过温饱;过,于百姓而言,却是生死。



    所谓‘法之不行,自上犯之’,天子若能受制于法,国政若能依制而行,君臣不凌驾于制,或许才得盛世”



    “谁教你的这些?”高澄正起身子,原本轻松的神色此刻变得复杂:“不该是父亲?!”



    秦姝没有回避高澄问话:“我见过子惠哥哥昔日文章,有些感想罢了!”



    高澄缓缓阖目,一直想着秦姝娴静,却出如此天论,若以后真的以她为嫡,眉头一蹙,不愿再深想:



    “我没言过你这等话,况且你既知‘商鞅’之言,该明白,作法定制,皆为人立。



    人是活的,世事多变,死板条例是框不全的,你这些言语,以后莫要了!”



    看案上一堆文牒,又补了一句:“待会儿停歇,你就改乘副车吧。”



    完径自翻身,只留给秦姝一道冷硬背影。



    “停车!”



    秦姝轻喝惊破沉闷,高澄骤然睁眼,翻身而起,探身还是错过衣缕,秦姝已然掀帘跃车。



    “喂喂!”



    出的话又如何收回,又自回身坐定,但还是忍不住挑帘望去。



    



    却不想秦姝径直要了匹马,这才意识不对。



    高澄立刻探出身子,高喊:“这日头毒,骑什么马?”



    话音未落,秦姝执鞭已经策出数丈。



    这他更没想到,急忙点到斛律光,又立刻转向舍乐:“舍乐,快去追!”



    舍乐策马跟上以后,斛律光驱马近到车驾跟前:“大将军不必担心,阿”又硬生生压了下去:“殿下只是想早点看到四公子,就由她先去吧!”



    高澄望了他一眼,怨了一句:“这是晾不得”



    放下帘后,闷声感叹:“可又宠不得!”



    在高澄暂无动作期间,河南之地依旧热闹。



    撤至悬瓠的侯景在割让四州之地给关中后,再次致书宇文泰请求援军,实则仍图吞军之计。



    由于关中得了四州,且对侯景邀宴只是怀疑,还军中的李弼并未回信到长安,宇文泰遂又派出韦佑及贺兰愿德领兵去援。



    王悦疾步匆匆穿过回廊,得召后撩开议事厅竹帘,正见宇文泰真看着河南舆图,宇文护侍坐在侧。



    “卑职听闻太师又援侯景兵力!”



    “不错,既得侯景割出四州之地,他上书求援,自当派兵!”话语间宇文泰抬示意王悦入座。



    待落坐后,王悦眉蹙,沉声道:“还望太师立刻遣人召回援军!”



    “哦?”宇文泰既得了实利,也并没觉有何不妥:“左丞何出此言?”



    “太师,侯景与高欢可是同乡情义,当初尔朱氏灭,侯景最后一刻才归降高欢,高欢却是依着往日乡党情分,才重用于他,定下君臣之契!



    侯景在东,官至上将之位,又委台司之任,以他们之间该是鱼水之情!”



    “这孤知道,但,高欢已死,侯景与高澄嫌隙,这敌人的敌人,便为友,何况我这得了河南四州,倒无需如先前一般,观望作态?!”



    王悦微微摇头,舒了口气,继续道:“就因高欢新丧,侯景便生二心,岂不自知这君臣之道有亏,忠义之礼不足?只怕他所图既大,才对这君臣忠义之道毫无顾及!如今尚能背德于高氏,又岂肯尽节于朝廷?”



    宇文泰微微颔首:“但得侯景之地,若不予以回应,可就是与他口实,再为反攻又当如何?”



    “若因区区口实,便增援兵力助他成势才是下策!这侯景非池中物,朝廷增兵,只会贻笑将来!”



    宇文护听完王悦之言,思索一番,直言:“太师,不若召侯景入朝!若侯景真有二心,必会相拒。届时,背信弃义是他。至于侯景反攻,侄儿看来,绝无可能!”



    “绝无可能?”宇文泰侧目望向他:“为何?”



    “很简单,他若敢举兵反攻,势必陷入腹背受敌之境!再者,他既往南撤,已然明,他并无真心归附,又对我军与高澄都心存畏惧,所以绝无可能反攻除非得梁相助,即便如此,他最大的敌人,实是高澄。”



    “此言有理!”



    宇文泰立刻书了召令,递给王悦:“快马送至侯景,令遣人急追法保还军。”



    待王悦出门,宇文泰再指颍川,转向宇文护:“思政屡次上书,想将颍州治所筑于长社!萨保,此事你意下如何?”



    “从舆图来看,颍川虽无山川之险,却是河南腹心之地,更兼东进要冲若我选,亦作此抉择!”



    宇文泰摇了摇头:“年轻果然还是冒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