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被法印击倒的三人爬了起来,怒吼着攻来。
“静如松,动若风。”陆月舞的教导在他耳边响起。
但是这只能让他狂躁的内心更加狂乱。他不想听见,不想照她的去做。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来折磨我?
炼金术士不管不顾地扑了过去,他只想杀戮。杀了他们,或是让他们杀了自己。
两柄弯刀径直斩向他的面部,炼金术士勉强挡下,但激怒遮蔽了理智,他忘记了还有一柄弯刀的去向。眼角的余光看见了它,它正在向他挥出决然的一击。李察奋力地架开两柄弯刀,但已经来不及了,那柄弯刀斩向他的咽喉,已经太近了,无论是法术还是别的什么,都来不及了。
鲜血,他嗅到了鲜血了味道,这味道令他沉醉,如果这里面再加入自己的,不知道会不会有人为此哭泣呢?
他伸出,握住了刀刃。
身体仿佛麻木,他感觉不到疼痛。
他的眼睛里只有一片红色蔓延,耳朵里回响着刀刃割开经络,与骨头距离摩擦,仿佛是锯断木条的声音。他向惊讶的金弯刀呲牙咧嘴,用长剑结束了他的性命。弯刀哐当一声落在地上,鲜血不住地滴下,比沙漠里的甘泉更加令人无法移开视线。
另两个金弯刀被惊呆了,“魔鬼,魔鬼!杀了他,以沙漠之母的名字,一定要杀了他!”
那个女人?不知道被剥光了衣服是什么样子?他疯狂地想。
挥舞的弯刀划破了他的胸膛,但是随即爆发的魔法将那两个家伙再度砸翻在地,弯刀脱而出。
“别,别过来”他们倒在地上,惊恐地看着他的走近。
主客易位,他想,刚才我若是乞求,你们会饶了我吗?刚才我若是乞求,像这个毫无尊严的乞求,陆月舞会原谅我吗?
答案不用去寻找,也不用尝试。
显而易见的是不会。
所以,他举起了长剑,朝着他们那映射出自己软弱的眼睛,狠狠地刺了下去
鲜血染红了黄沙。然后他看见了找寻而来的女剑。
“这就是你所谓的护卫工作?”
女剑眼中的担忧瞬间如冰雪一样,彻底地消融。
“天啊,发生了什么?”他敲开旅馆后门的时候,老板惊恐地低声叫喊,“快进去,快进去,你想被其他人瞧见吗?”
李察的左经过粗劣的包扎,血液浸透了麻布。他的浑身上下弥漫着血腥味。他觉得自己的脸色一定苍白得像是死人。“管好你的嘴巴。”他冷冷扫了一眼对方,“你最好知道什么该,什么不该。”
“我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会。”旅馆老板摇着脑袋,在他们身后紧紧地关上了门。
“李、李察”妮安塔首先看见了他。担忧立即浮现出来。她的感情情真意切,看不出任何虚情假意。“你怎么了?”她跑了过来,想捧起他的,却又担心弄疼了他般尴尬地站在他的面前。“怎么会受伤了?”她又问。
“没什么。”他强迫自己挤出一个笑容,“是我包扎的艺太差。”
每过一秒,他都觉得脸上的肌肉在痉挛。透过妮安塔的双眼,他又一次看见了那个只能软弱地自我嘲笑的自己。他偏过了头,“去收拾一下东西,我们待会就离开这里。”他硬邦邦地。
推开房门时,罗茜正枯坐在椅子里,百无聊赖地盯着窗外。学士姐在旁边捧着一本书阅读,也是陪着她。听见声音,她们同时扭头看了过来,脸上的惊讶与关切显而易见。
“见鬼!你这是怎么了?”罗茜腾地站了起来,抓住了他的。“谁伤的你?”她大声叫道。
“金弯刀。我杀了他们。”
“你杀了他们?”罗茜恼怒地埋怨,“所以你就受了伤?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以为你是杀不死的怪物吗?”
他倒是宁愿自己死去。
学士姐拆开了绑住伤口的布条。“痛吗?”学士姐的动作轻柔且心翼翼。
他摇了摇头,一言不发。身体早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他没有任何感觉。
凝固的血痂剥落下来,再度撕开了伤口,鲜血涌了出来,滴滴答答地落在地板上,盛开了一朵又一朵娇艳的花。
“好深。”学士姐惊愕地,“李察,你的这伤口太深了”
“可能会恢复不到原状?”他平静地,“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罗茜叫了起来,“你的可能因此残废!药剂,牧师,或是法术,统统没办法使它痊愈!”
李察垂着眼睛,看着露出白骨的掌在抽搐。“我觉得没什么。”他平静地,“反正,就算缺了一只也一样要活着。”
罗茜猛地抬起头看着他,“你疯了吗?你没有了左,你的炼金术呢?你的法术呢?”
炼金术士沉默不语。
女法师终于发现了某些异样。
“为什么不话?”她盯着炼金术士看了许久,“好吧,你不,也有人知道。”
她为什么也要逼我。就让我像鸵鸟一样把脑袋埋在沙子里不是很好吗?为什么非要我出来。“不用去了!”他叫住了她。
罗茜抱着双臂,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吧,原因?”
他要如何开口?告诉她,他们剧烈地争吵,甚至拔刀相向吗?告诉她,女剑彻底与他决裂了吗?罗茜会立即冲出去与她争执,大打出吧。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只有沉默以对。
“陆月舞呢?她不是保护你吗?”罗茜大声质问,脸上的怒气愈发激烈。恍然间,李察似乎从她的脸上看见了陆月舞同样发怒的影子。她们的脸重叠在一起,写满了一模一样的悲伤——那是属于恨铁不成钢的绝望。“她现在人呢?”她。然后,她看见了他扔在床上的剑带,两柄魔法长剑都挂在上面。其中一把沾染血迹,另一把光亮如新。她沉默了一会,望着他的琥珀色眼睛里积蓄着膨胀的岩浆。
“很好。”她冷冷地,“她就是这么喜欢你的?”
李察顾不上抓着他的学士姐,一下子站了起来,令学士姐一个趔趄扑倒在他怀里。他用受伤的左一把扯出了罗茜。
“别去。”鲜血流了出来,湿透了她的衣袖。他感到脑袋一阵晕眩。“别去,罗茜。”
“你以为我要去哪?”她讥笑连连,“不过是同我的闺中密友聊聊我的男友。女人们都挺喜欢这个话题。”
她要是去了,结局只会是唯一一种。
炼金术士没有放。
“依薇拉,麻烦你通知所有人收拾东西,我们要离开这儿。”他对学士姐,“金弯刀很快就会找来。”
“可是,你的伤”
“死不了!”
学士姐定定地看了他们好一会,“你们罗茜,他的好吧。”她叹了口气,垂下了头,绕过他们走出了房间。
“好了,如你所愿,依薇拉也走了。”罗茜的嘴角挂着冷笑,“现在你可以放了?”
她的语气仿佛一把尖刀。
李察松开了。
罗茜盯着他的左看了很久。最后她弯下了腰,拣起落在地上的绷带,心翼翼地接过了学士姐没有干完的活。
“我包的不好。”她轻声。
她服了软。“总比我自己弄的好看多了。”
“李察,你和她到底怎么了,我现在不会去问,我会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他松了口气。“但是别想我就这么放过她。我会弄清楚的。她就是这样保护你的,还配对我她喜欢你?”
他沉默着,不知如何应答。
“如果你的左不在了,你还有右。”她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李察感觉喉咙一阵干涩。“罗茜。”他艰难地张了张嘴巴。
她握住了他包得像虫茧的左,凑了上来,踮起了脚,堵住了他的嘴唇。
这只是一个简单的吻,一个笨拙的吻。牙齿磕碰了嘴唇,咸味的鲜血在嘴巴里蔓延开来。这个吻很快就结束了,李察甚至感觉不到这是情人间的亲吻。“别想我轻易地放过她。”她的额头抵着李察的下巴,“我发誓。”
“我们是要去哪?”学士姐套上了兜帽,轻声询问。
李察告诉她,“不知道,总之不能呆在原地。”他杀了金弯刀,他们很快就会找上门来。“这座城市不欢迎我们,我们太扎眼了。”
“就算要离开我们的人太多了。”她担忧不已。
太阳还未落山,但是时间不等人。
“总比坐等他们上门要好。”
所有人都已经准备完毕,骑士和鸦人甚至已经套上了铠甲,武器被固定在了顺的位置。在与沙匪的战斗中他们又损失了两名弟兄,现在他们不会再容忍此事发生。
“把药给我。”罗茜套着皮甲,向他伸出了。“我不放心别人。”
陆月舞一言不发,面目表情,就像是听人操纵的提线木偶。她的里握着一把骑士们用的宽剑。那把匕首被她挂在皮带上。它不适合你。这话堵在了喉咙里。
罗茜站到了他的身前,挡住了他的视线,“给我!”
他没法拒绝。装在水晶瓶里的药剂仿佛夜空,里面繁星点点。
不等他叮嘱,罗茜便劈夺了过去。“就算我死,你也得好好的给我活着!”
这话里的意义不言而喻,然而陆月舞恍若未闻,只是低着头盯着里那把新的武器。
一阵挫败感席卷了他。他们的关系已经无法挽回了,他深刻地意识到。
炼金术士悲伤地移开了视线。他转向商人,他从没觉得装出一个笑容如此困难。“拉瓦?乔雷先生,你知道什么藏身的地方吗?贫民窟,棚户区都行。”
“我们不会跟你们走。”
“萨沙,别蠢话!”拉瓦?乔雷喝止了他。
“为什么我们非得跟着他们不可?”
“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拉瓦?乔雷教训他的儿子,“我们已经和他们绑在一起了。”他的脸上充满了绝望与懊恼,但这已经毫无意义了。他现在只能祈祷,向逝去的诸神祈祷。如果炼金术士出了事,他们会有好下场吗?狂信者从来就没有理智,不听辩解。“我只知道一个地方”商人在一番思索之后,给出了建议。
阳光与周遭每一个人的视线让他们的形迹无法隐藏。他们只能扼制住奔跑地冲动,故作淡然地慢慢行走。队伍里少女们有些紧张,每一个从他们身边经过的卫兵都让她们颤抖不安;红鸽尤金倒是表现如常,但是他已不得信任,一名骑士紧紧跟着他,唯恐他突然间精神失常。幸运的是,他们一路上并未遇见阻碍。
“接下来往哪走?”在一个岔路口李察停了下来,询问拉瓦?乔雷,“左,还是右?”
“往”
“要我,”一个陌生的声音忽然响起,打断了商人的话,“往前,笔直往前。”
“谁?”他们拔出了刀剑。
“我没有任何恶意。”一个瓦利亚人从巷子的拐角里走了出来。他套着一件普普通通的亚麻衫,背上背着一柄短斧和一支短矛。只是他头顶的头发被剃掉了一半,露出上面的戒疤;垂在脑后的黑色头发则被梳成了无数的辫子。他的样子令人奇怪。
“沙漠武士?”拉瓦?乔雷一脸惊讶。
“很高兴现在还有人记得我们。”
李察现在不想知道什么是沙漠武士,他只想知道对方是谁?
“刚才的纸条还记得吗?”
“是你?”
“是我。”对方话时带着一点与拉瓦?乔雷不一样的口音。但是李察还听得懂。“是我让那女孩递给你的,但是现在看来,有些多此一举了。”
“我不觉得是夸奖。”
对方耸耸肩,“我也没那个意思。”
“那么你现在突然现身,是想做什么?”
瓦利亚人扫过带着大包包的他们。“帮助你们。”他,“你们不是意识到了吗?我就是为此而来。我有一个好地方。”
“我们凭什么信任你?”罗茜嘲弄道,“谁知道你是不是也是老女人脸上的蛆虫。”
“我是沙漠武士。你们可以信任我。”对方轻笑着,“每一位瓦利亚人都知道原因。”
“沙漠武士遭到了沙漠之母的驱逐。”拉瓦?乔雷咽了口唾沫,脸色苍白。他大概是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李察猜得到:幸好他们不是那女人的信徒。“她,他们是背叛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