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2章 做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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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舟声音渐低,语带无尽的丧气:“不是我这做阿耶的有失偏颇,十七郎虽才六岁,可老话三岁看到老,他日后至多不过同你二叔一般做个闲人罢了,若是崔氏交到他上”



    崔渭红着眼眶大口喘着气,猛地从椅子上滑落跪在地上深深叩首:“阿耶,是孩儿不孝。”



    一只掌都有长短,更何况是活生生的人呢?



    崔渭和崔湛虽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而崔湛更是老蚌含珠生下来的嫡幼子,可对于崔舟这个阿耶来,崔湛不及崔渭十分之一重要。



    崔渭乃是他的嫡长子,尚在腹中之时他便日日对着娘子的肚子为他读书,对这个孩子他抱了太大的期望。



    生下来那么一个,他到今日都记得产婆将那一个的婴孩放在他怀里之时,那种颤抖的,浑身颤栗的、好似飘起来的紧张和不真实的感觉。



    那是他最最喜爱的孩子啊,他恨不得日日都将他捧在心,亲自教他读书习字



    后来知道孩子先天不足,寿数不长之时,崔舟险些没垮掉



    “阿耶,你救救渭儿!”崔舟泪流满面朝着崔权磕头。



    天道不公,叫他崔氏这麒麟儿天生有顽疾啊!



    若是可以,他恨不得替了儿子去受这一番苦楚。



    崔权一双老眼此时亦是透着水光。



    长子、长孙自然同旁的子嗣不同,若一个父亲的爱有十分,那他必是放了超过一半在长子和长孙身上。



    这个孙儿他亦是心疼了三十一载,心翼翼的照顾着,春日的时候怕倒春寒,夏日的时候又怕冰盆过了寒气,到了秋日便怕那秋老虎,冬日之时更不用,年复一年到如今所作所为的一切不就是为他筹谋一条生路?



    每每见医师摇头,他便一腔怨气无从发泄。



    他背过身去,悄悄拭去浑浊的泪水,再次转过身来面上便满是坚定:“九郎身为我崔家子,自然要为我崔家效力,否则如何对得起我崔氏生养之恩?此事你们不必着急。”



    崔舟一顿,只觉得心头一松,眼泪扑簌簌落下,他知道,阿耶既是这般了,那必定是有法子的



    从儿子跪下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崔渭是在做戏,用做戏来逼他祖父。



    受宠的做戏和不受宠的做戏是两码事儿,这事儿关乎儿子的性命,他必须一道儿帮着儿子做戏



    外头匆匆追上儿子的崔喆理了理衣袍,放缓了步子,清清嗓子觑着自家大儿子的脸色有些尴尬:“沂儿,江娘子安顿好了?”



    完他又有些唾弃自己,这把年纪了还要看儿子的脸色!



    “嗯。”崔辩叙睨了一眼自家阿耶,依旧淡淡的叫人瞧不出他在想什么,不过脚下的步子却是慢了下来。



    方才还在为自己微弱的父威气恼的崔喆看的心中一喜,瞧瞧,瞧瞧,这有了媳妇忘了耶娘的性子同他当初一模一样!



    老崔挺起胸膛想要关切一下儿子的工作生活感情各个方面,就听崔辩叙开口了:“阿耶也想要未来的儿媳侍奉左右?”



    “这”



    



    崔喆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没栽个大跟头,一张儒雅俊秀的脸庞涨的通红:“又在胡,哪有做阿翁的要儿媳伺候在侧的!”



    那成什么样子额?



    也不怕叫人嘴!



    有辱斯文!



    “那便好,我身旁离不得她,若是阿娘要人照顾,此次回长安,便让阿娘同我一道儿回去吧。”崔辩叙随意的着令他老子心肝儿直跳的话。



    崔喆哪里肯依?



    他都同玥娘分开这么久了,如何能再分开?



    “你既成了婚,哪有将你耶娘分开的道理?我同你阿娘在青州住久了,习惯了,长安气候干,你阿娘住不惯!”



    崔喆立刻扞卫起主权来,直后悔刚才为何要帮着臭子话。



    就应该叫他被打一顿家法,害的他挺身而出还要面临夫妻分离的威胁!



    崔辩叙冷哼一声,对着自家阿耶他的脾气只有更差没有最差:“阿娘在这儿反倒是叫阿耶不好去寻那些姬妾吧?听闻阿娘不在这段时日,阿耶又添了几位如花妾室?儿子无能,旁的地方帮不上,总要叫阿耶过得肆意些,也算是儿子的孝顺了。”



    着还往朝他裤裆撇了一眼,揶揄的道:“阿耶也是有了年岁的人了,若是不注意身体,日后只怕是”



    前头的话听的崔喆心虚了一下,支支吾吾的正琢磨要如何呢,听到后头的立时又羞又恼:“大人的事儿你不懂,少管!”



    “呵呵”



    有什么不懂?他也是要成亲的人了!



    他阿娘虽没有给他安排通人事的婢女,可也是给了他一本册子的



    不就那点事儿么



    这一声呵呵实在有些令人着恼,崔喆当即就怒了一下,而后脑子拐了个弯同自家儿子凑得近了些,很是恨铁不成钢的道:“不是阿耶想训你,实在是哎!你你如今好歹也是大理寺少卿,马上也要成婚了,怎的还如此口无遮拦?方才你同大郎的那叫什么话?什么九族不九族的?当今陛下是那种人么?”



    虽话糙理不糙,可这也太糙了些。



    崔辩叙想也不想:“顺口的事儿,他都敢跟我叫板,我还不能两句?”



    开玩笑,崔渭那厮若不是占了个病秧子的便宜,他今日就不止是顺口了。



    他崔沂自问是个性子随和的,一向不爱跟人打嘴仗,有什么不明白的顶多大家底下见真章罢了。



    那欠揍的模样瞬间令崔喆想到自己二十几岁之时,尚是壮年,明明应该意气风发同好友饮酒作诗,畅谈人生理想的大好年华,拜这讨债鬼所赐,全都用来提着礼品到处装孙子给人赔笑脸道歉就忍不住想骂娘。



    可他知道,讨债鬼的没错,他确实很有长进,如今都能忍住不动了。



    要是换做是去长安前,崔渭只怕已经横着被人抬出去了,哪里还能唧唧歪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