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我心匪石不可转,我心匪席不可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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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里笙箫奏旧乐,梦醒泪染胭脂面。



    重山,念一遍又一遍。



    闻,更漏咽,频教前尘辞长夜。



    久无眠,深坐对宫檐。



    多情最是春庭雪,年年落满离人苑。



    薛涛笺,上言若如初见。



    这一世,太漫长却止步咫尺天涯间。



    谁仍记?那梨花若雪时节。



    我心匪石不可转,我心匪席不可卷。



    空凝眸,情字深浅无解。



    庭中梨花谢又一年。



    立清宵,月华洒空阶”



    纳兰明月站在朝阳广场某间办公室的单向落地玻璃窗前,看着斜对面奶茶店里正在忙碌的那个人,听着音乐,轻转着中的茶杯。



    这首春庭雪女声唱得有点浮夸,戏腔也不在功夫上,然而纳兰明月很喜欢这歌词。



    特别是那句出自诗经的“我心匪石不可转,我心匪席不可卷”,于纳兰明月有戚戚之感。



    阿飞被逐出山门已经有近两千个日日夜夜了,确切的,算上今天,是一千九百九十五天。



    当年的十五岁少年,如今眉眼都开了,人也更高了,没有之前那么精致秀气,但是却更帅气英俊更有男人的魅力了。



    是啊,一千九百九十五天,当时的师侄弟弟,已经快要过二十一岁生日了。



    他已经不是山上的男人了,而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了。



    他可以让男人或生、或死、或荣华显贵、或家破人亡。



    他可以让女人为之哭、为之笑、为之痴迷、为之黯然、为之悲喜所系、为之以身相许。



    他于年轻修行者中,已是无敌的传奇,是悲剧的偶像,是无言的丰碑。



    他再也不是那个时候会分冰糖葫芦和各种好吃的给自己吃的弟弟了。



    他再也不是那个陪自己在山林间摸鱼抓蟹、玩躲藏游戏的玩伴了。



    他再也不是那个每日修行精进、越来越强、切磋时越扛越久,甚至狂言某一天会打败自己、保护自己的知墨师侄了。



    他再也不是那个会和自己除夕夜做汤圆、搞得面粉飞扬两人满身满脸都是、然后哈哈大笑的朋友阿飞了。



    他再也不是那个在山上最高的藏经阁的屋顶,和自己一起看星星、看月亮、谈天地、闲聊心事,在自己睡着时将自己抱回卧房并帮自己脱去鞋袜和外衣、盖好被子才蹑蹑脚离去的男人了。



    被逐出山门的这六年,阿飞没有找她。



    纳兰明月大概明白是为了什么。



    山上朝夕相处九年,年长六岁的纳兰明月几乎就是看着阿飞长大、看着他每夜咬牙忍受着痛苦在生死间努力坚持、徘徊前行的,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他。



    其实当年那件事突如其来,猝然之下,纳兰明月一个未经人事的二十一岁女孩,也没有来得及多想什么。



    于是她在慌乱、羞赧、恼怒、委屈、气恼、窃喜等多种强烈而微妙的情绪的汹涌下,一时根本没有想好怎么面对同门特别是——



    特别是阿飞这个胆大包天、毫不怜香惜玉的大坏蛋!色胚!坏家伙!



    因此,纳兰明月接受了二师兄也就是阿飞师傅的建议,选择先闭关一段时间,逃避人言物议,也理一理自己的情感和想法。



    然而,等她在一个月后出关,得到的消息却是——



    阿飞因为忤逆师长,悖德无礼,在她闭关的第二天就被逐出了山门。



    纳兰明月当时闻言,又吃惊又愤怒,将压箱底的符篆全都掏了出来,杀气腾腾的去找师兄算账。



    然而师傅、长老会大长老、乃至久未回山的自己最尊敬的大师姐,竟然也都在师兄的院子里等着自己。



    师傅、长老会大长老异口同声,这是他们共同的决定,与师兄也就是阿飞的师傅无关。



    于是,纳兰明月只能求助而满怀期待的看向从代师教徒、让纳兰明月也只能仰望、明慧绝伦、多智近妖、雄才伟略的大师姐。



    然而——



    “纳兰,你有不服的理由,但是你没有不服的力量。



    因为,我,我们都比你强。



    你想还那个逆子清白,或者让隐山将他重新收归山门,那么就等你比我更强时再吧。



    这其实是我的决定。



    而我的决定,就是隐山的规矩。



    因为我,伽罗,才是隐山当代最强者,才是隐山的圣主。



    纳兰,我最看好的师妹,师姐我等着你来挑战我的位置和权威。



    在此之前,你有再多的不满和不服,也要给我咽下。”



    纳兰明月当时简直难以置信,不仅仅是因为大师姐完全颠覆了她的想象,更因为大师姐的冷酷无情令纳兰明月不寒而栗,要知道阿飞可是——



    纳兰明月难以想象,阿飞的人生在大师姐的操弄摆控下,以后还会面临什么。



    纳兰明月一向都是修行天才,天才本就是进入隐山的门槛。



    而纳兰明月是天才中的天才,她是妖孽。



    彼时纳兰明月才二十一岁,但隐山四十岁以下,她已没有对。



    唯一能和她对战勉强不败的只有和她同样妖孽、却比她修行更刻苦至少两倍的少年阿飞。



    这还是纳兰明月放了些水的结果。



    毕竟,纳兰明月只是把修行当作游戏,当成兴趣而已,而纳兰明月眼中的阿飞修行之刻苦和紧迫感,却像是有一根无形而要命的鞭子在驱赶他一样。



    阿飞唯一的闲暇或者奢侈,就是和她在一起时的偶尔放纵放松。



    纳兰明月有一次切磋完,开玩笑和认真复盘完的男人讲:“你整天就是修行修行修行,武当的道痴、东海的钓客、京城的书狂、峨眉的刀魔都不及你这么疯狂。



    你一天不修行,难道会死吗?”



    当时少年阿飞看着她,表情严肃、一本正经道:“师姑,没有力量的人没有发言权。



    而且我不努力修行的话,真的会死的。



    不是死在今晚,就是死在日后某场对决中。



    



    师姑,你也应该更认真对待修行,你本来可以更强的。”



    当时纳兰明月就很不耐烦,摆道:“好啦好啦,别学你师傅和师祖话。



    我是你师姑,是长辈,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于是少年阿飞就看着她,咧嘴笑道:“不过师姑你喜欢玩不愿意花太多时间修行的话,也没关系。



    我会越来越强,以后我会好好保护师姑你的。”



    然后纳兰明月就拍了拍男人的肩,很敷衍道:“知道啦,知道啦。



    等你能打赢我了,再吹牛逼。”



    彼时纳兰明月还不能确切认知,“没有力量的人没有发言权”这句话的重量。



    直到阿飞被逐出山门,直到大师姐平静地出了那番冷酷无情的话——



    于是,本来只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的纳兰明月,开始了无止尽的刻苦修行。



    她本来只是把修行当成兴趣,毕竟隐山上一辈有师祖、长老等大修行者,她这一辈有大师姐这个绝世妖孽和强者,而下一辈还有阿飞和顾九阿——



    纳兰明月委实找不到什么必须刻苦努力的动力。



    在山林天地间逍遥探索,享受春花秋月,对话林鹿虫鸟,没事摸鱼抓蟹,不是很舒心吗?



    认真努力修行的同时,纳兰明月关注着阿飞的近况,并且对于突如其来的那件事的前后都做了详尽的调查了解。



    她能确定阿飞被人下了毒。



    而且,那件事爆发之前,阿飞纵横不败,横扫各宗门世家天骄,且归山后忽然明道,正是此生精、气、神的最巅峰,而纳兰明月自己则是明道中境。



    然而那件事情后,据各方面印证,阿飞好像跌落了明道有一段时间,而纳兰明月在闭关一个月后却突破到了明道上境。



    要知道,纳兰明月此前才刚晋入明道中境一年。



    正常明道中境修行者没有十年左右积累绝对冲不了明道上境,即使纳兰明月妖孽之姿,刻苦修行的话也得至少积累三年,若按她这摸鱼玩乐的态度,估计也还要五六年的。



    当时事情纷至沓来,纳兰明月没有多想,只以为是缘巧合之下的顿悟。



    只是随着这些年自己的修行速度越来越快,根本毫无瓶颈,纳兰明月想到自己偶然听闻过的一种阴邪禁法,更确定了自己的猜想和判断。



    于是,心里有愧的纳兰明月更不敢去见阿飞。



    直到骤然听闻他“跳海失踪”的噩耗,纳兰明月多年的不服、不甘、心疼、愧疚终于化为了不可遏制的怒火滔天——



    直到那个夏家的姑娘隐秘地找到顾九阿,向她传话,并在见面时将一本日记的一页页照片展示给她看——



    于是,纳兰明月找到了逻辑推理图中一直缺少的关键一环。



    她隐约知道阿飞是中了毒每晚都要受煎熬的,然而她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毒。



    问师傅、师兄或阿飞,他们也顾左右而言他。



    原来,是这种毒啊。



    这不就是,传中的那种毒吗?



    禁法,终需禁药配。



    纳兰明月瞬间就明白了这个谋算了十数年、一举数得的筹谋的一切。



    大师姐,果然不愧是大师姐。



    一个巨头家族的一半掌控权,



    隐山未来的逍遥圣者,



    并且很可能是修行界继公孙佳人后千年来最年轻的圣者,足以庇护隐山百余年!



    不,也许心怀大志的大师姐需要的不仅是庇护,而是在这个全新的数千年未有的大时代,开数千年未见之大格局、大成就。



    大师姐想成为宗门的下一位圣主伽蓝,甚至是超越这位史上最伟大的圣主,成就独属于她伽罗的无双伟业!



    无论如何,大师姐和隐山都获得了巨大的利益。



    唯一需要牺牲的,只是一个妖孽少年阿飞而已。



    大师姐啊!



    明慧绝伦、多智近妖、雄才伟略,都没有错,还要加上——



    冷酷无情!



    心坚如铁!



    只是,明月再也不会仰望你了,大师姐。



    明月,有自己必须豁出性命去保护的人了。



    也许,这也正合大师姐您的心意吧



    人心、人性、人情,大师姐你又有哪样少算了呢?



    此时,纳兰明月站在单向落地玻璃窗前,看着斜对面奶茶店里正在忙碌的男人。



    尽管他如此惊才绝艳,如此杀力绝世,如此努力活着,又如此想纯粹爱一个人,然而——



    然而,半步知秋的纳兰明月独有神通感知之下,这个男人本源大亏,寿不及三十。



    此番这一遭身、精、神皆受重创,三年之内,已必死无疑。



    纳兰明月念动及此,中茶杯“啪”的一声破碎成粉,温热的茶水溅在她的白玉指掌间。



    纳兰明月却面无表情,毫不在意。



    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



    如果救不了你,这三年我们就享尽世间美好。



    然后,我拉着这个该死的世界跟你陪葬!



    反正,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陪你生。



    或者,陪你死。



    纳兰明月忽然粲然一笑,跟着音乐哼唱了起来。



    “我心匪石不可转,我心匪席不可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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