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
太大意了。
察觉中招, 袅袅心里就暗暗后悔。
自从来到这边,自恃一身武力, 又有怀瑾相护,无往不利的日子过久了, 她竟然忘记了阿耶“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教导, 没有在医院有所警觉时做出正确的判断, 而是随心所欲的来到这个一看就被清场的地方,以至于束手就擒。
昏迷前, 怀瑾担忧惊惶的脸庞让她愧疚心痛不已:
这一次,是真的没能保护好他。
身下晃晃悠悠, 各种细微的声音纷至沓来:
人声、脚步声、瓷器碰撞声、呜呜汽笛声、隐隐海浪声……
船上。
意识渐渐苏醒的袅袅静静躺在床上,并没有睁开眼睛。
头仍旧有些晕, 身上软软的没有力气,手脚倒是不再麻木,内力运转自如,看来对方暂时只想困住自己。
房间里静悄悄的,角落里有一道视线正在关注自己,门口有两人守着,隔着三个房间的距离,袅袅感到一股熟悉的内力波动, 是怀瑾!
呼吸平缓, 内力无滞涩,情况尚好。
将自身和周围的环境探查一番,暂时是安全的, 因为用药的缘故,她的行动力大大受挫,何况这是茫茫大海,无处可逃。
先看看再。
袅袅定主意闭目养神,房间里负责照顾她的女佣看着这副静谧的画面入迷之极:
漂亮,精致,修长,曲线完美的瓷娃娃。
睡美人都不一定有这般好看呢。
也不知当她睁开眼睛时是怎样的动人?
昨天下午接到任务,给她换衣服的时候,入眼象牙般洁白细腻的肌肤,甚至散发着隐隐的芬芳,黛拉的动作不由自主的就心翼翼起来,生怕一个不心弄痛了她。
专人看护,24时保镖值守,特意抽调的游轮,视频电话了解情况,一切都证明主人对她的重视。
听保镖们,这位姑娘身手非常厉害,要不是主人的药强悍,十来个顶尖的保镖都制不住她。
也不知给她用了什么药,一天都还没醒来。
怀瑾也醒了。
在确认所处的环境,暂时无恙后,虽然很想立刻去找袅袅,又怕轻举妄动引起绑架者的警觉和怒气,给本就不明的处境增加新的变数。
他能感觉到袅袅也在船上。
这次真是失算了。
是什么时候被下药的呢?
饮食是刘妈检查过的,应该没有问题,唯一的可能就是栈道——
对!假山上的那些水雾!
以为是解暑用的,轻纱般的朦胧感还引得袅袅流连不已,谁知竟然暗藏玄机,一路上他和袅袅身上着实沾了不少。
尤其是最后去抓假山后的那个黑衣男人,直接从水雾中穿过去,立刻就发作了。
昏迷前他已经通秦叔的电话,虽然没能话,但以秦叔的能力,必定会最快速度赶到现场,短短几分钟时间,绑架者竟然能逃脱追捕,顺利的将自己和袅袅劫到海上,实力不可谓不强,心思不可谓不密。
而且此刻船上的气氛并不紧张,显然追捕并没有对他们造成威胁。
这样的行动绝非临时起意,应该是蓄谋已久,一些关键位置上肯定还有内应,否则怎能如此顺利,还放任他独自一个人在房间里?
不,有监控。
想看就看吧,正好容他把这次的对手好好捋一捋。
他的对手,行动的指挥者,爱德华,之前并未想到能够一举成功的,
毕竟,以他了解的裴袅袅和林怀瑾的实力,十个人想抓到他们几率很,他们也不一定会去栈道,去了栈道也不一定会被水雾喷到。
只能他运气太好。
手机以及身上所有的饰物一个不剩,袅袅原本想着等药性消退些,体力恢复点儿就想办法去船上探探底,谁知一个谁也没想到的状况,差点让她真的起不来床:
她晕船了。
醒来半个时后,袅袅觉得口渴,女佣过来给她喂水,也不知怎么回事,忽然就吐了,之后一发不可收拾,什么东西都没办法吃,直折腾得她眼冒金星,脑袋里就像过山车一般眩晕至极。
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
委屈巴巴的躺在床上,袅袅抬起湿漉漉的眸子,虚软无力的开口:
“屋里好闷,请把门窗开透透气,好不好?”
吐过几回,房间里味道实在难闻。
女佣黛西跪在床头,看着女孩冒着冷汗的苍白脸,眉尖微蹙,眼神楚楚,乌浓卷翘的睫毛上挂着几颗颤巍巍的泪珠儿,眼眶周围一片湿润的晕红,淡粉的樱唇微启,语声娇软。
黛西心里酥成一团,下意识的点点头。
站起身准备去推窗,忽然想起主人的叮嘱,不好意思的折回床边,怜惜无比的替女孩擦了擦冷汗,轻轻安抚:
“我先问问主人,您等等啊。”
当保镖拿着卫星电话给主人看袅袅的状况时,袅袅正好抬眸看过去——
正主终于露面了,不知是何方神圣?
一个男人,二十五六左右,金发短翘,灰色的细长眼睛,眼底淡淡的青影,鼻梁高耸,鼻尖微勾,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皮肤苍白,脸颊微凹,此刻正眼神锐利的盯着自己。
外国人,不认识啊。
袅袅眨眨眼,歪头仔细搜索这人的信息。
爱德华本来以为这是裴袅袅企图与外界联系的伎俩,心想果然厉害,刚醒来就动了他那些执行力超强的手下,还要与他见面!
迟早要见面的,他爱德华就不信她还能逃出去。
只一眼。
阴沉的天空好像吹过一阵春风,眼前寂寥空阔的庄园忽然就变得鲜活热闹起来,长久以来寂寥晦暗的心田仿佛繁花盛开,摇曳在烂漫的春光里……
心脏瞬间被击中的感觉让爱德华有些无措,渐渐急促的呼吸令他害怕在女孩面前旧疾发作,快速的扫了一眼卧床不起的她,匆匆扔下一句:
“照她的做。”
就有些狼狈的按断了视频。
深谙心理学的他怎会不明白这种感觉是什么?
计划里不是这样的。
袅袅可不知道爱德华的心思,她有些遗憾这个男人耐性太差,不到十秒钟就关掉了视频,根本来不及从他嘴里了解到什么信息。
听口音,应是y国人,身体不太康健,睡眠不好,身份不俗。
不过谢天谢地,呼吸着门窗外吹进来的新鲜空气,总算感觉好受了些。
这一天本就未进食,刚才又吐了几遭,一时饥肠辘辘。
袅袅“倏”的闭上眼睛,若无其事的静静调息。
双颊的红晕与耳尖的潮红却暴露了她此刻内心的窘迫。
真是风情万种,摄人心魄!
黛西敢赌,主人刚才肯定被电到了,否则人人口中阴郁冷酷的他,怎会答应一个被劫者如此危险的要求?
开门窗,就是给这位姑娘提供了与外界联系的机会啊。
揣着一颗被萌化的少女心,黛
西快速的去厨房端了些清淡的食物,轻手轻脚的想要喂袅袅。
还没到床边呢,袅袅闻着味儿就把头偏到了里面,蹙眉捂嘴。
就算请来医生也无济于事,吃药也吐,而当护士拿着输液管试图给她输液时,袅袅立马翻身坐起,摆出戒备十足的防卫姿态,根本没有一个人能近身——
曾经在医院里拔牙的记忆让袅袅对医院格外抗拒,又怎能让这些身份不明的人给自己针?
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只要给她再多一点时间,不再受药物的影响,她一定要想办法脱身。
哪怕是在海上。
不过首先要想办法吃点东西,这样才有力气。
卧床默默运转内力的袅袅,忽然听到船上远远的有人提到自己的名字:
“……电影都是骗人的,裴袅袅哪有什么神秘的华夏功夫,现在还不是乖乖的被抓住,躺在船上动不了。”
一个带着鄙夷的粗鲁男声道。
“裴袅袅是真的很厉害,要不然主人也不会亲自布置准备!而且如果不是那个华夏逃跑的毒枭刘老板帮忙,我们怎么能这么顺利的来到公海!”
“主人的药有多厉害,我们还不知道吗?裴袅袅是人,又不是神。”
另一个年轻些的男声急急反驳。
华夏毒枭!刘老板!
不是已经在中缅边境峡谷坠机死了吗?!
当时自己还特意察看了一番,确信那种情况下绝无生还可能!
如果外面船上的人的是真的,那,当时只是替身!
袅袅默然。
军方如此重拳出击,想不到刘老板在,能够逃脱林家的追捕,一定在当地有不的势力,太可恨!
也不知刘老板这混蛋在不在船上。
接下来两人却没有再什么有价值的消息。
袅袅反倒不急着脱身了。
到了晚上,依旧不能进食的袅袅,已经能对腹如雷鸣听而不闻。
可是在黛西眼里,满床黑发中的比下午更显苍白的脸,虽极力注意仍不免凌乱的衣裳,始终不曾舒展的眉头,与偶尔睁开时强忍难受的好看眼睛……
从未饿过肚子的袅袅彻底体会了一把前胸贴后背的感觉,如果怀瑾在身边就好了……
“想吃怀瑾做的饭。”
袅袅仿佛无意识的念叨。
黛西一听她居然想吃饭了,立刻一喜,听到是与她一起被劫的男孩,又迟疑起来:
主人不会同意的。
然而十分钟后,隔着两米距离一卧一立的少年少女,同样虚弱的两人一眼不错的凝视着彼此,低低的简短交谈几句,少年就被重新蒙上眼睛,带去了厨房。
主人竟然同意了!
爱德华原来的计划是什么呢?
当然是用药物控制裴袅袅,最好能抹去她对林怀瑾的记忆;如果不能,那就趁她虚弱的时候,催眠。
然后,让她成为自己的禁脔。
直到他厌倦为止。
谁知裴袅袅对药物的反应竟然这么强烈!一天多过去还起不来床!
难道他要找一个跟自己一样的病秧子陪伴吗?如果继续用药后的她傻了呢?
有趣强大的灵魂一旦失去,要一个空有其表的美人有什么用?
最重要的是,他舍不得了。
他们见面就见面吧,回到庄园总会有办法让裴袅袅心甘情愿的。
如果怀瑾知道爱德华的
计划,一定恨不得将他个几百拳,然后了结他。
现在的他站在灶台前,熟练的刷锅、洗米、放水、开火,一系列流畅的动作看得门口的两个保镖目瞪口呆:
长得像画儿一样好看的少年,刚刚走路都发飘,转眼就像个真正的厨子似的利落,难道之前的虚弱是装的?
自然不是装的。
短短一天多,袅袅就被那可恶的绑匪折磨成那个样子!
怀瑾心疼得喘不过气来,若不是袅袅眼神阻止,他绝对会不管不顾的动手——
他的姑娘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罪?!
在无人看到的角度,怀瑾摊开攥紧的掌心,一块写满字的柔软布料静静躺在上面,那是刚才袅袅神不知鬼不觉弹到他手里的:
y国,贵族男,病弱,擅药。
毒枭,刘老板。
把袅袅提供的关键字与自己的推测一结合,怀瑾脑海中慢慢浮现一张苍白瘦削的男人面孔:
爱德华,y国亨利公爵的儿子,因为早产加上从哮喘,常年在乡间养病,从未在公众场合露过面。
在药物、催眠、心理方面很有研究。
詹姆斯出现后,怀瑾对这个心怀不轨的y国老男人自然要摸摸底,查的时候顺便又看了看y国上流社会其他人的资料,当时他还想,身贵体弱,形同隐身,看爱德华那阴郁的眼神,不定心理有些变态。
还有刘老板,不但没死,竟然与爱德华狼狈为奸,本事还不呢!
这两人害自己与袅袅栽了这么大的跟头,那就等着瞧吧。
半个时过去,香浓软糯的白粥熬好了,怀瑾依旧被蒙着眼带到袅袅的房间门口,看她口口的用了一碗粥,这才放心的回去。
所到之处的地形和人员分布已经了然,当前的形势与计划也清楚了,怀瑾静静的躺在床上,想着袅袅终于恢复一点血色的脸,将心中的疼惜和焦躁强压下来,开始修习内力。
两个被绑者出乎意料的淡定和安静,不仅船上的人,爱德华也有些诧异裴袅袅和林怀瑾的乖顺。
喝了粥,精神恢复大半的袅袅,当天深夜带着怀瑾,风过无痕的探查过整艘游轮,又用船上的卫星电话联系上秦叔,这才安心的睡觉。
当所有人都以为海上的航程还要持续一段时间时,第三天早,一架直升机出现在游船上空,带走了袅袅和怀瑾。
怀瑾发誓,从这里回去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学开飞机和轮船!
绑得再严实又有什么用呢?如果不是两人都不会开飞机和轮船,哪里还容得这些保镖们造次?
没有任何波澜的,第四天凌,直升机终于降落在一座庄园的院子里。
四野漆黑,爱德华的侍从着手电,看着黛西扶着双手反绑的蒙眼女孩,从直升机上下来,苍白的肤色,略微凌乱的长发长裙,紧蹙的眉头,虚软的脚步,默默道了声可惜,领着她们往古堡中走去。
继晕船之后,又开始晕机的袅袅,在怀瑾万分担忧的视线中,慢慢消失在空旷的院子里。
袅袅晕乎乎的被绑在一张床上,远处的走廊里响起一道轻微的脚步声,十来秒后,“吱呀”一声,门开了。
眼罩被取下,袅袅眨眨眼,有些茫然的朝床边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