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蒋婷与宁汝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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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2章蒋婷与宁汝正



    八月二十五日。



    南疆军区,女兵宿舍。



    多日连绵的夏雨在窗外淅淅沥沥的下着,没有丝毫停歇之意。



    雨水落满整个阳台,顺着浅浅的管道流淌出一条涓涓溪,自半空中跌落。



    阳台顶部的晾衣杆上,堆满了半干的单薄衣衫,散发着淡淡的霉味儿。



    阳台门口。



    一个丰腴柔美的女子穿着一件单薄的紫色长裙,侧着婀娜的身子倚在阳台老旧泛黄的木门上,目光无神的看着远处被雨水滋润的翠绿山林。



    “唉”



    宁秋月低声一叹,妩媚动人的俏脸之上满是忧愁与不知所措。



    她的左无力的垂落在身侧,只见右攥着什么东西,被她紧紧按在心口。



    仔细看去,原来是一张被揉皱的米黄色信纸。



    准确来是一封,十分钟前被军区参谋部的干事送来的一封紧急密电。



    带了一个令宁秋月心头狠狠一颤的消息:



    远在老山一线的43团八连九连被敌军包围,而且程开颜为了传达情报,此时也不幸深陷其中。



    “为什么会这样你子为什么非要逞英雄一个人跑回去”



    “现在好了吧包围了!我看你怎么办”



    “王八蛋!你要死了,我罪过可就大了”



    陡然,美妇人低头捂着脸,发出一连串的恨声埋怨,打破了面前安静的氛围。



    虽然程开颜孤身返回去传递情报,是他自己的选择。



    但宁秋月心里很清楚,要不是自己任性妄为,偏要把他塞到采风队伍里来。



    否则那子根本不会到南疆来,也就不会去前线,更不会落入到现在被敌人包围的地步。



    归根结底,这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都是她间接造成的。



    她难逃其责,不仅别人不会原谅她,她自己更不会原谅自己。



    宁秋月性子高傲、自视甚高,但从不会自欺欺人、更不会逃避责任。



    要真的因为自己的原因,间接导致一个优秀的年轻人牺牲



    这件事必将成为她一生难以跨过的心魔。



    “要是程开颜真的”



    宁秋月想到这极有可能发生的后果,俏脸瞬间苍白,靠在门框上的身子在风中轻轻颤抖,只觉浑身发寒发冷。



    她下意识紧紧搂住自己,想要镇定下来。



    但她现在发现摆在自己面前的,还有一个更加严峻的难题。



    那就是——



    怎么跟嘉嘉,该怎么和蒋婷



    要知道蒋婷已经从北京城乘来了省城,来探望三哥



    那怎么该怎么办



    美妇人双目无神的看着远处,内心满是犹豫和踌躇。



    她看着远处,紧紧咬着嘴唇,殷红的鲜血染红了她洁白的贝齿,丝丝猩甜弥漫开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决定下来。



    “还是去医院告诉她吧不管怎么样,不能再拖了。”



    



    



    南疆省城招待所。



    上午八点。



    招待所不足二十平米的大厅里,空空荡荡,只摆着三五张桌子。



    一副萧条冷清的气氛,看不到一个住宿的客人,就连苍蝇都看不见几只。



    招待所柜台后面。



    一男一女,两个招待所干事,百无聊赖的趴在柜台上,拿着抹布随意的擦着柜台,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招待所的工作虽然清闲,但相对应的非常无聊。



    “对了,凤同志,那位蒋同志起床了没”



    留着短发的男干事看着不远处的楼梯间,忽然想到什么。



    他陡然来了兴致,连忙转头对身边皮肤呈麦色,脸上带着点点雀斑的女同志问道。



    “嗤!”



    名叫凤的女干事扭头,上下打量两下男干事,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声,随后打趣道:“怎么了我们红星同志这是春心萌动了”



    “嘿嘿!哪儿能啊我我就是问问。”



    短头发的红星同志听见这话,顿时老脸一红,扣了扣后脑勺,被凤戳穿心中想法,表情很是尴尬。



    “呵呵!”



    “就你我劝你还是少白日做梦吧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凤同志毫不留情的冷笑道。



    “怎么着!”



    红星同志听见这话,顿时就不服气,仰着脑袋,嘟囔道:“还不能看看,还不能让人做下梦有句话的好,癞蛤蟆不想吃天鹅肉,就不是个好癞蛤蟆!”



    “哈哈哈哈!”



    “你可别笑死我了!蒋同志可是从北京城来探亲的,人家爱人可是部队里高级军官,人家就算什么都不是,就凭人家那身段,那样貌,那气质想求亲的人都排到城外了。就你”



    凤同志听见癞蛤蟆这话,顿时笑得枝乱颤。



    二人所的蒋同志,是近日从遥远的首都北京城而来。



    那天来住宿时,是她接待的。



    介绍信和住宿单子上清楚的写着部队探亲。



    这位女同志的到来,让这个地处偏远南疆,狭简陋的招待所蓬荜生辉。



    而更令人惊艳的却是这位女同志的气质与外貌



    红星与凤两人想到这里,下意识看了眼身侧的楼梯间。



    就在这时。



    “噔噔噔!”



    由实木木板搭建的老旧楼梯间之中,传来沉闷的脚步声,以及木板承重后形变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蒋同志今天要出门了’



    二人相视一眼,闪过一个念头。



    这位蒋同志每天会准点出门,去医院探望。



    不仅是红星同志对这位蒋同志有好感。



    凤也对这位从大城市来的女同志感到分外的好奇,好奇蒋同志的妆容打扮,衣服款式,鞋子,裙子这些都让她感到好奇,她觉得这位蒋同志似乎要比她见过的所有人都时髦,是那种恰到好处,相当契合的时髦。



    而不是像她有个在上海工作的亲戚那样浮于表面,格格不入。



    不一会儿。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一只女士皮鞋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线,挤入二人视野之中。



    皮鞋通体漆黑,表面泛着油亮的光晕。



    样式精致优雅,前足到后脚跟之间连接的弧度扬起,完美贴合足弓,脚后还嵌着一根纤细的高跟,将整个视觉抬高。



    往上,一根细细的银色装饰链子在脚踝处晃荡。



    二人屏住呼吸,只觉得这位蒋同志穿的鞋子都这么漂亮,好看。



    紧接着,一双裹着黑色直筒西裤的笔直玉腿映入眼帘,在往上则是一件简单的白衬衣,外面套着一件淡青色的纺织纱衣。



    就在二人应接不暇之时,蒋同志从楼梯上下来,整个人出现在眼前。



    她挺立着纤长的秀颈,一张倾国倾城的冷淡俏脸令二人窒息发冷,如雪般冷白的皮肤在阴暗的招待所中都拢着光晕。



    昂着下颌那精致的美人尖尖,其上两瓣饱满殷红的朱唇,为这张冷白的了增添许多颜色,令其不失人味。



    高挺的鼻梁带来些许英气,那对漆黑如寒潭般的狭长凤眸绽放着冷冷的光点,扫过二人,却是直接将二人无视。



    红星与凤同志二人目不转睛的视线,跟随蒋同志的脚步移动,直至那人消失在门口,消失在街角。



    “好漂亮”



    



    省城街道上。



    “啪嗒啪嗒”



    身段柔妤的美妇人浑身散发着不近人情的冰冷气息,行走在积着雨水的青石板路上。



    步伐款款,月臀轻颤,行走的姿态都如此动人。



    若是有人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她每一步行走都保持着相同的姿态,相同的距离。



    步子优雅且精准。



    丝丝凉意的雨水带来秋的讯息,雨滴落在漆黑的伞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伞面下素轻举,将一角抬起,露出一张冰冷淡漠的玉颜。



    蒋婷凤眸微凝,看着远处那朦胧的水汽之中,若隐若现的省城医院住院部大楼。



    她轻启红唇,冷淡入骨的声线拢在雨伞下,“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了”



    话音刚落,蒋婷眼中浮现回忆之色。



    今天是八月二十五日。



    她自北京城乘抵达南疆,已经过去整整一个星期。



    前来南疆的目的,自然是因为丈夫宁汝正



    的一封信。



    事实上自那天收到宁汝正战友李肃同志带来的信件后,她便得知对方想要她来南疆一趟。



    但



    因为某些原因,她一直没有在意,更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程开颜离开北京城,参加了去南疆的军旅采风任务。



    再加上外甥女刘晓莉一直都早出晚归,在北京舞蹈学院潜心学习舞蹈。



    以至于让这位才三十岁出头的美妇人,整日独守空房。



    过了好几天。



    蒋婷这才从书桌里翻到这封信,思索片刻后,决定动身前往南疆。



    探望一番这位结婚近十年,名义上的丈夫宁汝正。



    这一个星期,蒋婷基本上会早上出门,去医院探望对方。



    心中思绪闪过,此时她已走了一百多米,拐过转角,在一处店门口停下。



    “蒋同志来了来,这是您今天订的汤,生姜红枣乌鸡汤,老婆子从昨天晚上就开始炖着呢。”



    面门口,一个守着摊子的老妇人眼里的余光瞥见蒋婷,立刻和蔼的笑着道。



    这位年轻的女同志,这段时间每天都会在这里订上一罐汤。



    还都是滋养大补的汤,看样子是给医院里的病人喝的。



    “给我吧。”



    “好嘞,您慢点,别撒了。”



    蒋婷从老妇人中接过保温饭盒,付了账后,转身走向医院。



    



    省城医院住院部。



    雨天幽静的走廊,被来往的医护人员踩得湿漉漉,走廊成了水面,反射着破碎的光景。



    蒋婷行走在人群之中,不为旁人的悲欢离合所动。



    她双提着饭盒自然垂落在腹前,俏脸平静淡然的在单人病房门前站了站,抬将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头发整理得一丝不苟后,这才抬在房门上礼貌的轻敲三下。



    “咚咚咚”



    “请进!”



    病房中,传来一个声音,听着大概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



    中气十足,带着点沙哑,有一种军人干脆利落的气势。



    仔细倾听,声音中还带着淡淡的喜悦和期待。



    得到回应,蒋婷这才拧动把。



    下一刻。



    房门嘎吱一声,被人推开。



    穿着白衬衣黑西裤,裹着淡青色纱衣的美妇人提着饭盒走了进来。



    “你来了阿婷!”



    一个穿着蓝白病服的中年男人靠在枕头上,面相分外威严,有着一对浓密黝黑的剑眉,眼眸深沉乌黑。



    宽肩窄腰,身姿挺拔,体态透露出长期训练的坚硬和军人特有的硬朗气质。



    只是在看到蒋婷进屋后,他冷硬的脸色顿时变得柔和起来,还带着笑容。



    “嗯。”



    蒋婷澹澹的应了声,将盛有鸡汤的饭盒搁置在床头,随后自顾自的拉开病床边的座椅坐下。



    她从包里翻出一本书,静静的看着。



    也不管身侧,靠在病床上的男人如何如何。



    而病床上的中年男人则默默地看着她的动作,眼神柔和,还带着浓浓的愧意与歉疚。



    只是宁汝正看了蒋婷许久,也不曾见蒋婷抬头看他一眼,更不曾与他多一句。



    “呵呵”



    宁汝正苦笑着摇摇头,不过他深知蒋婷的性子,早已习惯这冷冰冰的模样。



    转而将饭盒取来,打开盖子。



    一碗白色鸡汤出现在眼前,浓郁的香气和药材的味道在病房中萦绕。



    ‘不管阿婷怎么冷淡,毕竟我们是夫妻,到底是挂念着我。



    倒是劳烦她孤身一人住在招待所,每天还要忙着买食材,给我熬汤’



    宁汝正心中一暖,暗道。



    即使是医院送了早饭来吃,他也不想辜负蒋婷好意,便口口喝了起来。



    他一边喝着,一边看着身侧女人那精致无暇的俏脸,和她中那本封面雪白、名字叫情书的书,不禁愣了愣神。



    “情书”



    他这会儿倒是记起一件往事来,是两人的第一次见面。



    那是好多年前了。



    具体是那一年已经记不得了。



    是四妹宁秋月还在上大学的时候,只记得是个冬天,有一次宁汝正去学校给妹妹送絮被褥,还有过冬的厚衣裳。



    在女生宿舍给妹妹铺好床后,自己正要抱着换下薄絮和被子离开。



    但此时,妹妹却拦下了自己,一脸神秘的指了指自己的上铺。



    他一眼就看到一张薄薄的絮,一张被子。



    妹妹这是她的好朋友蒋婷的床铺。



    “这怎么过冬这么冷的天气。”



    “所以我没让你走啊你把我换下的被子垫絮给她换上,平日里冷傲得不行,谁也不搭理,现在遇到事情解决不了,还不是得靠我吧”



    宁汝正只记得妹妹叉着腰的样子,很是傲娇,那个时候的她很善良。



    既然妹妹这么了,宁汝正只好照做。



    铺床的过程中,妹妹一脸暧昧的,她可是我们学校的冰美人呢!你好好表现!



    听到妹妹这话,二十多岁的宁汝正顿时有些意动,期待的铺着床铺。



    床铺都这么香,肯定如妹妹的那样是个美丽的女同志。



    但结果出乎他的预料。



    铺好床铺后,一个扎着马尾的姑娘捧着书走了进来,看着自己的床铺,看着他们兄妹二人。



    顿时脸色变得格外冰冷。



    女孩一声不吭,一声不响的上床。



    扯下床上铺的整整齐齐的被子和垫絮,重新塞到宁秋月的床上。



    然后低着头重新的铺上自己的东西。



    那一瞬间,宁汝正就看到妹妹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虽然很漂亮,但冷得不近人情。



    这是他对她的第一印象,算是很负面的了。



    但没想到,时间一晃好几年过去了。



    一个春天,大嫂唐明给他介绍对象,正是这位冷得不像话的女同志。



    那时候的蒋婷即使是面对婚姻也是一言不发,只是默默点头摇头,没有半点意见。



    更像是完成一个任务。



    他不太喜欢这个冷冰冰的女人。



    只是后来在一次和姐姐蒋婉的聊天中才隐约知晓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但现在已经太晚了。



    这个女人的心,早已经冷若寒冰。



    



    “今天最后一天。”



    正当宁汝正陷入沉思之际,许久没有出声的美妇人抬头道。



    “最后一天我知道了。”



    宁汝正回过神来,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又有些释怀。



    这是信中早已经约定好的事情,他已经写好了两份报告。



    就等着明天上交领导,签字盖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