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9 回不去的元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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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老师,酆青檀,医毒双精,擅疗心疾,这些年对她倾囊相授,只那心疾疗愈之法这些年从未让她接触过。



    前两日她问起此事,老师给出的解释是贪多嚼不烂,何况她在这方面并无多少天赋,不学也罢。这话听来并无异常,只是多年相处的默契让她明显感觉到了对方的躲闪心虚,很明显,所谓贪多嚼不烂并非真实的原因,她不是学不会,而是不能学。



    这些单看之下尚且有些古怪的细节像是一颗又一颗散落的珍珠,有些不明所以、有些不知所云,但若一根细线将这些细节串起来,纵然多么不可置信,但那就是真相。



    可明知真相就在轻纱薄雾之后,明知再往前一步她就能看到所有的真相可临门一脚,她却犹豫了。



    姑娘纤长浓密的睫毛缓缓覆下,半分笑意也无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寂寥可怜。



    十多年前,这孩子才五六岁,已经学会了张牙舞爪地保护自己、保护元岐,可到底只是个孩子,受了委屈便这样抱着膝盖坐在元俊峰身边,乌黑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奶声奶气地问他什么叫做“克父克母”,又问他为什么大家都兄长生病也是她害的?



    有多少次,元俊峰差点就忍不住了,忍不住向她和盘托出。



    可他不能。



    是他亲自求回来的酆青檀,他亲眼看着他家的奶娃娃一点点健康起来,相较于那些惊恐哭泣绝望哀嚎的日日夜夜,这样的元戈已经让他喜极而泣。



    老爷子颤抖的轻抚着姑娘蹭了山石有些凌乱的秀发,将她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温声细语地哄着,“怎么,不相信祖父了?”



    “没有。”元戈牵着嘴角轻笑,笑意轻浅就像是冬日早晨的太阳,虽然漂亮明亮,却并无几分温度。



    姑娘明显言不由衷。



    老爷子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可他终究什么都没解释,反倒含笑嗔怪道,“我家的姑娘啊,历了一场劫似乎多了不少心事,就连祖父都藏着掖着呢今日除夕,去给你爹娘上柱香,让他们认认你这张新面孔,保佑我家戈儿来年平平安安、余生顺顺利利的去吧。”他拍拍元戈的肩膀,“姑娘家家的,别什么都往自己肩上扛我们这些个老骨头都还在呢,还轮不到你担事。”



    那些在喉咙口辗转了好几次的疑惑,再一次被元戈压了回去,纵然真相在薄雾之后若隐若现,可她到底是退了回去祖父这辈子失去的太多了,她失去了父亲母亲,祖父同样失去了儿子儿媳,她失去了兄长,祖父同样失去了自己的宝贝孙子,老师这一回祖父差点就跟着去了,显然并非虚言,元戈不敢赌这薄雾背后的真相到底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她也赌不起。



    



    “好,我上了香再坐会儿就回去了。”她含笑应着,又,“今日除夕,您这个大长老就算不去大家伙面前敬酒祝词,却也不该陪着我在此偷闲。斯人已逝,活着的人却还是要往前走,知玄山那么多事情还要您来操心定夺祖父,过了今天,就将我们都忘了吧。”



    “什么意思?”老爷子脸色一冷,紧着牙齿质问道,“什么叫‘你们’?你是真不打算留在这知玄山了是吗?”



    “纵然我留在知玄山,也只能是老师的药童,绝无再做回元戈的道理。”元戈正对着自家祖父,声线温柔,眼神却认真,安安静静地娓娓道来,“祖父,您其实也明白的,不是吗?元戈的尸骨就埋在这里,牌位也供在里头,您要如何向别人解释已经死透的死鬼突然又活过来这件事?死而复生、借尸还魂这样的事情太过于怪力乱神,纵然你我坦荡无惧,却也保不齐会因此牵扯出许多麻烦来。”



    大长老沉默,他知道元戈的意思,如若死而复生被证实是可能真实存在的,哪怕自古以来也只有这样一次荒诞的偶然,也足以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越是握权势财富之人,越是追求长生,可以想见届时对普通老百姓来,是怎样一场浩劫。



    可是大长老压了压嘴角,有些不大痛快地斜睨着元戈,“丫头,那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上你那个便宜夫君了?”



    元戈却笑,相较于之前一直带着几分落寞的笑容,此刻姑娘的表情温软里带着几分娇羞,即便什么都不答案都已经摆在了明面上。



    她,“嗯。”简简单单的答案,却连半分犹豫都没有。



    老爷子气得胸膛都起伏,半晌翻了个白眼,问得阴阳怪气,“真有那么好?生得俊?还是嘴巴甜会哄人?姑娘家家的,一点点甜言蜜语地就被拿捏了哼,果真女大不中留。”



    “他不大甜言蜜语,他只允诺了我生死相随。”元戈低眉轻笑,“祖父,我信了的。”



    “生死相随,得简单!”不知想起了什么,老爷子表情一怔又很快恢复了正常,“只盛京过来的这条路都没同行,何况是生死的路?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我这丑话可搁在这里了,若他未曾亲自登门来拜见我这把老骨头,我是不会让你回去找他的!咱们知玄山的姑娘又不是没人要,眼巴巴地追在男人屁股后头跑,上赶着给人当媳妇伺候他们一家老?美得他!”



    也不待元戈回答,又问,“你婆母呢,有没有给你立规矩?听盛京城大户人家规矩多,晨昏定省、端茶递水的,新媳妇的日子可难熬!”



    这老头足不下山的,倒是知道不少,元戈挽着老爷子的胳膊笑,“没有,从来没有晨昏定省的,面都没见过几次。再,您老亲养出来的孙女儿是什么脾性您不知道呢?哪是能乖乖站人跟前伺候别人的主儿呀?是吧?”



    这倒是。



    想着,老爷子又气,“我也没教你男人哄两句就跟着信了呀!怎这么好骗呢!”原以为家伙是天生迟钝,南隐的心意都那么明显了,她是半点不知,如今倒好,一眨眼就喜欢上别人了只能,这俩孩子到底是无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