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2章 真天子门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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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32章真天子门生



    大明既然已经存在枢密院,那么武举和武学体系自然已经建立起来了。



    卢象升在第一次科举会试之中落榜,随即得到前任枢密使的建议,让他准备初秋时分的武举会试。



    从田乐家里吃了一顿酒出来,走在路上的卢象升晕晕乎乎。



    此科虽未中,但一路行至今日,所遇贵人未免太多、太贵。



    在他离开之后,田乐午后憩了一下,也乘坐马车到了东华门外。



    到养心殿里见到了皇帝,他自然有个舒服的椅子。



    “把棋拿过来。”朱常洛吩咐王微,随后坐到了田乐对面。



    养心殿里也有了专用的蜂窝煤炉,旁边就是一个茶桌。



    现在都是在相对松弛的状态下,朱常洛才呆到这养心殿里来。



    棋盘放好,君臣谈,嘴里也没闲着。



    “等你启程了,可就没有下棋不让朕的人了。明明只是个臭棋篓子嘛,哪是你们的对。”



    “陛下并不醉心棋局。既然偶尔为之大多是为消遣,臣子们又何必给君父添堵”



    “得朕器量狭计较棋局得失一样。”



    朱常洛确实并不酷爱下棋。只不过这漫长的岁月里,忙事情之外大量的时间里并没有丰富的娱乐消遣,或者需要耗费大量人力财力去组织,下棋算是很不错的选择。



    和外臣下得更少。



    “算起来,自从刘若愚去了江南,朕这几个月也就和皇后、太子、荣妃在过年期间下了几盘。棋力没有长进不,还有大不如前之势,老太师下轻些。”



    “陛下臣不让棋,现在又让臣下轻些,臣让是不让”



    朱常洛哈哈大笑:“你岂会把握不好老样子便好。”



    壶中水汩汩,茶杯和盖子磕响得轻脆。子落棋盘,开始时速度都不慢。



    王微端起第三杯茶送过去时看了一眼盘面,皇帝所执黑子形势大好,但皇帝蹙着眉头开始了长考。



    她看了看闭目悠然的田老太师。



    这种情形已经有很多次了,总是田老太师似乎先让了棋,而最后收官时总能扳回局面。



    看皇帝神情,这次只怕又将如此。



    她极为聪颖,琴棋书画本就不在话下。宫中论棋力,实以义兄为最。他和陛下经常会来上几句,都是王微在一旁伺候。



    眼下仔细看了看盘中局势,她深思之后明白了皇帝琢磨不定的原因:有几白子,后面隐隐另有妙用。只是变化之道,眼下却推算不出来。



    朱常洛一边看着盘面,一边端起茶杯缓缓吹了吹。



    抿了一口再放下,这才拈了一子放下,然后就听王微轻声“啊”了一下,似乎大为可惜。



    “这一糊涂”他问了问。



    王微低下头摇了摇:“奴婢哪里看得懂。”



    “这一确非上选。”只见田乐微笑着毫不犹豫地应了一子,“陛下又是老样子了。执黑先行,往往气势宏大,谋算深远。只是盘中厮杀,随后收官,总不免漏算。允她支招嘛。”



    “老太师发话了,该支招就支招。”朱常洛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来败局已成。”



    于是变成两个年轻的合力斗一个老的,但最终还是让田乐赢了这一局。



    “朕看出来了,你是棋力远胜,胸有成竹。与朕对弈,往往是先让朕布局,你打定主意残局发力。”朱常洛看着田乐道,“不能不也是以棋谏朕,不管形势多好,都不能掉以轻心。”



    田乐拱了拱:“这便是陛下棋力不强的原因了。棋只是棋,陛下因棋局想到的仍是国事。以陛下天资,心神往往用在国事上,对弈权做消遣罢了。臣倒是乐于见到陛下仍是个臭棋篓子,不愿陛下在棋上耗费太多心力。”



    “君臣相伴十余年了,朕着实有些舍不得希智。”朱常洛叹了一口气,“知道你是雷厉风行的人,今天放榜,你午后必来复旨。干脆把时间空了出来,再好好闲聊一番。”



    让王微撤走了棋具,再泡新茶。



    田乐这才道:“那卢象升虽然功底不够扎实,治学做事还不算已得其法,但如此年轻已是相当难得,是个好苗子。臣本想着陛下让臣去考校他,或是让臣用他于东洋大计。面谈之后,倒是建议他去考武举了,留用于大明为上。”



    “这么,以你和礼卿的眼光,确实是难得良才会试为何落榜了”



    田乐于是了卢象升自己的法,然后补充道:“臣遣家仆去大书楼查了查,他前些时日确实去得颇多,还借读了许多南洋西洋籍册,可见所言非虚。此子虽自视颇高,但律己治学确实也颇严。”



    朱常洛点了点头,既然是“青史严选”,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他还很年轻。



    “武举不是很好。”朱常洛忽然这么。



    田乐愣了一下,随后解释道:“臣是想着,他若能中武进士,枢密院便可奏请他入御书房,在陛。”



    “军政民政大才,今后都不缺。”朱常洛摇了摇头,“倒是希智此前常常提到的一股势力,将来得有大才控制好。”



    田乐神情一凛:“陛下是”



    “官绅一体纳粮,百业皆列朝堂。”朱常洛看着他,“一晃十六年多过去了,如今这十二字还都只是见到了影子,并未成实。不容易,先壮实财计,引导工商,这都是为官绅一体纳粮、百业皆列朝堂削减阻力。但如今,工商这一块,尤其是宗室、勋戚、特许皇商这一块,已经需要一个压制其恶的长久制了。”



    “原来如此。”



    



    听到皇帝起当年这十二个字,田乐也不由得感慨。工业、商业为大明开辟新的财富渠道,第一阶段当然是要松绑。但与此同时建立起来的管理制度,仍然需要面对“逐利”这个本性。



    尤其是当宗室、勋戚、地方大族和官府建立新的利益关系之后,区区官产院和执政院工商部可不一定管得住。



    毕竟最初的引导是皇帝亲自出面来做的。



    于是朱常洛看着田乐:“过两天,你再带他进宫一趟吧。朕带着润菱来偷偷瞧瞧他,丫头今年虚岁就要十四了,情窦初开。既然卢象升是个好苗子,朕不妨把他往那个方向培养。宗室、勋戚、内臣、特许皇商,这些方面将来总要有个构来约束着才行。”



    王微有些震惊,没想到皇帝准备招这个叫卢象升的年轻人为婿。



    淑妃之女是皇帝的大女儿,泰昌四年四月出生,再过些时日确实就可以算作虚岁十四了。



    但这驸马选得有些早吧



    只见田乐弯了弯腰:“陛下未雨绸缪,臣明白了。若是这样来看,他倒确实不用再争取什么出身,反倒是需要多待在陛下身边听教。与之有关诸事,也只有陛下能教他。”



    “就怕他不乐意。”朱常洛笑了笑,“希智是明白其中利害的。如今新港宣尉司设立在即,等东洋大计完成,大明虚疆万里,理藩院和宗明、昌明及诸多拓海团练洋行必须配合好、受控制才行。你不妨再多跟他讲讲其中道理,让他心里有个底。”



    由于帝制的特殊性,在接下来这漫长的时间里,大明不可避免地仍然要面对纯粹依附皇权存在的利益集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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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前来看,其他领域的人才都在涌现。但是宗室、勋戚、内臣这些群体,缺乏顶尖高。



    新科贡士们怀着喜悦和忐忑准备会试,而卢象升再受田乐召唤。



    这次竟像是门生幕僚一般,陪着他参与了不少对落榜举子的招揽,听他和理藩院、进贤院的人讲述南洋、东洋大计,听朝廷许以将来外藩之权位名利。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但确实接触到了大明已经做出的精心准备:理藩院、官产院、三大舰队、特许拓海团练洋行,还有以宗明号昌明号为代表的官方贸易体系、东都南都两个外交和商贸中心



    这天夜里随着田乐回到帅府胡同的田府,才听田乐问他:“察觉没有大族大商之家,几乎不用费多少口舌。就像是最早去朝鲜的陶家,如今在朝鲜已经是极为显赫的大族。反倒是普通人家子弟,仍然畏外藩蛮夷之地偏远。”



    “学生察觉到了。”卢象升点着头,“听老太师所言,诸海商不畏风浪,所逐者利字。贫寒子弟出身,报国之志虽坚,却只是心在大明。”



    “利字驱人坚勇,用之开拓更见功效。但朝廷所谋深远,要归化这万里虚疆成一体宗藩,利字之后更要用忠义。”田乐看着他,“不瞒你,老夫便要做那垦荒之老农,今年便要筹划东行,将来更是要让田家在东瀛扎根的。”



    卢象升心里一震,呆呆地看着田乐。



    田乐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陛下所重民生,不在一朝一代。如今军费颇高,实是立足长远。你幸而生于大世,此后道路,不必迂腐,像这几天见到的不少举子那般拘泥于科场官场正途。大政因时因势而变,陛下格物致知论要好好钻研。”



    “学生受教了。”



    田乐点了点头:“回去好好准备吧。明日午后,我带你入宫面圣。”



    卢象升心里再度剧震,声音都有点哆嗦起来:“入宫面圣”



    “不错。”田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即便是当做报答老夫和礼卿知遇之恩,报答圣心另加信重之恩,你也不要拘泥于什么将相名臣之略、军国经制之规。大丈夫既生逢大世,何处不可成就功业、名留青史”



    次日午后,卢象升怀着忐忑的心情坐上了田乐的马车,来到了东门之外。



    而养心殿里,范思容带着羞涩又扭捏的朱润菱站在朱常洛面前。



    “不急着嫁人成婚,不过父皇也不想你将来所托非人。”朱常洛脸上含笑,“万历二十八年生人,年纪轻轻已是举子。今科虽落了榜,但两任枢密使先后考校过,是个难得大才。他若是愿意,朕自然先收为弟子,让他时时入宫听用。你若喜欢,也可以常来养心殿转转,见见他,多几句话。”



    姑娘满脸通红,只是糯糯地道:“但听父皇吩咐。”



    其实身为公主,选婿这样的事又哪里轮得到她自己做主何况现在她还没有完全长大。



    但对范思容来,皇帝能这么开明、这么早就考虑女儿的夫婿,还不拘一格地希望他们之间能在大婚之前先有些感情基础,这自然令人感动。



    两任枢密使先后考校过的年轻才子,这也是想都不敢多想的人物。



    等邹义来报老太师已经带着卢象升入宫了,朱常洛就道:“走吧,也不必偷偷摸摸地,大大方方瞧瞧。”



    卢象升经过了太子东宫,经过了原先内阁所在和文华殿,又从奉天皇极殿东侧一路过去,路过了乾清宫的正门,到了养心殿里。



    不得不,放榜之后到今天才不过短短数日,却一直如同做梦一般。



    要面圣,更是不知该如何好好做准备。



    而到了养心殿里,见到那场面之后更是脑袋一懵。



    “学生卢象升,叩见皇帝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叩见淑妃娘娘”



    他只瞧了一眼就大惊失色地低下了头,随后跟着田乐的称呼行大礼。



    怎么淑妃娘娘和乐安公主也在



    那惊鸿一瞥之间,淑妃娘娘打量他的眼神和乐安公主通红的脸、躲闪的眼神,哪里还让卢象升不明白



    老太师,你不拘泥,但这也太不拘泥了一点。



    “陛下,臣妾先带润菱回去了。”



    听得淑妃娘娘话,再就是一阵脚步声,而后隐隐传来轻笑和娇嗔,卢象升自己都脸红了。



    过了一会才听到皇帝让他先起来,随后感觉到自己继续被打量着。



    “以你才智,自然是明白了。”皇帝问他,“朕自然不难为你,既然希智和礼卿都你是个好苗子,先做朕的学生,赐你一个养心殿进学腰牌,如何”



    “学生学生”



    “谢恩便是。”田乐在一旁道,“莫非你以为陛下选不得佳婿如此大费周章,正是为了军国经制之规。每科都称天子门生,但陛下还没专门收个弟子呢。期许至此,将来实在有重任盼你能担负起来,事关大明江山社稷万年大计,正要肯钻研、不迂腐的年轻人学得真义!”



    于是卢象升稀里糊涂地再磕了一个头,人生道路就此一个大漂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