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杜瑶光醒来时，枕边人已经离开了。

    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带着一丝意犹未尽的哀怨。

    姜焱凌去实行他的第一步计划了，他本不用再次以身入局，冒着身份暴露的风险，可他还是这么做了。

    因为他知道邪仙和仇万的目的不光是毒害生灵，还是为了报十年前自己那一剑之仇。

    即便邪仙不以杜瑶光为目的，杜瑶光也不会坐视不理，任由他二者坑害无辜生灵。

    她若出，他也一定会紧随其后。

    固执的夫妻二人，早就不会劝彼此了，只会在危难关头，把后背安心交给对方。

    望着只有她一人的屋子，杜瑶光心底突然生出一股失落和后怕。

    她曾在这屋子里苦守二十年，每晚梦中醒来，都会对着无人回应的黑暗黯然神伤，于寂静中落泪。

    他回来了，但是她总怕这又是一场梦，二人婚后如胶似漆，也是姜焱凌知悉她的心思，尽量不留她一人在房间里，不论去哪里。

    若实在有急事要离开，也会给她留信，让她安心。

    她不是完人，即便渡劫飞升，心里却仍有阴影和恐惧，这是她的弱点，是邪灵最容易用来攻击她的武器。

    桌上有两个锦囊和一封信，杜瑶光翻看起来，信上对他的计划有更详细的明，这两个锦囊，一个是给她的，一个是给仙道另一人的，时成熟之时，务必按计划行事。

    信的最后，他了他去了哪里。

    杜瑶光美眸震颤，深吸了一口气。

    他去的地方，是最危险的地方，龙潭虎穴都不足以形容。

    简直是把他自己的满身把柄，往敌人怀里送。

    虽然他心志强大到有时连杜瑶光都觉得不可思议，但是他心里的恐惧，绝对不会比她要少，反而要多得多。

    有一日逛完长安夜市，子时三刻，路上行人稀少，几乎只有他们在空旷的街道上散步，每次身后传来脚步声时，他都会浑身紧绷，虽然对方都只是毫无修为的普通百姓。

    在外用餐，他总会先尝，确认无误后，再给她吃。入夜就寝前，他一定要检查前后隔壁的住客是否有异常举动，不然睡不踏实。

    还有他经常会批判海娆对子渔看管太严的事，但有一次他喝了点酒，居然他羡慕子渔，能听母亲念叨。

    因为他没有过母亲，只有义父和义姐，不知道母爱是什么滋味。

    他的心思太多了，多到杜瑶光觉得累，他的恐惧也太多了，只是他伪装的好，把恐惧都藏起来了。

    对于邪仙来，他明明是破绽最多的人，却毅然去和敌人正面碰撞，把风险最大的活揽了下来。

    杜瑶光平复心情，拿出那件登记仙籍之时穿过的仙裙，打量少许之后，换上。

    “阿流，我们一起完成这件事吧。”她自语道。

    临走前，她看了眼信的背面，眼中流露出惊奇，但也未对他的安排产生怀疑。

    第三个锦囊，他交给的人不是仙道，而是魔道。

    

    东极洲，金乌栖息之地。

    太阳升起之后，东极洲陷入黑夜，乌云密布，不见群星，正是邪灵的主力在此盘踞，污染了这片福地。

    扶桑树下，身形单薄的少年被黑雾聚成的纽带禁锢着脚，三缕黑烟如一张大抓着他的天灵，两缕侵入他双眼，一缕刺入他眉心。

    “爹娘对不起”安宁细微呢喃，只有在邪仙无事可做的时候，才会将他闲置，给他本来的意识腾出来一丝空间，其他时候，安宁都是被死死掌控的提线木偶。

    东极洲岸边，一道紫色法阵展开，姜焱凌从其中走出。

    他身后的海，是死海，黑色的海水极重，神仙亦不可渡，唯有东极洲的主人金乌，和没有重量的亡灵可以渡过。

    死海与弱水同源，渡死不渡生，少年安宁当年历经千辛万苦，却倒在了距离东极洲前的死海之中。

    邪灵若不出助他渡海，他就是死路一条，邪灵若出，他余生便是生不如死。

    死海的消息，是云离告诉他的，此乃神界才知晓的隐秘，当年后羿射下九个金乌，天帝帝俊设死海保护他最后的一个儿子，若有任何神仙妖魔想要登上东极洲，都是死路一条。

    

    姜焱凌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杜瑶光，东极洲的事是她告诉安宁的，他不想让自己善良的妻子过多谴责自己，为她留了一丝少年可能还活着的念想。

    而死海，除了他施展空间法术，也没有活着的生灵能渡过，这里除了他，谁也来不了。

    潦倒颓废的少年，突然停止悲伤的低语，浑身紧绷起来，看向黑雾之外。

    邪仙掌管了他的身体，他的意识，便被挤到虚无的角落里去了。

    “有人！是谁跨过了死海？！”邪仙惊诧道。

    “是个男人！身上有仙气不对，煞气！”

    “好熟悉，好像接触过，他浑身阳炎，我们夺舍不了他！”

    “来了来了，他来了！”

    黑雾中的邪灵们，大呼叫。

    一道纯白剑芒，从黑雾中闪出，直指安宁的眉心。

    “饮雪剑！”邪仙惊呼，操纵安宁躲闪，右挥出一道邪气将来者击退。

    “谁他浑身阳炎的？用的明明是饮雪剑！”

    青玉饮雪，七星濯尘，对方居然是仙道！

    仙道竟有段渡过死海，进攻邪灵老巢？！

    不对，来的只有他一个人。

    “拨云写月！”邪仙惊呼。

    一招月呈西楼，差点将少年斩首，这具身体是邪仙千挑万选的天阴之体，无论如何也不肯放弃。

    对面那持饮雪剑的男子似乎也看透了这一点，招招都往少年致命处招呼，凶残阴狠，连邪仙都忍不住想骂街。

    持仙家宝剑，使着昆仑剑法，却不择段，阴险毒辣，全无正道风骨，而且下邪灵的没错，这男人浑身阳炎护体，根本入侵不了。

    此等棘，比杜瑶光还要难缠得多，此刻被邪仙操纵的安宁，感同身受，额上已经开始出汗了。

    仙道万中无一的火脉之人，而且似乎还是水火双修，邪仙惊诧万分，何曾在神州大地上听过这么一号人物？

    但他握天阴之体，还是主场作战，可不能阴沟里翻船。

    饮雪剑划破少年颈上皮肤，鲜血滴落，少年也趁抓住对方腕，邪气爬上他胳膊，进行精神攻击。

    “我们看到你了，你在这儿呢。”

    “想躲去哪儿？！”

    “别藏了，你躲不掉的！”

    “杀了他——杀了他！”

    混乱嘈杂的声音从姜焱凌脑海中浮现，他动作慢了一瞬，被安宁一掌重击胸口击退。

    他脚下浮现禁锢法阵，邪仙动用全体邪灵之力施展邪怨重压，要将他彻底拿下。

    黑雾携万钧之力压上他的肩膀，他将浑身阳炎释放，全力抵抗。

    “南明离火？！”邪仙认出了他，在东海之滨救下众仙道的人，就是他！

    旧账还未跟他算，他便孤身一人来闯邪灵的老巢？如此狂妄，真是该死！

    邪仙气极，怒吼着加大邪力，铺天盖地的黑雾，将对方的身形显得越发渺。

    渐渐地，他在邪怨重压下单膝跪地，支撑不起，连饮雪剑都握不住，丢脱了。

    禁锢法阵已成，邪仙终于松了口气，被他夺舍的安宁，此刻已浑身汗透了，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人浑身阳炎，即使被禁锢住了，邪仙也夺舍不了，拿他束无策，气得牙痒。

    “你这厮，不知天高地厚！”邪仙指着姜焱凌骂道。

    可是在牢笼之内的人，反倒面色平静，眼中还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地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