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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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长生每天都去玄武门, 看着那些病人喝下海带炖的汤后,才安静的离开, 从来不为自己辩驳。

    海带汤含有丰富的碘, 是能治本的, 但它也不是神药, 不可能立马见效。

    在此期间, 徐家超市和神仙食府难免受到波及,生意都差了不少, 听还有人用石头砸他们牌子, 砸完就跑, 人也抓不到。

    最气愤的就是长柏哥儿, 出去玩的时候都被欺负了,天天和别人架, “长生, 他们为什么要骂你, 你明明在救他们啊?”

    对于徐家村的每一个人来,他们坚信他们的仙人肯定能救活那些人。

    徐长生一笑, “他们愚昧呗。”

    完又看向长柏哥儿, “你以后想不想跟他们一样愚昧?”

    长柏哥儿赶紧摇头, 他觉得那些人太可恶了,怎么可能成为他们那样的人。

    “那我教你读书吧。”徐长生道,长柏哥儿的年龄也该是启蒙的时候了。

    “我不想读书,读书不好玩,我想看杀猪。”长柏哥儿答道。

    徐长生:“……”

    这话怎么有点熟?好像是他过的。

    他这是带了一个不好的头啊。

    徐长生道, “不读书,以后就会变成他们一样,不明事理,愚昧不堪。”

    长柏哥儿纠结了,他真的不想像那些人一样,一个劲骂长生,长生明明在救他们,每次听到他们骂人,他都气得想和他们架。

    徐长生也在思考,一个不喜欢读书的孩子,总不可能硬按着读吧。

    看来只得慢慢培养长柏哥儿读书的兴趣了,那么首先他就得编一套有趣的儿童教科书才行,正好从科普科学知识,一点一点改变他们那些陈旧的认知。

    教育从来都是急不得的,不可能一蹶而就,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特别是在他教的东西可能和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的时候,更不能贪功冒进,那样只会和这个时代发生剧烈的碰撞。

    就比如日心和地心,这么简单的东西,当初也不发生过无数悲剧的事情吗?这在现代看来非常不可思议,但它就是事实。

    一个全新的理念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轻易让人接受,历史可鉴啊。

    徐长生一边在国子监读书,一边跟着李承乾练字,每天也去关注他的病人,然后又分了些时间,编撰他的儿童教科书,名字就叫儿童科普读物。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天天来砸他们超市门匾的,天天在他们神仙食府故意大声骂人的,甚至故意用骂人来炫耀突显他们品质高尚的,徐长生都让族叔们不要理会,时间一到,他们自然会羞愧得没脸见人。

    这个时间并没有多长。

    大概十多天吧。

    那些在玄武门不断辱骂的病人们首先声音了下来,因为有人的脖子开始慢慢消肿了。

    消肿的速度并不快,但也不慢,至少他们自己能够看得出来。

    骂人的声音都弱了,他们心中也产生了疑惑,难道他们并未被什么妖魔附体,而是真的只是生病了?

    他们心中突然冒出太子李承乾当初对他们的一句话,要是徐长生救活了他们,救活了江南道百姓,他们当如何?

    是啊,当初他们骂得痛快,如同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的途径一样,但……如果徐家子真的是在救他们,他们当如何自处?

    他们完全无法忘记,他们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时候,所有都害怕他们,所有人都遗弃了他们。

    如果徐家子得是真的,那么在他们被世人遗弃的时候,也只有徐家子还在关心他们,可他们……

    骂声熄灭,连每天看热闹的人都觉得奇怪了。

    “他们怎么不咒骂了?”

    “是徐家子阻止了陛下祭天,让他们失去了最后的希望,他们怎么不像前几天一样,悲愤得骂个不停?”

    徐长生又来玄武门了。

    看了看熬得干干净净的海带汤,因为怕这些熬汤的医官嫌弃这些病人,他每天都要检查。

    用手舀了一碗自己尝了尝,因为放了盐,味道还挺好喝,道,“去分给他们喝吧。”

    医官点点头,眼睛时不时闪烁地看着徐长生,这些病人的情况,没有人比他们更加清楚,这些原本被认为被魔鬼所害的病人,开始好转了。

    徐长生还是安静地看着这些病人喝汤。

    不同的是,今天的病人特别安静,还时不时偷偷看向他。

    围观的人并没有因为十多天的过去而减少,反而更多了。

    徐长生见病人喝完,这才爬上大白背上准备离开。

    但突然,“啪”地一声,碗掉在地上摔碎的声音。

    徐长生一愣,回头看了过去。

    就看到一个老人突然瘫跪在了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老泪纵横。

    随着老人痛哭,那些病人再也忍不住,哇地哭成了一片。

    围观的人都震惊了,这又是怎么了?

    今天不骂人,怎么开始哭了?

    让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那老人突然老泪纵横地对他们旁边的大人孩道,“快,快给我们的大恩人磕头,是我们错怪他了。”

    一排排的病人跪在了地上,脸上都是忏悔的眼泪。

    周围的人都震惊了,然后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眼睛齐刷刷地看向那个猛虎背上的孩子。

    徐长生先是一愣,然后嘴角上扬,一句错怪他了,也……就够了,他要的就是这一句话,毕竟他们也是可怜人。

    对那些医官道,“让他们起来吧,这事怪不得他们,要怪只能怪那些陈腐的思想太过害人。”

    完,又对着周围的人喊了一声,“祭天无用,知否?”

    当初那么污垢他,现在他就用事实证明,他才是正确的。

    “哗!”

    周围的人一片喧哗,“徐家子居然是对的,我们……还有朝廷百官都错了,根本不是什么妖魔作祟,根本不是陛下德行有失,而仅仅只是一种病而已。”

    “要是……要是没有徐家子,按照原来的旧制祭天,得死多少人啊。”

    消息飞快地向整个长安散播,徐家子治好了那些大脖子病人,那真的只是病而已,消息传进了东宫,传进了皇宫。

    李承乾只是“嗯”了一声,就埋头继续批阅奏章,可高兴坏了东宫的属官和近侍,原本愁云惨淡的东宫瞬间活力四射了起来,要知道,当初没有人看好徐家子,只有他们殿下肯站出来为徐家子作保,也是因为太子的担保,徐家子才能推行他的治病之法。

    也就是,没有太子,徐家子的治病之法根本实行不了,他们太子也算是救了整个江南道的百姓,太子的地位将更加稳固,那些老是往陛下皇后跟前跑的皇子能有他们太子这能耐?

    皇宫中,李世民也高兴得拍了一下桌子,“好!看那百官还敢不敢暗地里揣测朕德行有失,徐家子不愧是我大唐才俊。”

    他这一声称赞可没有避着任何人,那些公公宫女互相看了一眼,徐家子以后恐怕要得圣宠了。

    此时,徐长生已经挺直了身板向国子监而去。

    而玄武门那些病人,怎么拉都不肯起来,一个劲地喊,“是我们错怪徐家子了。”

    徐长生回到国子监的时候,国子监诸生基本也得到了消息,看向徐长生的目光,有些人羞愧的躲闪,有的人带着笑容点点头。

    无论如何,徐长生发现,他不再是被众人排挤的那一个。

    长柏哥儿提着书袋跟在徐长生后面,看见人就翻白眼,一副你们都是愚民的嚣张气焰,他最近见人骂徐长生都不知道怎么反驳,可气了。

    徐长生走进学舍,这一课是书学博士欧阳询的课。

    欧阳询是真正的书法大家,其楷书哪怕是后世也极为推崇。

    能在国子监当博士,怎么也得有点真本事。

    徐长生坐到了位置上,让他意外的是,原本都没有人愿意和他坐一起,现在周围的位置居然也坐了人,不由得一笑。

    这时,欧阳询走了进来,还专门看了一眼徐长生,估计也听到了他治好那些病人的消息。

    “你们上了我几天课,今天就进行试,每人认真写一篇书法上交。”欧阳询摸着胡子道。

    下面窸窸窣窣开始摆上笔墨纸砚。

    徐长生也是如此,因为他坐着还没桌子高的原因,他每天都带了一个垫子,坐垫子上,这次能将上半身露出桌面。

    一群人都在埋头书写。

    书学在科举中虽然没有专门的考试,但它却是评分的一个衡量标准,也就是你的文章做得再好,要是字不好的话,想要得个高分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徐长生最近跟着李承乾练字,也……颇有进步,当然这个进步是和他原来那些鸡爪爪相比较,在别人看来,还是一样的惨不忍睹。

    书法,要么靠天赋要么靠日积月累,现在徐长生一条都不沾,所以哪怕有名师,也就那样。

    不过他写得很认真。

    大概一个时辰,所有人都写得差不多了。

    欧阳询道,“交了字就自行离开学舍。”

    书学课占的时间相比其他课稍微要少一些。

    徐长生稍微写得慢一点,他周围的同窗都站了起来向外走,经过徐长生旁边的时候就走不动了,一副活见鬼的模样。

    看着那个认认真真在写字的孩子,按理一个孩子写成这样也在情理之中,但他们怎么看怎么有种违和感?这就是将颜弘文吓得不敢比书法的徐家子的真实水平?

    脸上的表情那个精彩。

    上面,欧阳询也看见了,道,“莫要大惊怪,徐家子出自大儒徐文远一脉,徐文远的字哪怕是我也得赞上一声,加上徐家子最近正跟着太子练习书法,你们有所不如也是正常的。”

    他还怕他这些学生被击到失了学习的信心,所以出言安慰道。

    那几位同窗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更加古怪了,先生是在夸徐家子的字写得好吗?

    欧阳询也奇怪,这些学生怎么回事?难道徐家子的字真的好到让他们木若呆鸡的程度?

    不由得也心生好奇,从上面走了下去。

    走到徐长生旁边,看了过去。

    然后跟吞了整整一只死耗子一样,整个脸都白了。

    这……是他的学生写出来的字?

    他以后死都不敢承认,手都直哆嗦。

    这时,徐长生刚好写完,抬起头不由得一愣,这些人的表情怎么一抽一抽的?

    不过他马上反应过来,溜下凳子就跑,“先生,我的课业完成了,我先走了。”

    才完,后面就传来一群怒吼,“徐家子休走,快去通知颜弘文,立刻和徐家子比试书法,为我们国子监诸生报仇。”

    当初,他们脸得多肿啊,到现在他们都还感觉痛。

    那可是六对一,连败五场,最后一场还以是对方谦逊,故意给他们留了一点遮羞布。

    但现在……

    “徐家子,哪里逃!”

    “休走!休走!”

    徐长生吓得撒丫子跑得更快了,他们一定会找他报仇,然后将他脸肿,不定还要将他的字贴到国子监的每一个地方。

    太可怕了。

    徐长生喘着气,但这次跑掉了下一次可怎么办啊?

    总不可能不来国子监吧。

    唉声叹气的向神仙食府走去,他得吃点豆花压压惊。

    走进神仙食府,已经坐了好些人。

    见徐长生进来,那些食客都投来关注的目光,然后声议论,“就是他力排众议,不顾辱骂救了那些大脖子病人,听江南道那边也开始用他的方子开始救人了。”

    “你们不知道,当初那些人指着他鼻子骂,他都一声不吭,现如今好了,那些辱骂他的人估计都不好意思见人,特别是那些以为自己多了不起,高调得到处徐家子坏话的人。”

    “他这是做了天大的好事啊,刚才我们进来的时候,还有人劝我们不要来这家,简直岂有此理,以后我们非得带些三朋好友一起来。”

    徐长生心道,看来消息已经传开了。

    走向柜台,“十九叔,生意怎么样?还有没有人用石头砸我们的门?”

    十九叔最近也憋屈得很,生意都差了好多,闻言,眼睛都瞪了起来,“他们敢,他们还好意思来,一群颠倒黑白的混蛋。”

    完又道,“今天有人来砸门,被邻居发现后暴了一顿,现在生意也开始恢复了。”

    徐长生点点头,消息传开后,他们这的生意就不再受影响了。

    神仙食府现在就一个豆花,还是单调了一点,有这么多食客,也算不错,但徐长生怎么可能满足。

    看来得想办法给神仙食府添加一些菜色。

    徐长生跑上楼,没想到长柏哥儿也在,正坐在桌子上一口一口吃豆花。

    这子没事就跑来这蹭吃的,以前干瘪瘪的身体最近都圆润了不少。

    让长柏哥儿一天无所事事也不是个办法。

    他这几天编撰的儿童科普读物已经差不多了。

    但也遇到了一个问题,他用原稿教长柏哥儿是没有问题,可徐家村还有那么多孩子,得人手一本启蒙教科书。

    得想个办法印刷出来。

    可……他写的教科书和现在的书籍有很大不同,为了提高长柏哥儿这种不爱读书的孩子的兴趣,他画了很多有趣的图,相当于是图文结合的一本儿童读物吧。

    但,这要怎么印刷?现在的印刷工艺还是很落后的,不然也不会那么多学生还买不起书,更别将他的图印出来了。

    徐长生想了想,恐怕还是得靠自己。

    眼睛一亮,雕版印刷就不错,雕版印刷可是被称为印刷界的“活化石”,被使用了上千年,而且简单,可见其实用价值。

    而且,只要将墨换成染布的染料,还能印出彩色版本来,在现在黑白印刷都十分困难的情况下,是十分先进的。

    至于他的那些画,也只能让十六叔用雕版印刷的原理,硬生生雕刻了。

    虽然麻烦了些,但能一劳永逸。

    徐长生笑眯眯地就跑去将他的雕版印刷术的原理写在纸上,准备让人带回徐家村,交给十六叔研究研究,他写得详细,一看就懂。

    长柏哥儿一愣一愣的,长生怎么不吃饭?在鼓弄什么?

    徐长生下午还有课,还得去国子监。

    印刷术都还没写完,看看时间已经不够了,只得三两下吃了点东西,将纸带上,他去国子监继续写。

    偷偷摸摸地回到国子监,只是一进学舍,齐刷刷地眼睛看着他。

    “徐家子,你骗得我们好苦,还以为你真的谦逊了才不和颜弘文比书法。”

    徐长生心道,才没有骗人,他只是没有而已。

    “徐家子,你个狂生,羞辱了国子监诸生后,这次看你如何逃?”

    徐长生弱弱地道,“我……我现在也是国子监学生,同窗切磋,不算辱没国子监。”

    “不管,你什么时候和颜弘文比书法?我们也承认你才华出众,但就是想看你被脸,怎么的?”

    估计是以前太嘚瑟太张狂了,现在这些人完全明目张胆的落井下石啊。

    少年人嘛,总是比较热血的。

    起哄的人还不少。

    其实徐长生现在是国子监诸生之一,就算当初赢了他们,现在也只是算同窗之间的切磋了。

    他们也没有什么报复之心,就是想看热闹而已。

    徐长生心道,躲不掉啊,这可咋办?

    “徐家子,快约个时间,到时候我们一定都去观看你的比试。”

    徐长生一咬牙,“七……七日之后。”

    想他的脸没门。

    一群想看他出丑的家伙,他才不会随了他们的心愿。

    周围的人一愣,徐家子居然答应了?

    他们真的是起哄而已,就像逗孩子。

    以徐家子那天怒人怨的书法去和颜弘文比?

    有人已经跑出学舍去告诉颜弘文这个消息了。

    七天之后,徐家子和颜弘文比试书法的消息不胫而走,弄得沸沸扬扬。

    颜弘文还专门跑去欧阳询那看了徐长生的书法,然后硬是没忍住大笑了好久,还被欧阳询训了一顿有失体统。

    徐家子哪来的自信和他比?

    他都有点不好意思欺负人了,因为完全不在一个层次,完全辗压。

    学舍中。

    徐长生已经开始不理人了,他开始继续写他的雕版印刷的原理。

    随便在后面又写上了一些东西,画了个木棒一样的东西,能不能化险为夷,就靠它了。

    国子监中,因为徐长生的进入,从来没有过的充满了活力。

    当然也有人觉得他们太跳了,整天黑着个脸看着徐长生这个罪魁祸首,嗯,就是严文殊那个老头。

    徐长生觉得,严文殊一定是个好教导主任,知道有多严格吗?

    连他走路一蹬一蹬的习惯都要管,连他的步伐走得快了也要管,连他手甩得高了也要管。

    一举一动非得规规矩矩没有半点错误才行。

    老古板老古板。

    徐长生有时候都觉得,他不是在国子监当学生,而是在皇宫当妃子,而严文殊老头就是那个教礼仪的嬷嬷。

    好处就是,他现在愈发有点古代读书人的味道了,行走间不紧不慢,从容大方。

    正在向一个古板发展。

    谁叫他是个好学生,学什么都快,嗯,除了书法。

    其实,都是被逼的,他要是不这样,严文殊那老头就拿着教尺,一句“不学礼,无以立”,然后就往你屁屁上抽,太可怕了。

    ……

    徐长生的信第一时间被送回了徐家村。

    心惊胆战地等着十六叔的回复,要是十六叔不能将他要的东西弄出来,真得被人脸了。

    长安城中,也安详了起来。

    那群大脖子病们,在玄武门呆了几天后,等脖子都消肿了,也回江南道了。

    或许因为愧疚,离开的时候跑到徐家超市门口,赌咒发誓的对徐家的人,他们回去后,一定会将徐家子和太子对他们江南道的恩情告诉所有人。

    徐家的人受了好几天气,但别人都这样了,他们也不好再什么,只是看向周围的人,脸上都露出了高傲的表情,居然敢质疑他们家仙人,现在知道错了吧?

    徐长生没能看到这一幕,因为他在国子监进学。

    徐家子之名,也随着这群大脖子病的彻底治愈,再次声传长安。

    如果以前,长安百姓以及朝廷百官都还在将徐长生当成一个孩子,那么现在,有些东西已经潜移默化地开始改变。

    徐家子先是解决了他们无法解决的突厥借粮问题,现在又解决了他们无法解决的江南道怪病问题,他们不得不忽略徐家子的年龄,去看他的才智。

    皇宫中,李世民也在等江南道的消息传来,一旦有好消息,他准备好好赏赐一番徐长生,这次可是帮他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而徐长生,又在顶着书站门口了。

    因为他邀颜弘文比试书法,被老头他争强斗胜,读书人应该虚怀若谷。

    以为他愿意比书法啊,都是被逼的。

    路过的学生还笑着问,“徐家子,七日将近,不知道准备得如何?”

    呸,以为他不知道,都争着想看他出丑,偏不随他们愿。

    徐长生也急,因为十六叔那还没有消息,按理都不是什么复杂工艺,他写得那么清楚,也该有点动静了。

    他还是看了时代的隔阂,在他看来简简单单的东西,在大唐工匠看来就未必。

    不过,庆幸的是,最后一日晚,他要的东西到了。

    徐长生摸了摸脸,“哼,想我脸,没门。”

    第二日,国子监的气氛明显和平时不太一样。

    一大早就跑到徐长生所在的学舍,“徐家子今天怎么还没有来?是不是逃跑了?”

    “还早,他一般是踩点进学舍的。”

    徐长生来的时候,就看到学舍外面围满了人。

    全都对他笑呵呵的。

    一个二个笑面虎。

    “徐家子,笔墨纸砚准备好了吗?”

    “徐家子,到时可千万别肚子疼啊。”

    完还哈哈大笑。

    不就是想他上次借肚子疼逃过一劫,现在嘲讽他嘛,这些读书人真是的,直接嘛,还遮遮掩掩地,好像他听不懂似的。

    不知道为什么,国子监诸生就没有将徐长生当成一个孩子看,完全没有觉得和一个四岁孩子比试有什么不对。

    想想也是,这个四岁孩子可是赢了他们五场,五场啊,已经完全可以让他们忽视掉年龄的差距。

    徐长生看着一群不怀好意拿捏他的人,一脸严肃地道,“你们围在这里,知道我第一节课是什么吗?”

    跟个古板一样。

    “我们提前来看看你绝望的样子,其他博士也管不着吧。”

    徐长生不话,而是腰杆挺直,目不斜视,向前走了几步,每一步分毫不差,手的动作也协调自然,不高一分不低一分,然后做了一个标准的学生礼,“严博士,早!”

    原本热闹的人群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真的,瞬间落针可闻的程度。

    严……严博士?严文殊?徐家子第一课是礼学博士严文殊的课?

    刷!

    一群人站得笔直,拱手,作礼,“严博士,早!”

    却没有得到回答,而是徐长生哈哈的大笑声,撒腿冲进学舍,看看,严老头有多厉害,光是名字瞬间就能镇压住这群子。

    “徐家子,你敢调侃我等?”

    徐长生心道,怎么就不敢了,他连李二都调侃过,当然现在让他去调侃李二,他在多十个胆子也是不敢的。

    “徐家子,你就嘚瑟吧,等会书法比试,看你当如何?”

    徐长生爬上凳子,哼,他才不怕。

    有一点,他没有慌,第一堂课真的是严老头的礼学课。

    外面的人闹吧,等会有他们好受的。

    外面的人现在哪管这么多,面红耳赤地朝着徐长生叫唤。

    不过,很快叫唤声就没有了,而是严文殊那老古板没有一丝感情的声音,“身为国子监学生,如此行径成何体统?难道你等以后上了金殿也是这般德行?”

    然后,学舍外站了好长一排人,在那齐颂《礼记》三十一篇。

    徐长生捂住嘴,他怕他笑出声来,都给他们了,第一堂是严老头的课,非不听。

    严文殊走进学舍看了一样徐长生。

    徐长生条件反射的,连脸上的笑容都给硬憋回去了,严老头最讨厌人嬉皮笑脸。

    上午的学舍还算安静,看热闹的人都不敢靠近了。

    在严老头那独特的,不快一点不慢一点的语调中,度过了一上午。

    下学后。

    学舍的学生愣是没有一个人走。

    严文殊抬起眼皮子,他知道这些学生在等什么,只是了一句,“别太过了。”

    然后离开。

    徐长生一愣,严老头这是在帮他话吗?

    原来严老头也不是特别讨厌他嘛。

    严文殊一走,整个学舍立马变了另外一个样子。

    “徐家子休想逃走。”

    “快跟我们去比试。”

    他们为什么不走?就是怕徐长生开溜。

    徐长生哼了一声,然后拿起他的书袋昂首挺胸的向外面走。

    周围的人一愣,徐家子这个时候了哪来的自信?

    徐长生是被一群人围着去往比试现场的,就在国子监的正院之中。

    人满为患。

    国子监的正院是特别大的,但现在却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头。

    哼,都是来看他笑话的。

    正院中,已经摆好了两张桌子,一高一矮。

    颜弘文已经站在桌子边上了,见徐长生前来,道,“徐家子,不是我要为难你,而是……盛情难却啊,大家拉着我上。”

    呸,徐长生心道,你高兴得嘴角都翘起来了,还不愿意?

    徐长生昂首挺胸,“不就是比书法吗?哪来那么多废话,赶紧比,比完我还要去神仙食府食饭。”

    亏得他还请颜弘文吃了豆花,居然笑得这么开心,下次一定收他双倍价钱。

    “哈哈,同去同去。”颜弘文道。

    徐长生嘴角也的翘了一下,就怕等会你就不想一起同去。

    两人开始摆笔墨纸砚,周围的人为了不影响两人发挥,已经自动让开一段距离。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骚动,一个声音传来,“就由老夫来主持这场比试如何?”

    徐长生都愣住了,居然是书学博士欧阳询。

    徐长生和颜弘文面面相觑。

    当然也无法拒绝。

    欧阳询也是一时好奇,徐家子哪来的勇气和颜弘文比试书法,也就过来看个热闹。

    不过,令人更惊讶的是,又有陆陆续续好些博士都过来了,连国子监孔祭酒都来了。

    一场如同玩笑一样的比试,居然来了这么多博士,颜弘文表情都严肃了。

    两人行了一礼,继续摆弄笔墨纸砚。

    欧阳询看了一眼,道,“开始吧。”

    颜弘文将纸铺平,压好,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开始落笔,他们要默写《论语》微子篇,大概需要半个时辰。

    徐长生也有模有样地压好纸,他这块镇纸还是大祖父以前用过的。

    基本所有的目光都在看着他两人,虽然看不见写的字,但一个好的写字习惯也在书学之列。

    古时候,穿的是长袍,墨不沾袖是最基本的要求。

    但令人惊讶地是,徐长生并没有拿出毛笔,也没有研墨。

    而是,在众人面前拿出了根木棍。

    对,就是一根规规矩矩的木棍。

    然后用手压在纸上,埋头写了起来。

    和毛笔书写的姿势大有不同,写毛笔字时,身体是离纸一定距离的,而徐长生就用手臂压住纸,用那木棍在上面戳。

    徐家子这是在干什么?那木棍是什么?

    莫名其妙的举动,让一群人都愣住了,包括那些博士。

    但比试之中,他们又不好上前扰。

    眼睛不由得看向欧阳询。

    欧阳询也惊讶莫名,徐家子放弃了吗?但行为举止也太怪异了点。

    他是裁判,是可以靠近旁观的。

    不由得上前几步,看向徐长生桌上的纸张。

    先是一愣,然后久久移不开眼睛。

    欧阳询是楷书大家,徐长生那规规矩矩的方块字,连大形体都一模一样,就像用格子框起来的一样,毛笔比较大开大合,要做到这点是很不容易的,非大家不可为,而且字不可能写得这么。

    楷书讲究的就是方正,同中求异,所以欧阳询才这么惊讶,甚至有点震惊,可以,徐长生的这些字,是最标准的楷书。

    他是国子监博士,每年科举他也是阅卷博士,所以想得更多一点,为了让科举更加公平,唐朝已经有一些防御舞弊的制度,但似乎效果一般。

    因为每个考生的字迹实在太好认了,特别是稍微有才学一点的学生,他们一看字体,几乎都能认出来。

    要是考生都采用这么规范的楷书答卷的话,倒是可以杜绝这个问题。

    欧阳询又有趣地看向徐长生手中的木棍,这又是什么?

    不用沾墨也可以书写,而且……速度好快,几乎是毛笔的好几倍,用这东西来誊写老旧的藏书倒是不错的选择。

    欧阳询又看了几眼,这才默不作声的退了回去。

    “如何?徐家子这是在干什么?”相熟的博士问道。

    欧阳询想了想,回了一句,“不知道如何起。”

    那些博士和周围的人都愣住了。

    不知道如何起?这是个什么意思?

    难道不是徐家子放弃了比试,在糊弄什么吗?

    曾经见过徐长生字的人道,“就算他真弄出什么幺蛾子,但他的字总不可能几天时间就突飞猛进吧?徐家子不可能赢。”

    欧阳询却皱起了眉头,答了一句,“不好。”

    徐长生的楷书太别开生面了,他都不好拿来和别人比较。

    要徐长生的楷书,可以是最标准的,但似乎又缺少了点什么。

    怎么勒,就是标准得有些过头了,但你能他的字不好吗?不能,因为它就是最标准的。

    但就是太标准,反而失去了点什么。

    众人哑口无言,欧阳博士可是书学大家,为什么他会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就像无法评论一样?

    这怎么可能?

    这时,徐长生已经抬起了头,将镇纸拿开,取下纸张,恭恭敬敬地道,“先生,我的已经完成。”

    众人一愣,不由得面面相觑,这才多少时间?默写《论语》微子篇的标准时间大概在半个时辰,他们是比试书法,肯定每一个字更加用心。

    这么短时间怎么可能完成?

    不由得看向徐长生桌上的木棍,他们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徐家子就是用那木棍书写的,声议论了起来。

    连颜弘文都不由得抬起了头,墨差点洒纸上,眉头一皱,徐家子在搞什么名堂?

    欧阳询接过徐长生递过来的纸张,点点头,没有什么。

    倒是他旁边的那些博士,一个个给他使眼色,快给他们看看。

    他们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好奇过一个学生的笔墨。

    欧阳询一笑,反正都是要给他们看的,递了过去。

    一个个博士传阅了起来,然后眉头皱了起来。

    他们大概知道欧阳询刚才为什么回答了一个不好。

    因为徐家子的字看上去和现在的字差距很大,它不好,也不对,他好,也不对。

    总的来就是根本没法进行比较,这是一种新的……楷书,标准得难以置信。

    一群学生看得心都急了,这些博士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啊?

    徐家子的字难道不是丑得让他们难以下咽吗?

    但要是那么丑,这些博士不应该是这表情啊。

    可惜他们再急现在也看不到徐长生的字。

    半个时辰后,颜弘文也写完了。

    颜弘文不愧是书法大家颜师古后辈,字虽然还欠缺了一点火候,差了点笔力,但已经算得上上好了。

    一群博士相互传阅了一番,不断的点点头。

    颜弘文也特别有信心,“请各位博士评判。”

    欧阳询思索了一下,看了一眼几位博士,几位博士点点头,似乎达成一致。

    然后欧阳询出了让在场所有学生无法置信的一个字,“平!”

    平局?

    那些看过徐长生字的人一脸不可置信。

    其他人也愣住了,不是徐家子的字跟鸡抓过的一样吗?看着都能让人恶心好几天。

    怎么可能是一个平局?

    “不可能。”有人喊道,但马上意识到这是在质疑书学博士的判断。

    不过,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是平局,道,“还请先生公示徐家子的笔墨。”

    其他人学生也喊道,“还请先生公示徐家子的笔墨。”

    欧阳询叹了一口气,要是在之前,有人徐家子的书法能和颜弘文成平手,他也不会相信。

    道:“可。”

    徐长生无奈,但又有什么办法,在古代,老师是能替学生做这种主的。

    徐长生那张纸被贴在了墙壁上。

    一群学生围了过去,看过的学生都愣住了。

    徐家子的字不是这样的啊,他们都知道。

    但,刚才徐家子就是在他们面前写的,做不得假。

    对了,他刚才不是用毛笔写的,而是用一根木棍。

    这时,有声音道,“字这么,根本毫无用处,而且是用独特的方式写出,根本就是离经叛道。”

    徐长生都愣住了,离经叛道?他不就是用铅笔书写,怎么就离经叛道了?

    众人看向书学博士欧阳询。

    欧阳询犹豫了一下,“老夫只是从书法的层面上进行判断,其他的不管。”

    但这个解释,有些学生还是无法接受,他们不敢质疑国子监博士,所以看向徐长生。

    “徐家子,你为何标新立异,用这无用的写法来进行比试?”

    标新立异?无用?

    徐长生看向质问的人,“何为标新立异?当第一只毛笔出现的时候,如果大家都它是标新立异,又怎么能发展到现在人人都使用毛笔?”

    “这……”

    徐长生继续道,“你们只是无法接受新的事物在找借口而已,时代在进步,新的东西会层出不穷,我们只有去适应它,而不是抱着一颗排斥的心。”

    “得好像你那木棍能取代毛笔一样。”

    徐长生心道,你还真对了,毛笔最终也会变成一种兴趣爱好而已。

    又有人道,“那又如何,这么的字,和现在的完全不同,有什么用?”

    徐长生看了过去,然后又看向周围所有的人,道,

    “想必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是功勋之后,又或者来自世家,你们根本无法想象,你们手中的一只笔一叠纸,最便宜的也值半两银子,而半两银子,已经足够寒门中人一家子一个月的生活还有余,你们生活在优渥的环境中,所以不了解决寒门弟子读书有多困难,而我这样的笔一支只需要二十文,还不用墨和砚台,用我这笔写出来的字很,占用的纸也就少,也就是可以节约大量的纸张,如果天下人都用这样的笔,可以想象,每一天能节约下来多少纸张,会让整个大唐节约多少开支,你们还觉得它无用吗?”

    徐长生的声音,让在场的博士都不由得一震。

    在场的学生也愣住了,在他们一心还在读书的时候,徐家子已经在做为天下先的事情了吗?

    似乎徐家子真的有什么和他们不一样的地方。

    这时,徐长生扭扭捏捏地声音响起,“各位同窗,这种笔在我们徐家超市就有卖,只要二十文,一分不少,一分不多。”

    完,掉头就跑,他这广告得牛逼吧。

    众人:“……”

    “徐家子,你个欺世盗名的混蛋!”

    亏得他们刚刚还感慨了一下,还以为徐家子全身上下开始发光了,结果……他居然在宣传他家的生意。

    徐长生跑得飞快,半路上拿出书袋里的一本书,正是他让十六叔用他的雕版印刷术印出来的儿童科普读物。

    翻开书,啧啧,画是彩色的,真棒。

    虽然还是略显粗糙,但在这个时代来,绝对是绝无仅有的。

    或许是走得太快,砰地一下撞到了人。

    书都掉了。

    撞到的是一个胖子。

    胖子没倒,他自己坐地上了。

    正要伸手去捡掉地上的儿童科普读物。

    那胖子却“咦”地一声将翻开的书抢了去。

    “你把书还我。”徐长生喊道,这书印了好多本,但他都还没有仔细看。

    但那胖子看着书眼睛都亮了,然后拿着书撒腿就跑,“你撞了我,这是赔偿。”

    徐长生愣神地看着撒丫子跑掉的胖子,半响才反应过来,“抢……抢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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