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东阳记得。

    当初那两个人忽然出现的时候, 就是杨流舒十九岁那年年尾，也正是他俩关系最低谷的时候。

    因为这个, 她不让他插手自己的事。

    表面上, 向东阳的确没做什么, 但是私底下, 他还是迅速查清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以便应对。

    查了以后才发现，应该是因为和他在一起了，才惹来那场麻烦。

    －－

    杨流舒的生父是公职人员, 在杨流舒之前, 已经有了一个女儿。

    后来给大女儿办了残疾证明，又生下杨流舒。

    这是意料之外的，大概是B超未看准，反正生下后发现是个女孩子，就把她遗弃在医院里。

    同时杨父杨母的亲生女儿在医院里刚生下就夭折，杨母还失去了生育能力, 遂抱养了杨流舒。

    相安无事地过了十年，杨流舒的生父生母突然间找上门－－为了救他们七岁的儿子，想让杨流舒给这个所谓的弟弟捐骨髓。

    杨父杨母心疼杨流舒，不肯答应。

    那对父妻就去杨父的学校, 杨母的单位闹, 去杨流舒的学校堵她，闹得他们一家鸡犬不宁。

    杨父报警，那家人就装可怜, 毕竟关系到一个七岁孩子的生命，警/察也拿那对夫妻没辙。

    最后还是杨流舒自己拿的主意，做了妥协。

    可惜配型配不上，杨流舒失去了利用价值，那对夫妻又消失了近十年，直到杨流舒和向东阳的恋情曝光，他们觉得有利可图，又来和杨流舒套近乎，各种好话，想认回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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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好好的提他们？”向东阳问。

    杨流舒抱膝坐到床上，下巴搁在膝盖上。

    “以前他们要我救他们儿子，我提了个要求。就是救完以后，我们各不相干。我看他们总烦我爸妈，怕他们以后还来。”她沉默了一会儿，自嘲地笑了笑，“然后，他们很爽快的答应了。那时候我才十岁，有点傻。他们找我时，了很多后悔的话，我还以为他们是真的觉得对不起我。”

    “然后我就让他们立字据。”她笑了笑，解释一般，“跟电视学的。我爸我妈也怕他们，特地找了律师。”

    她的手臂环在膝盖上，脸埋在手臂当中，声音有点闷。

    “可惜，配型不成功，我救不了他们儿子。你不知道那个女人当时是什么样子，她忽然冲上来，了我一巴掌，我为什么救不了弟弟，怎么这么没用，还为什么死的那个人不是我。”她低低地笑起来，笑了好久，“真好笑，我又没求着他们生我。”

    这是他没听到的内容，因为外人不知道，杨父杨母也从来没提过。

    他轻轻地抚摸她的头发，杨流舒的身体微微发着抖。

    “然后，我就冲进厨房拿了菜刀出来。那两个人吓死了，以为我要杀他们。”顿了一下，她，“我没想杀他们，我就想，你不是我的命是你们给的吗，我还给你们。可是那两个人这时都怂了，都不敢接菜刀。我拿刀确自己的手，被我爸抢了刀，我妈一直抱着我哭。你看，我才十岁，就这么有气性。”

    他知道她肯定是哭了，想摸她的脸，她却一直不肯抬头。

    他的手穿过她的腿弯处，将她横抱到怀里。

    杨流舒的脸埋在他胸前，仍然不肯抬头。

    “后来他们就没影了。不来就不来吧，的确是立了字据，以后各不相干的。可是他们怎么能这么无耻，一看到有好处就贴上来。”

    当初他俩正是闹得最僵的时候，她在他面前，就像个刺猬，后面这几年，她也从来不肯再提这些。

    一直到今天，向东阳才有机会安慰她。

    可是也不知道什么，或者什么其实都没有用，所以只能抱着她，亲她的头发。

    过了好久，杨流舒抬起头。

    “我不难过。真的。”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笑容里甚至带着几分狡黠，“我都了我记仇。他们上次来找我，我可高兴了。我看着他们讨好我，对我好话，哄着我，我就高兴。反正我又不相信他们。等我烦了，我就让他们滚！那两个人还想翻脸，我不讲亲情，要往媒体上捅，让我丢脸。我才不怕呢，我手上可有当年他们签字盖手指印的文件。闹大了，我就告他们遗弃。要他们千夫所指，身败名裂。那个男的，还没退休呢。”

    她敛了笑容，怔了怔，又眨了眨眼睛，轻声道：“血缘，有时候，其实什么都不是。”

    他亲她的额头：“你会这样想，就最好。反正以后不会再看到他们了。”

    其实，在当年，私底下，向东阳有找过那对夫妻。

    处理这种事，他有自己的办法，无论是走法律途径，或是用一些不宜摆上台面的方法。

    不过他是真不想承认那对夫妻是流舒的亲生父母，和杨家两位长辈相比，那两个简直不配为人。

    杨流舒仍然呆呆的。

    忽然发现不是自己爸妈亲生的，亲生的父母还是那样的人渣，对一个才十岁的孩子来，简直是毁灭性的击。

    杨流舒吓坏了，以前杨父杨母让她学东西，她还总想着偷懒，学习也不用功。可是，后面她就不敢了。

    那时候的杨流舒，天天都在担心杨家夫妇忽然也不要她了。因为心思敏感，被各种媒体上养父对养女的各种负面新闻吓到，她还担心杨父对她有坏心。所以她又想讨好杨父，又不敢太亲接近他。

    每一天都活得战战兢兢。

    向东阳先是愕然，继而心酸。

    客观存在的往事，只要有心，总能查到。

    这些事，很多他都知道。

    可是当年被抛弃的女孩心中在想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

    难怪十三岁的她，会那么要强。

    不过……

    “阿姨不能生育，叔叔没有想过离婚，已经胜过很多男人。他不是会做那种事的人。”他。

    杨流舒轻吁一口气：“对啊，后来我就明白了。那时候，还是因为太。好在后面长大了，就慢慢明白，我爸我妈，是真心对我好的。我很幸运。反正他们就是我最亲的人，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孝顺他们。因为他们，我才会觉得，这个世上，还是有好人的，也有真正的爱情。”

    难怪当年她醉酒时，许的生日愿望还是希望爸妈长命百岁。被孙潜背叛，她也仍然很容易就相信他。

    可是，他仍然不明白她忽然提这些的用意。

    杨流舒沉默下来。

    她看着他，神色很淡。

    “因为再后来，我发现不是人人都能像我爸妈一样。我记仇，对我不好的人，隔了再久，都不会原谅。比如那对夫妻，比如孙潜，还比如……”

    她没有继续往下，不过他已经知道。

    两人都安静下来。

    她仍在他怀里，抱得很紧，可是他知道，她又开始在远离他。

    “那次，是我妈推你的，对吗？”声音低且哑。

    杨流舒摇头：“不是。”

    “不用瞒我。以她的性格，的确会。”他很平静，并不见其他情绪。

    “真不是。”杨流舒有点惊讶，惊讶于隔了这么久，他还在怀疑向母，“是我自己不心。不过，她的确了不好的话。”

    向东阳点头，又问：“所以，还是不能原谅我的欺骗的，对吗？”

    这一次，杨流舒没有吭声，只低着头，一味沉默。

    她听到他轻浅的呼吸声，又听到他用很轻很轻的声音问：“那，可以看在曾经，真心喜欢过我的份上，再试一下，多给我一次机会吗？”

    她用力低着头，眼泪又要出来了，所以不敢睁眼，一直紧紧闭着。

    －－

    杨流舒忽然转变态度，还是引起了向东阳的怀疑。

    仔细推敲了一下，他将原因归于她的北京之行。

    向东阳偷偷去找过那位医生，对方只杨流舒的确过来取过环，又告诉他取环后最好半年后再考虑要孩子，要他不要太着急。

    完全正常的反应，没有丝毫异常。

    所以，最终的原因还是因为他。

    到了这年五月，杨流舒的戏份杀青。

    因为突如其来的陷入低谷，两家人见面的计划被搁浅。

    杨流舒没有再接新戏，一直在家休息，外面已经有传，她停工是因为怀孕，推测两人好事将近。

    杨流舒又恢复了以前那种不关心外界八卦的状态，几次偷偷去北京，那位医生也只是安慰她不要太紧张和着急，这个需要慢慢调理，急不来。

    她心中怀疑那人是在安慰她，其实她根本不能再生育。

    背着人，杨流舒偷偷哭过很多次，不过该吃的药，她一直偷偷坚持着吃。

    当年不遵医嘱，偷偷扔药的事，让她后悔万分，所以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她都不会再随意放弃。

    她心里其实很矛盾，希望向东阳因为她的冷淡放弃她，去过正常的日子，又特别害怕他真的放手，为此经常做恶梦，梦里被向东阳在各种场景抛下。

    八月里的一天，向东阳难得地在家里陪她吃午饭，忽然接到一个电话。

    她眼看着他神色大变，匆匆站起来，差点儿撞倒了椅子。

    她被吓到了，忙跟着站起来：“怎么了？”

    他这时倒好像恢复了冷静，竟然还微微笑了一下：“没事，别紧张，是南南出了点意外。我得马上赶过去。”着又摸了摸她的脸，“你吃你的，我不能陪你了。”

    他的神情，可完全不像没事的样子。

    在他转身时，她用力攥住他的手：“我陪你。”